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亂世如刻刀 刀刀催人老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5-01
龍舟賽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是應個節氣,也當是富貴人家娛樂娛樂,有人出錢出銀子,有人出力湊熱鬧。
流螢站在船頭,看著遠處擠在人群中的司馬逸,微微點了點頭。
清一色的短褂,結實的膀子在陽光下滲著汗,泛著光芒。那整只龍舟上的全是小侯爺手下之人,所有人都在靜靜的做著準備,此時此刻他們將要面對的,不是生死搏殺,而是,要在龍舟賽事上,奪取頭籌!
武飛雲懶洋洋的坐在東林閣外面對若水的樓榭之上,身邊堆滿了阿諛奉承的商賈與各地大小官員,耳邊的話語令他一點都提不起勁兒來,斜斜的靠在軟椅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腦中,卻一直在想地牢中那個死硬不開口的人——召喚弓!
他一定知道第四張圖的下落,卻無論怎樣都不肯開口,赫博多的吠承啖王子已經來了密函,赫博多將會在一個月之內全面入侵白山,九原戰亂一旦雲起,便會席捲大晉,勢不可擋,自己在涇陽呆不了多久了,此人當留不得,若這幾日再無結果,也只有——殺了他!
聽說孟白炎回到了東都,被皇上責罰面壁思過,可是,公主薨歿,他是否也太平靜了一些?以他的個性,當不會如此善罷甘休,似乎哪裡不對勁兒,可是,問題究竟出在何處?
抬眼看著若水上一隻隻蓄勢待發的龍舟,武飛雲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侯爺依然在不緊不慢的刷著柱子,左大叔從屋內走出,揚聲道:「好了,今天差不多了,若水上面有龍舟賽,今日咱們便都早點收工,也去湊湊熱鬧。」
那話一出,眾人皆歡呼雀躍,忙不迭的收拾什物往外奔,小侯爺笑嘻嘻的收拾好東西,跟左大叔打了招呼,不急不慢的出了門去,臨了,還回頭看了看自己剛剛刷過的柱子,唇角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若水附近人山人海,申時未到,岸邊已經水洩不通,武飛雲有些不耐的起身到了欄邊,看著那擁擠的人群,心頭隱隱泛著不安,卻又拿捏不準那感覺,有些煩亂,返身叫來方沖,問道:「氿武那邊是說屍首被劫之後,便沒了任何動靜了是麼?」
「是!」
「東都那邊呢?」
「相爺的消息,說孟白炎回到東都之後,被皇上召進宮,因為在大鄭挑起的事端被皇上責罰,限其一個月不許出府,說也奇怪,那孟小侯爺的性子咱們都知道,而且他與無憂公主感情一向很好,如此安靜……似乎……」方沖暗自揣度,卻又不敢輕易出口,武飛雲卻心頭一凜,手撐欄杆向下張望,然後低低道:「傳令下去,將防軍增加一倍,酉時一到,給我關閉城門,任何人都不許出城!」
「為何不在此時便封鎖城門?」
「關得太早,怕魚兒來不及游進來。」
「是!」方沖領命而去,武飛雲看著腳下人群,冷冷一笑。
遠遠的,那一身布衣,滿臉鬍鬚的男子站在一片樹蔭下看著樓上之人,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在找我嗎?
放心,我會讓你知道我在哪裡,還會給今年的端陽節送上一束絢爛的焰火,讓你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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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策坐在案後細細看著手中文書。
司馬傅瑜項沿西北一路快行,所到之處兵力部署竟都做了調整,自己接將軍指令,一切唯司馬大人是從,可是,如今這跡象卻讓自己感到了一絲困惑與不安,這傅瑜項,究竟想做什麼?
