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皓水莫負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8-28
清晨的風透著涼意鑽入了窗欞,奚昊拍著暈沉沉的頭到了桌旁,只一望,便嚇得將臉一捂,不知所措的對這鏡子發起呆來。
臉色蒼白不算,連眼睛都還是紅腫的,怎麼辦,這樣子怎樣出去見人?無瑕的病從今日開始便要細細診治,自己是不能不出門的,可是,這樣子又要怎麼去跟大家解釋。
「奚昊,你起了嗎?」叩門聲將奚昊驚得一跳,他慌亂的左奔右跑著想要將自己藏起來,卻發覺根本找不到地方。聽門被推開,奚昊霍然轉身,背對著門坐在了桌旁,然後將身子一伏,雙手死死一扣桌子的邊緣,不肯抬頭。
「怎麼了?叫你都沒應聲。」小侯爺疾步而入,伸手將奚昊的肩頭一攀,卻發現他緊緊的趴在桌上竟拉扯不起。
「病了身子不舒服?」小侯爺有些著急,拂開奚昊耳側的長髮,想要將他的頭扳起,奚昊這才甕聲的回道:「別動我,有點頭暈,趴一會就好了。」
「頭暈?昨晚上吃得那麼少,是不是餓了?來,我抱你上床去休息一下。」
「不去!」奚昊拚命的伏著身子,任小侯爺左拉右扯,就是不肯起身,小侯爺站直了身子,看著他,道:「吶,我數到三,你若再不起來,我便,呵你癢癢。一……二……」
知道他說到做到,奚昊果真站起了身子,然後頭也不回的便要往床邊跑,卻在起步時被小侯爺扣住手腕一個輕甩,就此回過了身來。
「你哭了?」小侯爺吃驚的看著手中人兒,見他便要逃離,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將他扣住動彈不得。
「出了什麼事?眼睛腫成了這樣,你昨晚一直在哭麼?」眸中透著寒意,小侯爺沉聲問著奚昊,見他拒不吭聲,突然將他的手一放,轉身便往了門外而去。
這相思谷只奚昊與纏綿兩人,自己四人是昨日才到的,如今他一個人悄悄躲著落淚,能讓他如此的,便只有纏綿一人了。
發覺小侯爺氣勢洶洶的沖了門外而去,奚昊頓時傻了眼,也顧不上自己的模樣有多憔悴難看,拔腿便追,出了門口,才發現小侯爺走得太急,將弦伊手中銅盆撞翻在地,引得眾人都跑出查看。
「怎麼了?」無瑕見那人氣場不對,跟在身後大叫著急急一追。小侯爺沒有回答,飛身下了樓,黑著一張臉直奔了遠處的纏綿而去。
纏綿早起正在整理不久前種下的蔬菜,耳聽喧嘩,回頭一看,見小侯爺來勢洶洶,也不多言,只微微一笑,繼續彎腰清理著菜園中的雜草,絲毫不以為意。
「纏綿!」
耳畔風聲瞬間便到,纏綿一個閃身躍出了菜園,清影如風,眨眼便到了一旁。
「小侯爺好興致,大早上便來找纏綿練拳了嗎?」纏綿笑著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見無瑕也跟著急匆匆的跑,忙揚聲道:「你跟著跑什麼?」
奚昊沒有武功,竟還落在了所有人之後,待他趕到,見小侯爺與纏綿對峙而立,無瑕、弦伊、南宮三人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空中洋溢著濃濃的火藥味,氣氛詭異,一觸即發。
「白炎,不關纏綿的事,你不許胡鬧。」奚昊著急的向前奔跑著,生怕那兩人一個不對動起手來。
「胡鬧?」小侯爺冷冷一笑,斜覷了纏綿一眼,道:「昨日我便瞧著不對,這相思谷在我們來之前就你們兩人,若不是他欺負了你,你又怎會如此惶然不安,奚昊,你別怕,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出來,我們大家給你做主。」
「真沒什麼,白炎,我求你。」奚昊心慌意亂的便要去拉小侯爺,卻因為一路急追,又被這一幕嚇得手腳發軟,竟在抬步間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一身白衣頓時污了一大片。
「不行,今天若不說出個緣由來,我勢必不會罷休,你說,究竟他怎麼惹你傷心了——」見奚昊那狼狽的模樣,小侯爺心頭漾起了心疼,眉目間的怒火愈發旺盛,纏綿卻依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低頭撣了撣袖口,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衫,對著奚昊一笑,道:「是啊,奚昊公子對纏綿有何不滿,便趁著大家都在,說出來,若是纏綿不對,纏綿自願向你賠罪。」說完對著奚昊拱手一揖,眼底帶著揶揄之色,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奚昊剛剛爬起了身子,還未站穩,被他那言行舉止驚得一退,臉上一瞬間失去了血色。
「你說……奚昊公子……」
呼吸突然間紊亂起來,渾身冰冷得便要失去知覺,奚昊看著面前那人突然間陌生的臉,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後不知所以的四處張望,彷彿想要找一個地方去將自己藏起來。
「不然,纏綿該叫你什麼。」纏綿似乎十分不解,望著奚昊挑起了眉頭。
奚昊的身子已經搖搖欲墜,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纏綿為何一夜之間變成了這樣,當初那個對自己呵護備至的纏綿去了哪?那個口口聲聲說愛著自己的纏綿去了哪?他伸出雙手,想要得到支撐,卻在無瑕伸手之時腳步一退,然後摀住了自己的頭蹲下了身子。
不能呼吸了,心好痛,自己該怎麼辦,自己該怎麼辦?!
