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當初的誓言太完美 讓相思化成灰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8-24
月兒圓圓,銀輝灑滿大地,清風拂動,塵沙未起,空氣顯得格外清新,高懸的明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身著鮮亮錦衣的宮女們穿梭而行,花燈映容,喜悅凝於眉間眼底。
今夜本是一個人月兩團圓的日子,可是,這些自小便背井離鄉被選入宮的少女們卻從來沒有機會去選擇自己的人生,她們能夠得到的,便是年復一年,日復一如的期盼,期盼著有朝一日皇上開恩大赦天下,她們還能在紅顏未老之時出得宮門,尋到一個如意郎君,過一份平凡的日子,得到一份本該屬於自己的幸福。而現在,她們所能寄予的,卻只是那御花園中漂浮輕晃的花燈,紅燭落淚,情系相思,僅此而已。
絳雲殿內一片死寂,窗外明月高懸,那大殿之內卻黑得看不到邊,因為自此之後,那人的生命之中將再也沒有光明,被玷污的不僅僅是她的身子,還有她那被韓武帝一手摧毀的一生。
身上的疼痛遠遠及不上心底的鮮血淋漓,當駱訾烯從黑暗之中睜開眼睛之時,她感到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四周靜得可怕,她怔著雙眼躺在床中,無聲無息的望著半空,彷彿一具沒了靈魂的屍體,過了許久,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的眸中一動,雙手一撐,用盡全力的坐起,慢慢從床頭挪下,落下了地面。
整個絳雲殿都沒有點燈,月光從窗欞門縫宣洩而入,帶來了一絲光明,遠遠的地方傳來了宮女太監們嬉笑的聲音,今夜是中秋,按照習俗,大家現在都聚在有水的地方放游花燈,寄予心願。曾幾何時,她也無數次期盼著這個時刻的到來,因為每一年的這一天,洛冷都會陪在她的身邊,親手做一盞精緻的花燈,然後讓她寫下心願,放入河流之中,隨波遠走,可今年……
卻再也沒有了……
火折子亮起,臨窗的紅燭跳動了一下,冉冉而起,照亮了那張依然美麗卻蒼白無神的臉,駱訾烯慢慢側過頭去,望向了桌面上的銅鏡。
美目盼兮,今生只願為君一人生輝,而今,卻物是人非,再也不復。
苦等幾載,最終,卻為何是這般結局。
洛冷,沒有我的日子,你也要好好的活著,為我珍重……
地上的琉璃碎片已經掃淨,血跡也擦得乾乾淨淨,可秋寰曾倒下的地方卻依然刺痛了駱訾烯的雙眼,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空蕩的大殿,然後腳步一動,往了殿門而去。
「來人……」指尖輕柔的叩響了門欄。
「駱姑娘醒了。」兩名宮女推門而入,見駱訾烯衣衫凌亂之貌皆喏諾然低下了頭去,不敢、更不忍與之對視。
「給我備水……我要……洗洗身子……」
「是。」宮女低應著去了大殿後方的浴池放水,駱訾烯於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身子一動,去了壁角之處。
櫃門打開,那一襲大紅的嫁衣赫然躍入了眼簾,縱燭光不明,衣衫之上的並蒂牡丹依然閃出了熠熠光輝。縝密的針腳一絲一線全都包含著自己對那人的濃濃情意,只因他說過,待這嫁衣繡完了,他便以八抬大轎迎娶自己進門,所以,就連被禁宮中,自己也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懈怠,就是怕他哪日歸來,這嫁衣卻還未繡完,然……
嫁衣繡完了,他卻回不來了……
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放置在浴池旁,那青烏遍佈的身子慢慢的浸入了溫熱的水面之中,駱訾烯默默的垂著眼淚,一遍,一遍,又一遍拚命的揉搓著那些透著恥辱的痕跡,肌膚火燎一般的疼痛根本無法阻止她心底翻湧的噁心感,她憎惡那人留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一切,更不想帶著這種不堪的羞辱離去。
「駱姑娘——」
「姑娘快住手——」
宮女驚慌失措的撲下身子想要去夠駱訾烯的雙手,卻被她回眸而望的眼神所懾,惶然之間縮回了手去。
「出去。」聲音很輕,卻透著無法抗拒的威嚴,從來都善待他人,誠心以對的駱訾烯第一次有了強硬的做派,兩宮女不知所措的對視了一眼,想要說話,卻又不知究竟還能說些什麼,於是低頭起身,慢慢退了下去。
隱隱的血絲從水面之下漾起,那白皙的酮體之上漸漸透出了無數道撓痕,疼痛肆意蔓延著襲遍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駱訾烯隱忍的哭聲終於再也抑制不住,爆發而出,然只一瞬,便淹沒在了門外的煙花聲聲之中。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訾烯今生無緣與你牽手,但願來生,還能復見。
「駱姑娘。」風聲過後,黑暗之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駱訾烯沒有回頭,只輕聲應道:「莫將軍請在外等候。」
「是。」莫寒默然靜立於殿內的一角,耐心的等待著駱訾烯的出現。
燭光跳動了一下,發出了一絲輕響,莫寒鳳眼微揚,看向了空蕩的大殿,心中隱隱的有了不安。
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雖然只隔了一日,但這大殿內的氣氛卻無形之中有了不同,可究竟,是哪裡變了呢?
