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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彼岸花正濃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4-03

    李宗治依然坐在軒城殿中,殊宸不知道父皇在做什麼,他小心翼翼的坐在父皇身邊,從天明到天黑,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敢吭一聲,因為父皇的臉色難看得讓他害怕。

    父皇……似乎,哭了,又似乎十分憤怒,整個軒城殿都是紛亂飛揚的紙張,時不時被風吹動,跑幾小步,又隨著風兒的離去而落回地面。

    宮女太監誰都不敢進來,因為下午侯爺夫人從軒城殿中出去之後,皇上瘋了一般砸著東西,然後再不吭聲,任何人都不敢靠近那個地方,就算是宗然,都遠遠的站在一旁。

    又困又餓的小殊宸被一陣輕柔的撫摸弄醒了,睜開大大的雙眼,看著摸著自己臉頰的父皇,殊宸咧嘴一笑:「父皇好了麼?父皇不要再生氣了,殊宸以後一定聽父皇的話,再也不惹父皇生氣了。」

    「不是你的錯,不是。」李宗治低喃著將殊宸抱起,靜靜的站立在大殿中。

    這一切,又是誰的錯?

    佰茶,你讓朕,如何待你!

    晉歷二十年春,無憂公主佰茶在和親途中遇刺,回宮不治身亡,時年十七歲,晉文帝悲痛欲絕,追封謚號懿德,昭告天下,舉國同悲。同年五月,赫博多二十萬鐵騎揮軍北上,從白山一路長驅直入,九原之戰自此正式燎原!

    「小侯爺——」

    「別過來——」小侯爺怒吼著伸手制止那人的靠近:「你讓我自己冷靜,什麼都別說!」

    南宮熱河看著小侯爺離去的背影,憂心忡忡,卻又無可奈何。

    沒想到,如此日夜兼程,卻依然沒能趕到見公主最後一面,小侯爺與公主自小感情十分好,突然得此消息,怎能讓他不傷心。

    莫寒走到南宮熱河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讓他自己冷靜吧,現在除了他自己,咱們誰都幫不了他。」

    小侯爺發足狂奔著,這種突然之間天人永隔的感覺令他茫然而痛苦,剛才在小鎮買東西,聽百姓們議論紛紛的那一剎,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的。

    騙人的,佰茶怎麼會死?

    那個自小跟在自己身後一同掏鳥窩的丫頭,那個離開成樂在馬車上哭得一踏塗地的丫頭,那個趴在冷香樓中石凳之下躲避自己的丫頭,怎會就這麼沒有了?她才十七歲而已,不,這不公平!

    「啊——」放肆宣洩著胸口的憤膺,小侯爺咆哮著一躍入水,由著身子慢慢沉入水底。

    無瑕,我感到很痛苦,這不該是她的結局,如花年華,她本該是何等幸福,卻因捲入了這種永無止境的權謀爭鬥而痛苦不堪,現在更是連性命都已經失去,權力**,竟如此可怕!

    無瑕,雖然我不願承認,可是,我們是否也會走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如果會,我們又該情何以堪?

    無瑕,我想你!想你呆在我身邊!想你輕輕抱著我,想你給我安慰!無瑕……

    我……竟如此想你……

    我想你……

    雙手緊緊環抱,烏黑的髮絲隨著水波蕩漾開來,那總是在人前嬉笑的小侯爺此時此刻終於不再掩飾心底的傷痛,放肆的宣洩著深埋心頭的痛苦。水波輕柔的撞擊著身子,那不安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好安心!

    無瑕,每當你不安掙扎時,你也喜歡如此呆在水底,也正因此,才換來了十一年前你我的相遇,那時的你我是無法預料將來的糾纏的,而如果知道會有今天這錐心刺骨之痛,你是否還會伸出雙手,將我拉離那利箭所指之處?

    雙眼睜開,粼粼水波純淨如那人兒一般,那道素潔身影被光影投射,緩緩出現在了面前,小侯爺微笑著伸出手去,撫向了那美麗的臉龐。

    會的,你一定還會救我的,是嗎,無瑕。

    手指撥亂了那道光影,無瑕的影子一瞬間消失了,小侯爺看著面前那片空蕩,慢慢縮回了雙手。

    或許,是因為淚在水中看不見,所以,更利於我們隱藏脆弱偽裝堅強!

    輕輕舒展著身子,小侯爺靜靜閉上了雙眼。

    「太醫安然醫術不精,醫治不利,朕念其以往功績,免其一死,從今日起,革職離開太醫院,打回原籍,欽此!」

    抖索著雙手接過聖旨,安然再次叩頭:「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醫院門口堵著許多人,有人暗自慶幸,也有人心頭忐忑。

    無憂公主竟然死了,也該這安然倒霉,偏被他撞上了。

    有些人還做做檯面功夫,走過去安慰安然幾句,有些人卻早已便轉身,一個被貶被革職的太醫,已經沒有什麼出路了,離得遠點,省得沾染晦氣。

    安然苦笑著回到住所,回頭看了看住了幾年的院子,然後看了看早已打包整理的東西,才發覺這麼幾年了,自己竟沒什麼東西可以帶出去的,心底一聲輕歎,伸手將包袱拿起,幾步出了住所,早有侍衛等在門口,跟著他出了宮門,道:「安太醫,皇上說,讓你好自為之。」

    安然點頭一揖,道:「臣,遵旨。」

    門口早有一輛馬車在外等候,見安然出了宮門,那趕車的車伕將車簾一掀,低聲道:「請安太醫上車。」

    安然點點頭,上了馬車,那車伕一聲輕喝,馬車一搖,緩緩而去,安然挑開車簾,看著漸漸遠去的宮門,心頭唏噓。這一次出宮,倒也讓他體會到了世事無常,本以為做個安分守己的太醫,老老實實的過日子,便不會被捲入事端之中,可是,事到臨頭,身不由己哪。

