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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 鯨吞蛟斗波成血 深澗游魚樂不知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8-22

    天色微亮,馬車之內便有了憋悶,車輪碾過碎石輕晃一下後停住了,無瑕睜開雙眼摸了摸身旁,發現白炎早已不見了人影,於是坐起身子挑簾望向了車外。

    大軍已經停下,負責造飯的伙頭軍開始壘灶生火,裊裊的炊煙順著風向飄到了馬車旁,弓聽見響動回頭一看,笑道:「公子醒了?我這就叫弦伊打水過來。」

    「白炎昨夜沒來麼?」無瑕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肩頭,馬車一夜顛簸,他睡得並不是很安穩,隱隱中似乎感到有人在身旁,可醒來之後不見白炎,讓他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夜半過來的,公子睡著了,寅時剛過又出去了,所以公子才沒見著小侯爺。」

    「是嗎。」無瑕有些失落的收回了眼神,垂眸輕聲道:「我本想等著他的,結果自己倒先睡著了。」

    弓見他落寞,知道他是因從昨日開始便一直不見小侯爺的面,想著兩人以前不在一處日夜掛念,現在在了一起,卻也還是這般常常見不上面,他心中難免有些悵然,於是一笑,道:「小侯爺走時說了,他去安排前方隊伍的分流,完了便會回來的,這都快一個時辰了,想來他也忙得差不多了。」

    弓那話一完,無瑕便深吸一口氣淺笑道:「侯爺身子不好,白炎自當要多分擔一些,是無瑕自己孩子氣了,或許是因為身上卸下了重擔,突然感覺無所事事了,所以不太適應罷了。」

    「便是這理,公子這麼多年來時緊繃著一根弦,現在諸事拋開,當是有所不適的,等過段日子小侯爺得閒了,能每日陪著你了,便也好了。」

    「哥哥,公子起了麼?」遠處傳來了弦伊的聲音,弓應了之後,弦伊返身便去尋熱水,於程顥拿著銅盆跟她走在一處,無瑕見狀突然冒出了一句問話來。

    「弓,你認為程顥與弦伊如何?」

    弓明顯的一愣,繼而有了幾分深思。

    「其實我覺得……弦伊那丫頭根本就是在逃避她與南宮的感情。」弓想了之後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無瑕聽後微微一笑,道:「那丫頭的脾氣一向如此,明明喜歡的是南宮,卻總是不敢去承認,或許是因為她一路看著我與白炎的坎坷與掙扎,所以害怕自己也陷入同樣的境地,才會不由自主的去抗拒,否定南宮的付出與真心。」

    「可這樣對程顥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弓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唏噓起來。弦伊與南宮兩情相悅卻形同陌路,程顥深愛著弦伊,才會一直守在她的身旁不離不棄,弦伊既不能抹殺自己與南宮的情感,也不能辜負程顥對她的一片癡心,如今這兩人日日都在她身邊,她所受的煎熬必定不會少。

    「情愛發自內心,並非逃避便能抹殺,總有一日,弦伊會明白過來的。」

    「明白什麼?公子趕緊過來洗把臉吧,聽鬼翼說,前面有好大一片湖泊,風景極美,奚昊公子與纏綿公子都嚷嚷著要去看呢。」

    「哦?」

    此去一路往北地勢漸高,山峰疊翠直聳入雲,就算到了八月天,也依然有許多山巔白雪皚皚,蒼茫一片,山頂融化的雪水順著山澗流下匯聚,成為一片片清涼碧藍的湖泊,當真是夏日避暑的好去處。

    「讓他們等我。」無瑕急急的弓身一出,弦伊蹲身將鞋子給他穿好,見他匆忙之貌,忍不住一笑,道:「公子當真是無事一身輕,一說有了好玩的竟比奚昊公子還慌。」

    「纏綿這兩日跟我拗著勁兒呢,不定他便慫恿奚昊跟他單獨去了,丟了我一人在此鬱悶。」他本是在馬車上呆久了,白炎又不得空閒陪在身邊,實在是無聊得緊,所以聽到這消息後自然按捺不住,況且,要去湖泊還可騎馬,天知道他每日看著赤霄在眼前蹦躂卻不能騎忍得有多苦,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他又怎能錯過。

    「哎呀,有人一聽說可以騎馬去看湖,竟慌成了這幅模樣,也是,他的身子未好,能不能策馬狂奔還得看了我家小夫君放不放。」纏綿幸災樂禍的聲音隨著馬蹄一併到了眼前,無瑕抬眼見他得意洋洋之貌,禁不住眉角一揚,歪著頭道:「我已經無礙了,奚昊也說了,要我多走動走動,不能整天悶在馬車裡。」