「莫將軍久等了。」紅衣如火,青絲如墨,那一頭黑髮尚且滴落著水珠,不綰不束落在身後,瞬間便濕了嫁衣,暈了荼靡。駱訾烯赤著雙腳從殿後走出,一步一步到了銅鏡旁。
莫寒抬頭之後復又將頭低下了,他沒料到自己進來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情形,駱訾烯一身火紅的衣裳,映襯著蒼白的臉,竟生生有了一種說不出的美艷之感,令人無法直視。
「莫寒,在等著駱姑娘的回復,姑娘若是願意與莫寒一同離去,莫寒拼盡全力也會護姑娘周全!」
「我在十四歲那年認識了洛冷……那一年,我首次在他面前跳了一曲百里流雲,那是我剛學的一曲舞,技藝生澀,毫無亮點,可卻因想要他記住我,便不管不顧的跳了,結果……他記住了我,深深的記在了他的腦海裡……」眉角勾勒,唇染胭脂,駱訾烯細心的整理著自己的妝容,口中輕輕的述說著他與柳洛冷曾經的一點一滴,漸漸的,有了喜悅堆在眼底。
為君整雲鬢,為君貼花黃,就算他看不見,至少訾烯離去之時,也依然為他著了嫁衣,不枉這五年時間日夜等待的朝朝暮暮。
「他說過,等他正了這大韓皇室,他便會來娶我,於是,我便這麼癡癡傻傻的等吶,等吶……」
「駱姑娘……」
「聽說,莫將軍也有一紅顏知己,是大晉趙括將軍的孫女。」
「她名叫瑜琳。」
「瑜琳……好美的名字,想來,人也是極美的。」
「在莫寒心中,她的確是最美的。」
「莫將軍,聽訾烯一句話,不要讓一個女人在她最美好的年齡中苦苦等待,這世上有太多的風雲莫測,老天不一定會讓我們一直等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們突然不在了,留下的,必定會比活著更痛苦。」
莫寒終於發覺了不對,他幾步踏上前去想要碰觸駱訾烯的雙肩,卻在達到之時,被駱訾烯的那一個轉身震住了。
「莫將軍,這玉珮是我與洛冷的定情之物,我想讓你代為轉交給他。」駱訾烯將左手伸到莫寒面前展開,那掌心放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雕刻著精緻的鳳凰圖。
「駱姑娘不肯跟我走?」莫寒始料未及,詫異之下抬頭看向了駱訾烯,才發覺她竟是滿面淚痕。
「訾烯走不了了,還望莫將軍離去之後盡快通知洛冷,韓武帝已有了捨他之心,此次調他離開韓國前往九原,便是要孤立他,藉機對他動手,望莫將軍能念及你倆情誼,救他一命,訾烯在此叩謝將軍!」駱訾烯說完雙膝一屈,便要跪下,莫寒心中驚疑,伸手將她一搭,急切的道:「駱姑娘莫非信不過我?我說過,將你帶出這靖安城,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洛冷兄離開九原,你——」
「將這個帶給他……告訴他……我駱訾烯,今生有他陪伴……死而無憾……」
溫潤的玉珮剛入了手,駱訾烯突然身形一晃,向後倒去,莫寒伸手將她一拉,卻發覺她的身子已經癱軟,無法再扶起。
「駱姑娘?駱姑娘——」莫寒低頭看著那倒在臂彎之中的女子,心頭突突猛跳起來。
她怎麼了?她——
指尖微微一顫,莫寒低頭看向了地面,然後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
滿手都是鮮血!
不光是她站立的地面,而是從她方才走過的那條道路竟全都是血痕斑駁!莫寒扣住她的手腕舉起一看,頓時腦中轟然一響,失了神。
原來她竟在出來前就已經割了手腕,傷口不大,是因為她還有那麼多話要說,還有那麼多的不捨與遺憾,而現在,血流乾竭,她的生命也便走到了盡頭!
「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麼!」不僅僅是因為她是柳洛冷未過門的妻子,更因為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究竟出了什麼事,讓她竟不惜決絕得走到了這一步,莫寒伸出手去,想要摀住那已經不再流出鮮血的傷口,才發現自己的努力已經無足輕重。
「訾烯……已非清白之身……沒臉再去見洛冷了……莫將軍……讓他活著,活下去……若……有來生,我駱訾烯……定清清白白,嫁給他……」
「我昨日便該帶你走!我怎能……將你一人留在這裡!我該死,我有何面目去見洛冷兄!我莫寒,對不起他!」
血色蔓延,染紅了嫁衣,蒼白了眼眸,消逝了那曾經鮮活的生命,那為愛傻傻等待了幾個春秋的女子,卻帶著一具傷痕纍纍的身軀離開了這個塵世,太多的不捨,終究抵不過這滾滾紅塵的煙雨飄泊,在她的雙眸閉上的那一剎那,那遠在千里之外的營帳中小憩的男子驟然間從夢中驚醒過來,當發覺是自己腰間常年纏系的玉珮跌落碎裂之時,他愣神站了一會兒,然後回身向著帳外一奔,卻只頃刻,又頓住了腳步。
傻啊,自己與她相隔數千里,又該去何處尋她。
天上明月朗朗,那挺然而立的男子卻在抬頭之間熱淚盈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