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君當若磐石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0-18
「南宮讓人去備水,水溫開始不要太高,過一會兒再加上去,白澤過來幫著脫衣。」急匆匆進了屋,莫寒讓人將白炎放入床中,然後與白澤將他身上衣衫盡數除去,用被子緊緊裹住,又令人將地坑中的火道全部生起。
「太醫到了!」
太醫院提點程佑諸被御林軍挾在隊伍中匆匆而來,進門時已經氣喘不勻,因馬的速度太快,令他雙腳發軟,渾身顫抖不已。
「程大人趕緊來瞧瞧小侯爺!」
程佑諸擦去額上汗珠,抖抖索索的到了床邊,先是探了探那人的脈象,然後將他的手一拉而出,看了看凍傷的程度,道:「趕緊用熱水泡了,下官開了藥方令人去抓藥,再派人去太醫院將凍傷的藥膏拿來,這傷可大可小,馬虎不得,小侯爺至少半個月不能出了門去,屋子裡全天保暖,也要注意通風。」
聽他囉嗦了一大串,莫寒點點頭,令人跟著他去了旁邊房間開藥,南宮熱河從門外奔入,道:「水好了。」
莫寒與白澤連被子一起將那人裹住去了浴池,然後浸入了溫水之中。
白炎努力的睜開雙眼,卻只能看見炫白一片,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只知道身子似飄在雲端一般虛浮,溫熱的水輕輕衝擊著他的身體,那麻木的四肢卻彷彿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一般。莫寒三人皆一同浸在水中,揉搓著他的手臂和身子,想讓那似已經凍結的血液迅速流動起來,指尖因那幾人的揉搓漸漸有了感覺,十指在水中輕輕的動了動,然後那萬蟻噬身的感覺瞬間襲來,令他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痛麼?忍一忍!」莫寒看他眉頭揪起難捱之貌,伸手去拍了拍他的雙頰,想要將他那已近迷亂的神智喚醒。白炎恍惚間發覺自己浸在水裡,突然之間有了一絲慌亂,身子一掙扎便要出了水去,莫寒見狀大叫道:「摁住了他,他這會子神智有些不清了。」
南宮熱河與白澤抓住白炎的手臂將他往水裡一拉,白炎卻死命的一掙,喉間發出了駭人的咆哮:「放開我——陳忠——陳忠——你們別碰我,放開陳忠——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小侯爺醒醒,是我們,你現在很安全,小侯爺——醒醒——」
他三人使勁的拉扯,令那人掙扎不脫,發覺自己被人束縛,白炎的身子愈發用力,充血的雙眸射出了令人泛寒的冷意,抬起一腳從水中踹倒了南宮,然後身子一沉,雙臂從莫寒和白澤手中滑脫,那三人低頭去看時,他一個挺身躍出了水面,卻在半空又被莫寒揪住,手臂被一個反扣,臉頰重重的撞在了浴池的邊緣,卻依然在掙扎。
莫寒一甩滿頭濕髮,大叫道:「抓緊他。」南宮熱河與白澤奔了過來,莫寒在他頸後一敲,白炎頓時安靜了下來,身子無力的滑入水中。
「呼——」那三人皆舒了口氣,挾了他在水中又泡了一會兒,待他的身子逐漸升溫之後,才用厚毯將他裹緊,帶出了浴池。
復溫之後出現了寒戰,縱身上蓋了厚厚幾床被子,白炎依然顫抖得止不住,莫寒讓容博去尋了水囊,灌上熱水之後放在了被子之內,太醫院的太醫又來了幾位,診斷之後聚在了一旁的房間裡,宮裡派來了送藥的太監,帶來了上好的藥物,細細打聽了那人的情況,然後帶回了宮中。
將軍府中人來人往,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更兼有本還想著小侯爺觸怒了君威,剛當上衛將軍幾天便被皇上責罰,等著看好戲者,卻不料最後竟是皇上妥協,令那些官員慌了手腳,溜鬚拍馬之輩趕來探病,喧嘩異常,令南宮熱河心焦之餘煩不勝煩,索性讓人關了大門,除了御醫與宮裡的太監,任何人都不予接見,這才讓那碩大的將軍府暫時恢復了平靜。
白炎躺在床上,額頭開始滲出大粒大粒的汗珠,順著髮鬢流下,濕了枕被。
「他的身子開始發熱了。」莫寒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探了探頸窩處,回頭對南宮熱河道:「去瞧瞧太醫開的散寒氣的藥可有熬好。」
「我去!」白澤應著出了門去,南宮熱河到了床頭看了那人一眼,口中長長一歎,道:「倒虧了他底子好,這麼冷的天,若換了一般人,早就沒命了。」
「他為無瑕堅持,但願無瑕也能為他堅持!」
「纏綿公子這是做什麼!」劉劭康伸手擋開一掌,身子倏然而退,卻發現那人輕功極高,無論自己往哪兒退都甩不開他的追擊。
纏綿不說一話,招招緊逼,厚雪覆蓋地面,漫天飛絮隨著兩人的一招一式散舞成花,奚昊聽見聲音奔出房間,見那兩人竟打成一團,不禁心頭一急,返身下了樓便朝著兩人奔去。
「住手,別打了!你們在做什麼——」
「奚昊別過來!」眼見奚昊奔來,纏綿口中大喝,想要制止卻已來不及,劉劭康本就因為纏綿的挑釁起了火氣,卻又不知他為何突然發難,見奚昊到了身旁,便想著用奚昊來逼他住手,遂伸手便要去扣奚昊的咽喉,纏綿見狀腳步一頓,指尖一彈,一粒金彈子凌空射出,正打中了劉劭康的脈門,劉劭康本已到了奚昊身旁,被那一彈子打得手臂一麻,登登退了兩步,再抬頭間,奚昊已經入了纏綿懷中。