    「走動。」纏綿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做出了行走的動作,笑道:「跟策馬狂奔完全就是兩回事,奚昊你說——」

    「纏綿。」無瑕突然出聲打斷了纏綿的話,然後幾步到了他與奚昊所乘的馬兒跟前,仰起頭去雙眼不錯的望著他,道:「咱們和解了,好嗎。」

    清澈的眼底倒映著兩人的人影,無瑕此時此刻的模樣真誠得讓人無法懷疑,纏綿低頭看著他的雙眼,不由得心頭一軟,再也說不出話來。

    「今後只要你不惹我,我便也就不來整你,可好?咱們拉勾!」條件相當誘人,而更讓人抵擋不住的,卻是那人帶著哀求看人的眼神。纖瘦的小指微微彎曲著伸到了纏綿面前,無瑕撲閃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他,眉宇間流露出十分的誠意來。

    「要了命了,奚昊咱們走。」纏綿伸手將奚昊的雙眼一擋,然後勒轉韁繩打馬離去:「這人總不知道收斂的,一雙眼也不知要勾了多少人的魂去。咱們先走,在前方等他。」馬蹄向前,卻又輕輕的飄來了一句:「無瑕,可記著你自己方才說的話了。」

    「自然。」無瑕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看著纏綿離去的背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弦伊,將赤霄牽過來,大軍休整至少需要兩個時辰,咱們玩兒去。」

    「哎!」

    天清日明,那一溜兒疾奔的馬蹄踏碎了清晨的寧靜,孟昶龍與蒼浪挑簾而出,看著那一隊奔離而去的人馬,忍不住對視一笑,道:「年輕就是好啊。」

    「是啊,總是這麼充滿活力,讓人看著都覺得歡喜。」蒼浪搖著手中羽扇,望著隊列之前速度最快的那一道白影道:「那面覆金絲者,便是小侯爺帶入營中的無瑕公子麼?」

    「沒錯。」孟昶龍面帶微笑看著無瑕離去的身影,點頭道:「正是他,他因身份特殊,所以入軍營以後總是很安靜的呆在馬車裡,極少出來。雖然也是因為他身子不好,但歸根究底,他還是顧及白炎在軍中的威信,才如此委屈自己,說實話,這孩子我很喜歡,也著實心疼,有他如此待我炎兒,我當真再無所求。」

    「話雖如此,侯爺莫不怕將來班師回朝,難以向皇上交代……」蒼浪隱去笑意,道出了心頭憂慮。孟昶龍聞言看了他一眼,然後坦然一笑,道:「怕什麼,大不了我威武侯府的名頭不要了,百萬之軍交還給皇上,我老孟家帶著四個孩子隱姓埋名,過普通百姓的日子去,這麼多年了,我到現在才算是想明白,什麼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都不重要,一家人團團圓圓,和樂融融的生活在一起,才是最大的財富!」

    「侯爺有如此胸襟,蒼浪敬佩不已。」蒼浪聽了孟昶龍的話後肅然起敬,為他的那份坦蕩而驚異,孟昶龍卻又是一笑,看著那已經消失不見的人影道:「其實讓本侯真正明白這些的,是那個叫無瑕的孩子。」

    「居然有魚——纏綿快看快看——」清澈碧藍的湖水倒映著瀲灩的天地景色,隨著那一行人馬的靠近,湖面泛起了層層水波,奚昊興奮的望著湖邊一處,大叫出聲道:「咱們靠近點。」

    「好清新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舒服極了。」於程顥伸展著雙臂於馬背上高高站起,揚聲笑道:「咱們可以去捕幾條魚上來,晚上給公子熬魚湯喝。」

    「這裡的魚可不能吃哦。」纏綿伸手將奚昊帶下馬背,任他興奮的奔來跑去,自己卻走到了無瑕的馬兒旁邊,將他的手一拉搭下了馬背來。

    「為何?」弦伊不解的跟了過來,等著聽他的解釋。

    「北方邊境常有遊牧,許多人信奉水神,認為湖水裡的魚是他們死去親人的靈魂所依,若吃了魚,便會讓親人們的魂魄四處遊蕩,無法安寧,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魚生活在雪水消融的純淨之水中。」無瑕摘下面具,蹲下身去掬起了一捧湖水,天上陽光燦爛,那入手的湖水卻沁涼如冰,令他不由自主的便打了一個寒顫。