    馬車直接去了東都的小侯爺府,停住馬車,那車伕四下張望了一下,才叩響了小侯爺府的大門,早有侍衛等在門後,聽門環叩響,馬上開了門,迎了安然入門去。

    無瑕小築內的桃花開了滿園,隨著清風飄蕩入了小侯爺府,小侯爺府後院的院子中,一個女子正倚塌而眠,纖瘦的身子陷在錦被之中,白皙的臉頰帶著一種憔悴無力,四月的陽光透過院子的樹葉細細碎碎灑在她的身上,聽腳步聲傳來,女子睜開了雙眼,坐起了身來。

    「臣,叩見公主殿下。」安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佰茶低頭輕咳了一聲,然後十分沉默的看著安然,許久,才道:「連累安太醫了,佰茶實在慚愧。」

    「公主殿下切勿如此,臣能保住性命已經十分欣慰了。」

    佰茶聞言垂下了頭,黯然道:「其實佰茶這條命已經不再重要,若真死了,反而解脫了。」

    安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因為當時給公主診脈之時,那脈象並不十分明顯,所以侯爺夫人叮囑自己不可對她言明,省得若不是,反而擾了她的心緒,現在已經又過了幾日,是否,可以再試試看了。

    「臣為公主殿下把把脈。」

    佰茶不置可否,只是呆呆的坐在榻上,安然躊躇了一下,大膽伸出手,扣住了佰茶的手腕。

    細細診著脈象,良久,安然神色複雜的抬頭望向了佰茶,佰茶抬眼見他神色猶豫,也不多問,只一瞥又移開了眼光,抬頭去望小築那頭的圍牆。

    桃花快要謝了吧,亂紅紛飛,弓會寂寞嗎?自己沒有跟著他一同走,他一個人,定會寂寞吧。

    「臣,有一事稟明公主。」安然咬了咬牙,終還是向著佰茶一揖道:「臣,恭喜公主殿下,公主,有喜了!」

    那脈象雖還是很不明晰,但是,行醫這麼多年,若連喜脈都診斷錯誤的話,自己這行醫生涯也當是白做了,安然思忖著,終還是將自己的診斷說了出來。

    佰茶愣愣的看著安然,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安太醫確定麼。」白歌月入了院子,佰茶愣了神,她卻接過了話去。

    「臣確定!」

    佰茶終於回過了神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然後霍然起身:「你是說——」

    白歌月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撫去她頰邊細碎的短髮,柔聲笑道:「安太醫是說,咱們的小佰茶,要做娘親了。」

    不可能!

    佰茶伸手摀住了自己的嘴,淚水一瞬落了下來。

    也就是說,自己跟弓,有了孩子了?!

    「姨娘,這是真的嗎?我真的,有了弓的孩子了?」那本已經憔悴蒼白的臉上突然染起了紅暈,那種驟然而發的欣喜充滿了那張年輕娟秀的臉龐,佰茶終於忍不住撲到白歌月的懷中失聲痛哭了起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在盡情的釋放,然而卻重新燃起了對新生生命的渴望。

    那是弓的孩子,是自己與弓的孩子!

    弓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根本不能去回想,那種疼痛撕心裂肺,讓人無法承受,而現在,自己卻有了他的孩子。

    「傻孩子,否則姨娘怎會用盡手段也要將你弄出宮來,你有了弓的孩子,怎能還去和親。」

    「可是姨娘,九原的百姓——」

    「孩子——」白歌月出言制止了佰茶的話,撫住她的肩頭,堅定而有力的道:「一個國家的江山不是犧牲某一個人便能換來一世安定的,赫博多屢屢進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算你嫁過去暫時穩定了時局,也難保他們不會轉臉無情,你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就算生在帝皇家,也沒有義務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搏這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可能,不要再給自己壓力,國家大事,讓男人們去承擔,你現在只要好好的養好了身子,將這個孩子生下來,替弓留下一點血脈,也不枉他為你拼這一場。」

    佰茶聽著白歌月的話,潸然淚下。

    在自己孤獨無助的時候,自己的母親沒有為自己爭過分毫,只是哀怨自己的命運使然,可是姨娘卻站在自己面前,為自己擋住了一切,這份恩情,該如何才能報答。

    「別哭了,孩子,你現在可是做了娘親的人了,不許再孩子氣了,哭多了傷身子,姨娘可等著抱白胖胖的孫子呢,你跟安太醫暫時避在小侯爺府,等風聲過去,姨娘安排你們去成樂,到了成樂便安心住下,姨娘姨父養著你,一輩子養著你!」

    「可是皇帝哥哥——」

    「佰茶,若沒有皇上同意,姨娘又怎能瞞天過海,將你弄出宮來,皇上說,讓你自由自在,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雙眼一閉,佰茶心頭一痛,再次落淚。

    小時候皇帝哥哥在碩大的皇宮中偷偷哭泣的一幕霎時浮現在了眼前。

    自己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是否太過殘忍,還有殊宸,他在聽到自己死去的消息時,又會怎樣的傷心。

    「對不起……皇帝哥哥,對不起……殊宸……對不起……佰茶這一生,要為另一個人而活著了,所以,對不起……」

    含著淚抬起頭,那阻隔著小築的牆頭將往昔的回憶一瞬推到了眼前,佰茶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總是沉默如水的黑衣男子,似乎又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無可奈何的搖頭輕歎,帶著一種溺愛,一種無奈,輕聲對自己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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