「奚昊——」
「奚昊!」
耳邊有很多人在呼喚,可是,眼前為何如此模糊,慢慢抬起指尖觸及臉頰,奚昊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你們——」無瑕的身子被小侯爺一把摟住,口中話語就此頓住,他詫異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奚昊那默默流淚的眼,心若針扎般疼痛起來。
發生了什麼?奚昊為何要哭?纏綿為何對他這般口吻說話?究竟怎麼了?
纏綿走到奚昊面前蹲下,抬眼望著他,輕輕道:「我說錯了嗎?奚昊……公子!」
奚昊怔怔的睜大了雙眼,先是不知所措的望著地面,然後突然一抬頭,舉起雙拳狠狠的砸向了纏綿。
「我恨你——纏綿,我恨你!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你說過你最愛的那個人是我,你說過我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你怎能如此踐踏我,怎能對我說出這麼殘忍的話,這不是真的,你不會如此對我,不會……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明明知道……你怎能如此對我……」雙拳漸漸無力,奚昊揪住纏綿的胸口,哭得不能自已。
無瑕被小侯爺摟在懷中,愣愣的望著那一切,腦中轟然作響,他有些茫然的望了望纏綿,然後回過頭看向了小侯爺。
「奚昊……愛纏綿……」口中喃喃著,無瑕有些失神,那低不可聞的呢喃卻十分清晰的傳進了奚昊耳中,令奚昊驟然間清醒過來,他慌亂向後一退,離開了纏綿的懷抱,然後回身望著無瑕,嚅喏著雙唇,似乎想要解釋,卻發覺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自己親口承認了對纏綿的感情,就在這裡,在所有人面前!
「無瑕……」輕輕的搖了搖頭,奚昊絕望的叫著無瑕,那模樣無助得讓人心痛。
發覺胳膊被人一拉,奚昊失魂落魄的轉過了身,然後就此愣在了原地。
冰冷的雙唇被一道炙熱的氣息覆蓋,奚昊的身子一軟,幾欲跌倒,纏綿伸手攬住了他的腰,扣住了他的身子,低頭狠狠吻住了他的雙唇。
窒息!奚昊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推開那人,卻發現自己竟根本無力掙扎。
無瑕知道了,自己竟親口承認愛上了纏綿,怎麼辦,自己該怎樣面對無瑕……
可是,纏綿現在在做什麼?!
感受到那不屬於自己的熱度輾轉在唇邊,奚昊終於醒悟過來,纏綿此刻竟當著所有人的面在吻自己,他的心突然猛跳,然後感到氣息受阻,眼前一片金星。
呼吸,呼吸要頓止了!
感受到他的無力,纏綿終於停止了懲罰,捧住他的臉頰,抵著他的額頭低吼道:「宗奚昊,你為何總是這般讓我忍無可忍。我對你說過,不許再懷疑我的真心,你卻一犯再犯,你現在自己嘗到苦頭了!我真心待你,你卻如此不信任我,所以我要你看清楚自己的情感,讓你感受一次真愛被踐踏的痛苦,現在你告訴我,你為何如此害怕在無瑕面前承認我們的感情?」
「因為我不是無瑕的影子,我不要自己因為像他而讓你眷戀,我是奚昊,不是無瑕!」奚昊哭泣著衝著那人喊道。
「傻瓜,你究竟,在說什麼!」無瑕望著奚昊,不可置信的搖頭道:「你自然是你自己,纏綿對無瑕的情感只限於親情,他是無瑕的親人,你也是!你怎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就為了這個,你便將自己折磨成了這樣?奚昊,你若愛纏綿便大膽的說出來,無瑕怎會怪你,你個傻瓜,什麼事都埋在心底,當真讓自己吃盡了苦頭!」無瑕走到奚昊面前,看著他那蒼白的臉,緋紅的雙眼,心疼的撫住了他的雙頰:「若有你陪在纏綿身邊,無瑕開心還來不及,奚昊,你傻啊。」淚水順著眼眶落下,無瑕伸出雙手緊緊的摟住了奚昊。
奚昊回望著他,任由淚水滑落而下,兩日來的猜忌與痛苦突然便沒有了,那輕鬆的感覺讓他安心無比,他抽泣著想要對無瑕說什麼,卻身子一軟,倒在了無瑕懷中。
房間內靜悄悄,小侯爺低垂著頭,不時拿眼瞟一下坐在一旁的無瑕,看他冷著臉,想要開口,又有些心虛,只好用手半遮了臉,衝著南宮熱河使著眼色,南宮熱河卻挖了挖眉頭,對著弦伊道:「早膳似乎還沒好,弦伊,咱們去瞧瞧。」