看著手下送來的兵力部署圖,宇文策突然感到了一絲驚心。
竟將與大韓交界的洱海兵力削去了一半,調去防守根本無足輕重的紓懷,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身子霍然站起,宇文策來回踱了幾步。
怎麼辦,將軍與皇后娘娘的旨意都是遵從,可是,這舉動實在太過反常,如果此刻大韓軍隊從洱海侵入,只怕以如今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抗。
不行,一定要將這消息告知雲城。
「來人——」
一個傳令兵掀簾而入,宇文策走到案前提筆寫下密函,道:「加急!讓信使千里疾馳去雲城,一定要將信送到將軍手中,然後,將回信帶回,途中不可耽擱一分。」
「是!」士兵帶著信匆忙離去,宇文策卻依然難掩心中焦慮,回身拿了頭盔便準備出營,卻在挑簾的那一剎身子一退。
悄無聲息間,一道身影已經入了營內,宇文策從身後抽出環首鋼刀,凌空劈下,「鐺——」的一聲脆響,空中迸出一道火花,鋼刀被一柄彎刀架住了,來人一手持著彎刀抵住了宇文策,一手已將一面令牌展在了宇文策眼前。
令牌上一個燕字赫然入眼,宇文策雙眸一抬,看向來人。
十分高大的身材,一雙湛藍的眼睛,一頭火紅的發。
「離火!」
離火收回彎刀,嗓音低沉的應道:「是,燕王殿下有令!」
「臣,宇文策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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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熱河坐在龍脈山頭,望著浩蕩的若水發呆。白澤走到他身邊坐下,肩頭將他一撞,道:「怎麼,是在擔心麼?」
南宮熱河低頭一笑,似自言自語,又似說給白澤聽一般,低聲呢喃道:「擔心,這主有什麼時候不讓我擔心,自小到大,闖禍無數,哪一次不是我跟他一同被罰挨打,可是,那些不過是些稀疏平常的頑劣事跡,而現在……」深吸一口氣,南宮熱河仰面而倒,嘴裡叼著一支狗尾草,一顫一顫,被強烈的陽光花了眼,他輕歎著將眼一閉,繼續道:「白澤,你覺得小侯爺將來會怎樣?」
白澤看了南宮熱河一眼,也在他身邊躺了下來,用手遮著陽光,喃喃道:「小侯爺便如同一縷陽光,所到之處,都會留下一抹璀璨的痕跡,他似乎有種十分奇特的凝聚力,讓人不知不覺的便想去追隨他,與他一同向前奔,南宮,說句大不敬的話,我覺得小侯爺將來……」
話未說完,嘴便被那人一巴掌揚過摀住了。南宮熱河那一巴掌打得白澤嘴皮子發麻,他側過頭,看著南宮熱河,南宮熱河卻沒有側目,依然閉著雙眼,道:「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白澤,小侯爺將來的路還很長,他這一生命犯桃花,他與公子這份情,注定了將來的道路坎坷,咱們站在他的身邊,必定見證這情的始終,我只願在此情終了之時,他不會迷失了心智,拋棄了本性,踏骨成灰,覆盡這天下!」
聽他口中所言,白澤有些駭然,南宮熱河說完那話,卻收回手,不再說話。
陽光火熱的曬在頭頂,那兩人靜靜的隱在山頂草叢,等待時機的來臨!
