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 成竹在胸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9-04
正如無瑕所料,陳爾因勘破了他的身份,所以選擇了緘默。因為於他來說,生死似乎已成定論,他不期望自己還能活著走出去,可也想用這條性命去為其他的兄弟們博一次活命的機會,人到逆境思想難免會走了極端,他暗忖著若是大哥老三一直守著預伏之處,說不定真能滅了這支隊伍,只要沒人跑出去,便就不會惹來報復,不是嗎。
天色漸暗,馬兒被拉開距離留出了空隙,受傷的士兵已經包紮完畢,正三三兩兩聚在一塊等待著行軍的消息,因地勢有限,人馬皆有傷亡,無法後撤,所以大家臉上皆有了焦灼之色。
響馬雖然暫時撤去,但他們既然預先埋伏於此,便一定有應急之策,如今天色已晚,此處既無法紮營,隊伍又進退不能,若是他們趁黑摸上來一頓猛攻,勝負如何還當真說不定!由此一想,眾人心底皆是一歎,望向正中馬車旁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便有了殺機。
陳爾此刻正雙手反剪靠在車輪旁仰頭望著天空,既不看任何人,也不說一句話。他知道身邊的這些士兵們如今恨不能生啖己肉,將自己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憤,所以他不去看他們,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等著那人最後的一聲令下。
「公子……」遠遠的響起了一道聲音,陳爾的雙眼在那呼聲之後驟然間一閉,竟有了無法抑制的輕顫。
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不用怕,殺人不過頭點地,十八年後……
便又是一條好漢!
一聲,一聲,腳步聲慢慢的靠近,一直到了身旁,頓住了。
陳爾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睜開雙眼去看來人,告訴他自己並不怕他,可是,當他努力的睜開雙眼想要直視面前之人時,才發覺自己竟然做不到。
怕什麼,自己在怕什麼!
心底在無聲的吶喊,他拚命的嚥下口水,舔了舔乾燥的唇舌,然後深呼吸起來。
他在做什麼?為何不說話?他在看自己?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說話?
雙眼依然緊閉,陳爾以自己的感知觸摸著無瑕的存在,他不知道無瑕為何站在那裡不說話,可他知道,冷公子其人從來都是神秘莫測的,所以他的心思,自己無法去揣測。
「鬆綁。」
聲若清鈴,卻淡漠得可怕,聽不出喜怒,道不明意味。陳爾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在雙手被人放開的一剎那,他睜開雙眼抬起了頭去。
那人的容貌依然是自己方才看見的樣子,無論多麼想要去否認,卻依然抹殺不了自己等人劫殺了冷公子所在的隊伍這個事實。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瑕輕聲道了一句,然後突然間一咳,感到有些體力不支,於是他倚著車轅慢慢的坐下,低頭輕輕揉著胸口。
「公子該吃藥了,有什麼都緩緩再說。」弦伊走到車旁將手中藥丸遞到了無瑕面前,又將臂間挽著的披風覆在了他的身上,輕聲道:「這兒的事完了便回了馬車去躺著,我先去將藥熬了。」
「去吧。」無瑕將藥丸噙入口中,然後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這才又道:「咱們來做筆交易吧,我放你走,你們撤了陷阱,然後自行離去。」
「什麼?」陳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為無瑕之所以還留著自己,便是想要嚴刑逼供,讓自己道出全盤的計劃與所設的陷阱之處,而他也已經做好了誓死的準備,絕不會向其低頭,誰知現在無瑕竟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令他不敢去相信。
「你既已經知曉我的身份,便當知道我姬無瑕說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答應的條件,便不會反悔。」