奚昊被纏綿扣在懷中,心頭怦怦亂跳著,雖然不知道他二人是為何打起來,但是方纔那一瞬間自己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劉劭康想用自己去要挾纏綿。
指尖扣住了纏綿的衣襟,然後不由自主的用力,奚昊見劉劭康摀住手腕惡狠狠瞪著纏綿,臉上神色嚇人,已經尋不到平日裡彬彬有禮的模樣,心底竟泛起了一絲後怕,然後驟然一回頭,將臉整個埋進了纏綿懷中。
發覺他的害怕,纏綿伸手摟住了他的雙肩輕輕一拍,然後抬眼冷覷著劉劭康,一字一句道:「你救過無瑕,我饒你一命,你若還敢出現在無瑕身邊,我便殺了你!」
劉劭康雙眼一瞇,透著寒意回望著纏綿,頃刻之後問道:「我在哪露了馬腳?」
「昨夜那梧桐樹下!」
細細一回想,劉劭康仰頭一歎。
千算萬算,卻終是沒算到……
無瑕當時的情形令自己心痛無比,所以口不擇言,竟被此人窺破,功虧一簣。
自嘲的一笑,劉劭康抬眼望向了無瑕的房間,然後道:「我能看看他再走嗎?」
「我既發現了端倪,你以為無瑕會全無知曉嗎?你若想要招他厭惡,大可出現在他眼前,看看他會有怎樣冷漠的表情,他此生最恨的,便是騙他的人!」
雙眼一閉,劉劭康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吐出,身子一動,向著離谷的小徑而去。
「他……走了?!」奚昊被他二人的對話鬧得一頭霧水,回頭看劉劭康離去,不禁不解的抬頭去看纏綿,纏綿卻只是伸手拂去他發上的雪花,道:「不用多問,這谷裡自此便安靜了,此人心機太深,我想連無瑕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時開始算計的,亦或許一切都只是一個局,但如今追究已無意義,為今之計,是快點讓無瑕好起來。」
「他喝了藥已經睡著了,可是,我卻擔心他醒來之後該怎麼辦……」
「你跟弦伊好生看著他,我要出谷一趟。」
「這個時辰出谷做什麼?」奚昊有些擔憂的望了望山谷,怕纏綿走後那人又去而復返。
纏綿見他擔心,伸手將他的雙頰一捧,俯身在他額頭輕輕一吻,道:「上樓去,跟無瑕和弦伊呆在一起,有件事我要去求證,所以這一趟非去不可,而且,我要確定那人離開了金翎城才能放心。」
奚昊見他如此鄭重,知他要去做的事情定極其重要,是以也不多言,點了點頭,然後返身上了樓去,纏綿則一個輕點,翩然而上,直奔了谷外而去。
無瑕醒來時酉時已過,當雙眼睜開見大家皆焦急的望著自己時,他的眸子微微一閃,然後頭一偏,避開了眾人的目光。
「公子餓不餓?我去將飯菜熱一熱去。」那飯菜端來了幾次,因不知無瑕何時會醒,所以弦伊每隔一個時辰便去熱一次,可是到了現在已經又涼了。
「手還痛不痛,要不要喝水。」奚昊輕聲問著,無瑕將頭輕輕搖了搖,待發現纏綿到了身旁後,他雙眼一閉,便要側過身去,纏綿卻笑著往那床頭一坐,伸手從他頸下摟過,接過奚昊遞來的軟枕,將他的身子墊高坐起,道:「我不罵你,你也不要避我。」
無瑕這才垂眸回過身,也不去看纏綿,只輕輕咬著下唇,低頭去看自己白紗緊纏的雙手。
「我那梧桐樹可被你打壞了,說,怎麼補償我。」纏綿將頭一湊,抵住了無瑕的額頭,雙眼恨恨的盯著他道。
長長的睫毛若蝶翼般輕輕一閃,無瑕那依然緋紅的雙眼微微一抬,看了纏綿半晌,突道:「他走了!」
「是,走了!」纏綿心底一歎,伸手揉了揉無瑕的發,感慨了此人的睿智與機敏。那劉劭康費盡心機,卻百密一疏,只是一個不經意間的疏漏,便覆了他的全盤棋局。他若不是事先知曉無瑕與白炎的一切,而是在白炎走後才遇到無瑕,又怎會知道無瑕等待的是一個男子,怎會知道他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又怎會說出那一番話語來。他精心佈局,步步為營,如今卻一步錯,滿盤皆輸!
「他救過我,無論他接近我抱著什麼樣的目的,他若肯就此放手離去,我也不想為難於他,便當我姬無瑕報了他救命之恩。」
「而我呢,下午又出了趟谷,去了臨風閣,小酒說,白炎的的確確來過兩封信,第二封還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想來定就是冊封衛將軍一事來向你說明,如今那信的去向咱們也已經心知肚明,雖然不知白炎說了什麼,但以你們之間的感情,想來,也不用我來多說了。」
雙眼一閉,淚水劃過臉龐,打在了指尖,無瑕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將纏綿一推,向著奚昊伸出了手去,纏綿卻身子一歪,擠進了兩人之間,道:「我的肩頭借你靠,奚昊太瘦了,靠著不舒服,咯得慌,還是我的好,嘶——」話音未落,纏綿便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忙不迭的跳開了身子去。
「夫君大人饒命,那銀針還是留著扎白炎吧,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清影一閃,纏綿已經出了門去,奚昊輕輕一吹手中的銀針,衝著那人離去的方向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無瑕則靠在床頭,看著窗外雪花,漸漸舒展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