鼓聲震天,若水之上,十隻龍舟競相爭先,岸邊人聲鼎沸,歡呼聲不絕於耳。
手中鼓錘打在鼓面,振奮人心,流螢身上的上衣已經脫去,平時看著不覺怎樣的身板此刻在烈日之下鼓著健碩的肌肉,匯聚的汗珠滾過背脊,漸漸落入船面。
那一隻龍舟從賽事過半便脫穎而出,一路領先,勢如破竹,銳不可擋!大伙全都憋著一股勁,手中木漿如有神助,直直奔向了終點。
當木舟闖過終點的標記,岸上那人微微一笑,返身擠入人群,眨眼不見。
「少爺!」身邊侍衛在武飛雲耳邊輕輕喚道,武飛雲睜開雙眼,起身到了欄邊,見已有一隻龍舟過了終點,回頭問道:「何處的隊伍?」
「回少爺,是對面滄田縣的。」
「嗯,賞了,今晚上八寶齋宴請他們,隨便弄幾個商賈官員做做樣子,走走過場,山野之民,不用太認真。」
「是,少爺。」
武飛雲點點頭,再次探首向下細細搜尋了一遍,人頭攢動中看不到任何可疑之跡,武飛雲收回視線,回身敷衍了身邊官員幾句,然後下了樓去。
酉時未到,同福客棧便早早的打了烊,小石頭背著一個大包袱,佟掌櫃站在後院中,抬頭望了望院子四周,抹了一把老淚,歎道:「這宅子,終究還是留不住,也不知前世欠了那主什麼,老了老了,還得背井離鄉,遠走他方,只怕這次一走,就真回不來了。」
小石頭口中喏諾,似乎想安慰掌櫃的幾句,卻半天憋不出話來,逼急了,吐出了一句話來:「咋說,小侯爺都叫了您老一聲表舅,說不定到了成樂,還真把您當親舅舅給供起來了,如此,便不用再勞累奔波,可以享大福了。」
佟掌櫃聽了他那話,一巴掌扇了過去,道:「還真敢跟那小祖宗攀親帶故啊,到了成樂,咱們去找那副將軍拿了小侯爺承諾的銀子,便遠遠的走了,但願此生再也不要再見到那主,我就燒高香了。」說完將小石頭一推,萬般不捨的看著那院子,磨磨蹭蹭到了台階前,終一咬牙抬步而去。
那城門眼見便要關上,佟掌櫃和小石頭拼了命的往前奔,守城的士兵見兩人那模樣,倒是被嚇了一跳,平日也不是沒到過同福客棧吃過飯喝過酒,見了佟掌櫃那模樣,那幾人笑道:「掌櫃的這是上哪啊?如此著急的往城外跑。」見佟掌櫃一臉焦急,那幾人突起了促狹之心,邊笑邊去關閉城門。
佟掌櫃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衝到城門邊,扒拉著城門僅剩的一點點縫隙拚命往外擠,邊擠邊道:「幾位讓我們爺倆過去吧,家裡老娘叫回家一趟呢,說今天要是趕不回去,就上吊抹脖子不活了,借過借過。」
小石頭見佟掌櫃被門縫夾得直吐舌頭,忙從包袱裡掏出一把碎銀子跑過去塞進了一人手中,道:「幾位爺行個方便,讓咱們過去了吧。」
那幾人見了銀子,頓時笑逐顏開,也不再捉弄佟掌櫃,將城門開了一些,道:「行了行了,快過去吧,武少爺下令,酉時關閉城門,還好你們來得及時,否則就算是有銀子,都沒處花了。」
「謝各位官爺,謝謝,謝謝。」小石頭扶住佟掌櫃從那縫隙鑽過,剛出了門,那城門便死死的關住了。
「呼——」那二人皆長舒了一口氣,卻又後怕起來,看樣子官府有所察覺了,要是自己晚來一步……
身子打了個冷顫,佟掌櫃伸手摸了摸脖子,急急一拉小石頭道:「趕緊走,到前面去找小侯爺說的那兩人。」
因為有了城門那一鬧,佟掌櫃再不敢有絲毫停頓,帶著小石頭急急向前奔,只一瞬便不見了蹤影。
夜慢慢降臨,同福客棧內人影憧憧。
白少卿坐在桌前細細擦拭著手中利箭,專心致志。
另一間房間中,那個滿臉鬍鬚的男子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容貌,銅鏡中明晃晃的映襯出一張俊朗的面孔,返身走到銅鏡前,小侯爺伸手拿出一條紅巾,反手搭過肩頭,繫於頸間,微微揚起的唇角帶著一抹笑意,飛揚的眉角斜入鬢角,張揚著不羈與自信。
伸手一撫頸間紅巾,小侯爺淺淺一笑:「無瑕,咱們走!」
拉開門,踏出房間,院子中整齊的站著幾列人馬,清一色的黑衣緊束,頸間,卻都繫著一條紅巾,在朗月中,勾勒著一種色彩,耀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