「好好。」弦伊早就如坐針氈,一聽那話,轉身便往外跑,見他二人竟開溜而去,小侯爺頓時傻了眼,無奈之下只好訕訕的笑著挪動身子靠近了無瑕,道:「無瑕,便饒了我這一回吧。」
「饒?你做錯了什麼,為何要我饒你。」無瑕垂眸茗茶,語氣淡然,神色冷得讓那人心底直哆嗦。
「我不該瞞著你……」小侯爺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心底已經把纏綿暗罵了不知多少回。
「你早就知道了!」無瑕放下茶杯,想到奚昊那無助的模樣,便恨不能將面前這人暴打一頓,從他在身後摟住自己那一刻起,自己便已經知道早上那齣戲是他與纏綿串通好了的,雖然逼得奚昊道出了真心,可是一想到奚昊心力交瘁倒在自己懷中的模樣,無瑕便覺得不能輕饒了這人。
小侯爺見無瑕鐵了心的不放過自己,遂哀嚎一聲,湊過了頭去,無瑕卻身子一偏,伸出一根手指將他的額頭一抵,道:「別想混過去,你若不說,今夜便睡在門外,不許上床。」
小侯爺本還在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卻在聽到他的話之後忍不住嘿嘿一笑,無瑕開始還未察覺,聽他突然發笑,才想到自己那話曖昧難明,讓人聽了誤會。
「你還敢笑!」無瑕雙頰一緋,霍然起身揚手便打,小侯爺彈身而起,一個飛躍便出了門去:「要挨打也等了纏綿一起,為何便宜他全佔了,黑鍋卻要我一人來背。」
無瑕追至門外,那人卻早已遠遠而去,眨眼不見了蹤影。
輕吐一口氣,無瑕走到欄邊倚欄而望,看著那青山綠水,晨霧環繞,不禁慢慢的揚起了唇角,露出了一絲舒心的微笑。
早膳剛剛擺上桌,門一聲輕響,纏綿出現在了門外,然後,身後又磨磨唧唧的現出了一道身影。
奚昊低著頭,雙手揪著纏綿的衣角,一張臉紅得像熟透的蜜桃,跟在纏綿身後磕磕絆絆,模樣當真讓人看了又是好笑,又是不忍。
「奚昊來坐我身邊。」無瑕對著奚昊一招手,奚昊神色極不自然的從纏綿身後踱出,到了無瑕身邊坐下,卻根本不敢抬頭。無瑕看他臉色好了許多,然雙眼依然通紅,遂抬眼一瞥,恨恨的看向纏綿,呵斥道:「自己說。」
小侯爺坐在一旁,生怕禍事又扯上自己,只低著頭一個勁兒的喝粥,纏綿卻沒心沒肺的將手一指,道:「首先,白炎是我的幫兇。」
小侯爺一口熱粥含在嘴裡幾欲噴出,聽纏綿如此不顧道義的將自己拉扯進來,雙眼一瞪便要說話,那粥還未曾嚥下,又見纏綿鄭重的對著在座的眾人拱手一揖,眼中透著一絲狡黠,輕笑道:「現在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在下纏綿,是奚昊公子未過門的娘子,有禮有禮!」
「噗——」小侯爺再也忍不住一口噴了出來,南宮熱河無辜的瞪著雙眼,整張臉濕濕嗒嗒的流著稀粥,見對面那兩人拚命抑制著笑意,他伸手一抹臉,抓狂的站起身子,指著那兩人低吼道:「故意的,你倆絕對是故意的,公子,他們定是串通好了的,絕對不能輕饒了他們——絕對不能輕饒——」
無瑕先是不動聲色的低頭嘗了一口清粥,試了溫度,然後突然起身將粥碗向著那兩人一潑,「啊——」知道無瑕小性子上來要使壞,弦伊尖叫一聲率先跑出了門去,屋子裡一瞬間亂成了一團,只聽見辟里啪啦的凳子翻倒聲與紛亂的腳步聲,繼而混響充滿了整座小竹樓,逃跑者避之不及,追趕者毫不手軟,無瑕將一碗清粥塞到了奚昊手中,道:「照準了潑,不讓這兩廝吃了苦頭當真嚥不下這口氣。」
奚昊傻傻的端著粥碗,看著那混亂的一切,起身想要奔出,卻被翻倒在地的凳子一絆摔下,整張臉撲進了粥碗中。
「哈哈哈哈——」
耳聽笑聲,奚昊從碗中抬起頭,看著那逃跑在門笑得前仰後合的兩人,委屈的撇起了嘴。
一道白影翩然而至,尚未看清動作,那正笑得得意的兩人便那般向後一仰,直直跌下了樓去。
隨著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整個小竹樓安靜了下來。
無瑕回身拉起奚昊,帶著他走到欄邊低頭去看。
那兩人仰面倒在花叢之中,雙眼熠熠生輝,在燦爛的陽光之下對著樓上的兩人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如果我說愛,接受了便不要懷疑,因為那會傷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