    「好涼的水哪。」弓在一旁也蹲身去捧湖水,卻被那涼意所沖,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正當他撒了雙手準備起身時,突然間被人從後面一推,「彭——」的一聲便跌入了湖中去。

    「怎麼樣,是不是很過癮。」一聲欠揍的聲音傳來,大家定睛一看,只見白炎不知何時到了身後,此刻正一手揪著韁繩拉著烏騅,一手死命的對著湖水中的弓揮手,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著。

    「讓你們來玩也不叫我,全都給我下去。」他說完鬆了韁繩沖了於程顥而去,於程顥見狀忙不迭的往後一退,豈料只退了一步,便被身後兩人給堵住了。

    「纏綿公子救我——」話音剛落,南宮熱河與白澤左右一夾他的手臂往那湖內便是一晃蕩,他仰身後倒,卻極不甘心,入水之時緊緊的拽住了那兩人的衣擺,重力之下竟帶著兩人一同入了水,頓時湖面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無瑕給我攔住他——」見旁人全都落了水,纏綿暗道不妙,返身想跑時白炎已經從後死死的縛住了他的雙臂,嘿嘿笑著道:「好嫂嫂,大家都下水了,你不下似乎說不過去。」

    「我下你個大頭鬼!」開玩笑,那雪水消融的湖水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聽那幾人落水之後的慘叫便可想而知了,纏綿說完用力的掙扎了一下,豈料那人力大如牛,竟縛得他掙扎不開。

    「無瑕,將你家這頭蠻牛拉走!」纏綿恨恨的喚了一聲,無瑕卻只站在原地,於燦爛的陽光之下揚聲一笑,道:「哪裡來的蠻牛?有也是你家小夫君的兄弟,我跟他不是很熟,所以,愛莫能助。」

    「你——你你——」纏綿叫苦不迭的瞪著他,想著他方才在馬車旁對自己說過的話,禁不住哀嚎一聲道:「我竟信了你,你當真是比白炎還要可惡——」

    「還不下去。」無瑕半挑眉頭,將剛剛撿起的一粒小石子彈指揮出,直直向了纏綿的面門而去,纏綿見那石子瞬間便到眼前,忙不迭的往旁一閃,卻頓時露出了破綻,被白炎帶著向後一退,一同仰面摔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孟白炎——」

    「乖嫂嫂,白炎在這裡——」

    只眨眼之間那人便不在了身後,纏綿打了一個寒顫,大叫著回身去抓白炎,豈料白炎已經一個猛子扎到了另外一頭,遠遠的衝他招了招手,待他定睛再看時,卻怎樣都尋不到他的身影了。

    「公子看我跟奚昊公子尋到了什麼。」弦伊興奮的揚著手中的花紋玉石衝著無瑕喚了一聲,無瑕點了點頭,然後又回身看向了鬧成一片的湖面。

    因已經落水,那一群人索性脫了外衣丟上岸,在那湖中暢遊一番,此刻正如火如荼的賽著速度。

    無瑕坐在岸邊,帶著艷羨看著那嬉鬧的人群,心底慢慢的浮出了一絲悵然。

    要論水性,自己不會比這裡的任何人差,且也十分喜歡呆在水中的感覺,那種萬物俱籟,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感覺會令自己感到很安全,而且……

    也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會遇見白炎的,不是嗎。

    「咕嚕咕嚕……」

    腳下的水面突然冒出了一串氣泡,無瑕瞪著雙眼看著那漸漸浮出水面的一張臉,哭笑不得的蹲下了身去:「你是在學一條魚嗎?」

    「聽說……魚的記憶力很短,只能記住瞬間的事情,所以,它會常常浮出水面看著自己曾經看過的風景,思念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一個人,如果,我也是一條魚的話,你記得每天都要站在同一個地方,這樣,我就能永遠記住你了。」

    「傻瓜……」指尖伸出,慢慢撫上了那人俊朗的眉目,眼中滿溢的愛意彷彿要將一切淹沒了。無瑕說完那話,滿面笑意的俯下身去,將指尖點在白炎的雙眉之間,然後死死的,死死的摁了下去!

    「咕嚕……」氣泡一個接著一個,慢慢在水面破裂,隨著指下的鬆動,那道矯健身影翻騰而出,於空中掠過了無瑕略為冰涼的雙唇,然後帶著滿足的笑意跌回湖中,自由的穿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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