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悵然入夢 夢幾月 醒幾年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5-16
「皇上!」
「噓——」鄭澈軒朝著門外伺候的宮女揚了揚手,跨入屋內,見無瑕正用熱水泡著腳,纖長的雙足白勝素紗,他卻坐在凳上拿著書卷在看,屋內充滿了藥草的味道。
拿了桌上的帕子,鄭澈軒到了無瑕面前,蹲下身,將那雙腳搭起,輕輕擦拭。
無瑕依然在看書,口中低低道:「寇大夫說泡久一些無妨,你倒急急的擦了。」說完將書卷一放,看面前蹲著之人竟渾身玄黃,心頭一驚,身子霍然站起,卻忘了腳在那人膝上,踩偏了位置,將銅盆撞翻,倒潑了鄭澈軒一身的藥草汁。
「皇上來了竟也不吭聲,這會子被潑了一身的藥汁,還……做這等事情……」無瑕急急將鄭澈軒一拉站起,道:「回去更衣,這裡讓弦伊來收拾。」
鄭澈軒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將無瑕的肩頭一按,讓他坐在凳上,將那踩在地面的雙腳搭起,竟就用那龍袍給他擦乾了雙腳,道:「明明是你自己打翻了銅盆,倒怪了我進門不吭聲。」
見鄭澈軒那動作,無瑕雙眉一蹙,垂下眼眸偏向了一旁:「皇上以後還是少來這長亭苑,皇上剛剛登基,政務繁忙,且西北尚未平定,當有很多事情要做,無瑕現在身子未好,好了之後,還請皇上恩准無瑕搬出皇宮,來大鄭之時,冷二叔便已經購了一園子,無瑕想……」
「此事不許再提!」鄭澈軒打斷了無瑕的話,將外袍脫下,坐到桌旁,一彎腰撈了他的雙腳搭在了自己膝上。無瑕身子一動,鄭澈軒扣住了他的腳,道:「別動,我給你按按穴位。」說完找了湧泉穴的位置,輕輕按了起來。
「西北還未平定,蕭君莫盤踞洱海,控制了周邊的四個邊防之地,韓國大軍也尚在境內,董震將軍已經回了西北,戰事只怕一時半會還歇不了,這個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怎能行。」
「皇上說笑了,朝中文武百官眾多,無瑕又能拿上什麼主意。」說話間便想將腳抽出,卻被鄭澈軒一握,道:「你最近總在避我,咱們努力了這麼多年,現在總算得償所願,你卻似乎並不高興,無瑕,你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無瑕被鄭澈軒抱了雙足,幾掙不脫,本就十分尷尬,偏小六子聽說皇上濕了衣衫,於是拿了乾淨的衣服過來,到了門邊見門敞開,也只道那兩人在說話,於是只通報了一聲便進了屋,到了屋內一看,頓時驚在了原地,進退不能。
「皇上!」無瑕一時耳根紅透,偏鄭澈軒就是不鬆手,還揶揄道:「叫我什麼?」
無瑕抬眼看小六子垂手肅立之貌,更覺難堪,想要站起,卻縮不回腳來,只好壓低聲音道:「澈軒,放手。」
鄭澈軒這才站起身,讓無瑕雙足踩在凳上,自己卻走到一旁拿了他的鞋襪來。
無瑕抬頭看弦伊進了門,如釋重負,急急揚手道:「弦伊過來,小六子,伺候皇上去更衣。」
小六子倒也機靈,奉著衣衫對鄭澈軒低頭道:「請皇上更衣。」
鄭澈軒去了旁邊的房間,無瑕讓弦伊給自己穿好鞋襪,卻不再呆在屋內,抬步出了門,去了院子的軟榻。
鄭澈軒換了衣衫出門見無瑕坐在院子之中,微微一笑,知道他存心防備了自己,也不點破,只讓小六子拿了凳子,坐到了無瑕身旁。
「這兩日各國來使慶賀登基,韓雖然與我國交戰,但也派了使臣,自古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讓人安排了住所,好生接待了。」
「這是自然,蕭君莫已是強弩之末,韓與鄭的仗,打不長久,將來也還需往來,所以,不能因此人而影響了兩國邦交。」無瑕點點頭,輕聲回應道。
「晉……也派了人來。」
感到那人兒身子微微一顫,鄭澈軒似笑非笑的從弦伊手中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道:「不過倒是不認識的後起之秀,禮部尚書之子,聽說才由武相引薦入朝不久。」
「嗯。」無瑕鼻間輕應一聲,不再多言,坐了一會兒,將身子靠入軟榻,道:「皇上先回吧,無瑕乏了,在這躺會兒。」
鄭澈軒知道他身子未好,容易倦怠,寇雲現在每日十分精細的在配置藥方給他調理,所以也不擾他,將茶杯遞給弦伊,又俯身將小毯給他蓋好,才道:「晚上問鼎軒會送東西進來,等過兩日,我派人去跟流螢學了做糕點的手藝,知道你吃慣了那味道,如今在宮中也得要有合你口味的食物才好。」
無瑕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點點頭,側過身子閉上了眼,看著他那溫婉之貌,鄭澈軒心頭沒由來的湧起了一絲甜蜜,這般寧靜的生活,讓人覺得如同幻象,好不真實。
手伸出,想要觸及那人兒的臉頰,卻想身旁宮人眾多,實在不能逾越,只好作罷,才一會兒,見無瑕鼻息輕柔,竟果真睡去,又想到那日他闖入重圍之中的模樣,不禁心頭一疼。
平時都是纖塵不染的無瑕公子,竟也會那般落魄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為了鄭贇謙捨命急追,鄭贇謙為了他放棄一切,自己為了他放過了那對母子,他又為了自己,令他手中生意幾乎蕩然無存,這千頭萬緒,當真理不清,道不明,說不清誰欠了誰更多,可是……
想疼他,想將他捧在手心裡,不捨得讓他再受一絲委屈!
雙眼輕閉,深吸了一口氣,鄭澈軒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自己對無瑕的情感已經越來越濃烈,若不控制,只怕終有一天,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身子霍然而起,鄭澈軒抬步便走,小六子跟在身後,見他走到急促,不禁有些不解,卻不敢多問,只緊隨著出了門去。
無瑕睡了一會兒,被枝頭知了吵醒,起了身,想到鄭澈軒說過晚上問鼎軒會送了東西進來,叫了弦伊到身邊,問道:「這麼多日了,司馬可有消息回來?」
弦伊搖了搖頭,道:「公子出了事,二叔三叔動用了所有的人去找,與大晉的聯繫也斷了許久,哥哥……也不知道究竟怎樣了。」
見弦伊神色黯然,無瑕微微一笑,道:「弓定沒事的,等晚上問鼎軒來了人,我來問清楚,如果還沒消息,便再派信使過去。」
正說著,寇雲叩門而入,見無瑕在外曬太陽,不禁眉間一悅,笑道:「公子是該多曬點太陽了,這些日子臉色蒼白,別說皇上,就是寇雲看了,都——」話語突然頓住,寇雲拍了拍自己的嘴,在弦伊警告的眼神中打了個冷顫,不敢再多言,走過去給無瑕把了脈,片刻道:「公子七竅玲瓏之症乃是先天而成,以前服用的藥丸效果極好,上次我在太醫院看見過一粒,近來都在研究,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無瑕一好友,大晉的神醫鬼谷子之孫奚昊公子。」
「鬼谷子?他竟有了嫡傳?是他的親孫子麼?」寇雲一臉興奮的大叫道。
見寇雲那模樣,無瑕不禁莞爾,道:「千真萬確。」
弦伊在一旁也忍不住笑道:「公子看這人,一說到醫術,便跟那傻子一樣了,不過那奚昊公子醫術的確了得,公子這病倒也多虧了他的藥丸,如果寇大夫能夠研製成功,公子的身子倒也更有了保障。說起來,咱們都沒見過那奚昊公子,醫術如此高,想來,年紀應該不會比公子小,該不會是滿臉鬍鬚的兄長吧?」
弦伊說完,無瑕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你若見了他便知道了,他比我大一歲,個子卻十分小巧,樣貌嘛……」無瑕突然閉了嘴,眼角微挑,帶著一絲俏皮的神色,道:「待我畫了出來,你們一看便知。」
自從生病之後,無瑕已經少動筆墨,此刻一說,弦伊倒是十分欣喜,跟著無瑕進了房間,鋪上畫紙,轉身才見寇雲竟已經動手磨墨,想來定也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傳說中的鬼谷子傳人究竟是何容貌,無瑕見他二人慇勤,越發有些小得意,臉頰因曬了太陽微微泛紅,雙眸含著笑意,唇角微微揚起,那神色竟讓旁人看得發了傻,他卻還不自知,只兀自拿著筆想了一會兒,然後迅速的勾勒了起來。
那筆下人兒只片刻便躍然紙上,弦伊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搖頭道:「公子只怕在畫自己吧,世上如公子般剔透者,莫非還有,看公子筆下這奚昊公子,竟也有這般風華?若果真如此,有這等容貌,又兼一身妙手回春的本領,卻不知世上有什麼女子才能與之匹配。」
無瑕也不說話,依然細細勾勒,待完全畫好,才將鎮紙推開,拿起展現在寇雲面前:「喏,這個,就是鬼谷子的傳人奚昊公子了。」
寇雲看了半晌,才喏諾道:「竟這般年輕,醫術卻已經如此高明,若有機會,寇雲定要當面向他請教一二,若能得其點撥,必定受益無窮。」
無瑕看著手中畫卷,卻漸漸的隱了笑容,轉身將畫放下,然後走到門邊仰頭去看那燦爛的陽光。
奚昊,當日一別,至今已有一年了,你可還好?你本是不涉世事的,聽弓說,竟也捲入了戰場之中,那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奚昊,離開吧,在自己還能抽身之時,離開那殺戮之所,不要讓自己的雙手沾染上血腥的味道,就像無瑕,想轉身,卻已是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