「我……」陳爾突然之間有些語塞,他當然知道冷公子一言既出當駟馬難追,也知道他既然如此說了,便一定會遵守諾言,放過康碭山上的兄弟們,可是,他不明白是,他為何要這麼做。自己的兄弟們方才在這裡伏擊了他們,令他們的人馬受損不少,他又怎會如此輕易便放過自己,放過大家。
「道理很簡單,因為這支隊伍要盡快去與盤龍的士兵們匯合,所以,我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你們。」無瑕的語氣淡然,卻聽得陳爾膽戰心驚。
他竟連自己心底未曾說出的話都一清二楚,這感覺令人害怕,在這人面前,自己那點小心思根本無所遁形,更別說去與之周旋了。
「我答應孔大人一盞茶的時間給他答覆,陳二當家,告訴我你的決定。」無瑕說完輕輕揉了揉眉頭,神色有了倦怠。
好久沒有如此拚殺過了,這身子在歷經了數次病情發作的生死劫難之後已經大不如前,雖然心疾如今漸漸痊癒,可要完全恢復也並非一朝一夕便能達成,體力耗竭當真讓他快要支撐不住了。
陳爾抬頭看著無瑕,見他臉色蒼白,漸漸有了體力不支之貌,禁不住心底一動,有了一些波動。
看來傳聞是真的,大家都說冷公子一手金絲絞殺人命,霸道之極,可身子卻十分羸弱,常年都以藥為生,由此而令其武功大打折扣,作戰之時一鼓作氣尚可,再而便衰,無法持久。
「康碭山幾千人命如今就在你的手中,你這是以這數千條性命在與我搏命了嗎?」見他許久未曾回答,無瑕突然冷笑了一聲,站起了身來:「我可以耗費一晚在此等待天明,然後派一隊人馬進去肅清埋伏,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姬無瑕想做的事情沒人可以阻攔得了,你若不怕魚死網破便大可一試,而到了那時,我便不會再手下留情!」
「陳爾知錯,公子切勿生氣。」見無瑕動怒,陳爾心頭猛地一跳,繼而雙手一拱,單膝著地跪在了無瑕面前:「公子能放過我康碭山上幾千兄弟,我陳爾感念於心,今日之事是我們雲海幫有錯在先,公子要懲要罰我們都絕無怨言,只不過現在大錯已鑄,悔之晚矣……」
「正如陳二當家所言,如今後悔已是無用,這支隊伍的糧草是運往巨鹿給抗擊赫博多的士兵們的,我姬無瑕並非大晉子民,但陳二當家與康碭山上的幾千人卻依然是大晉的子民,當更加懂得這些糧草的重要性,我如今也不多說,陳二當家現在去與你的人馬匯合,讓他們撤去陷阱,然後離去。」
「公子便如此放心,毫不疑我嗎?」陳爾至今依然難以置信,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方纔所表現的害怕令無瑕信心百倍,還是他本來便有這等信心才來與自己談判,但從現在的情形看來,無瑕是當真讓他離去了。
「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我相信陳二當家會信守承諾,便如陳二當家相信我一般。」
「陳爾……謝過公子!」陳爾聽罷無瑕的話,心頭一陣悸動,在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之後,他站起了身來,道:「一個時辰之後,落馬坡上,陳爾親自送公子離開。」
「好。」無瑕微微一笑,轉身之間讓出了道來:「放行。」
「公子當真便讓他這麼走了,要是他——」當陳爾的身影消失眼底不再復見之時,孔璋終忍不住眉頭一鎖,道出了心中憂慮。
「孔大人去整頓人馬,一個時辰之後,咱們過這落馬坡。」無瑕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輕聲吩咐了一句,然後篤定的走向了遠方。
孔璋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淡去的背影,又回頭去望了一眼陳爾離去的方向,禁不住長歎了一聲,搖了搖頭。
「你不相信?」纏綿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孔璋一驚之下回過了身去,對著纏綿拱手一揖,道:「屬下只是覺得此事太過冒險,公子便這麼放了陳爾,若是陳爾回去之後不信守承諾,而是繼續帶人伏擊,咱們這隊伍一旦進了密林想要撤退便再也不能了。」
「呵,我便與你來賭上一賭,若我們今夜從這落馬坡安然而過,你便每日好酒好菜伺候著我,怎樣?」纏綿說完仰頭一笑,孔璋知他不過是在玩笑,遂也跟著一笑,道:「好,今日若是安然過了這地方,別說每日好酒好菜,便是每日跟班都行。」
「你自己說的,可別忘了。」纏綿說完對他一擠眼,然後將右手高高一揚,大聲言道:「所有人馬立刻整理,一個時辰之後,咱們過這落馬坡!」
「是!」
「大當家的——回來了,回來了——二當家的回來了!」一名哨兵口中大叫著拚命奔向了林中一處,隨著他的叫喊,陳爾的身影赫然躍入了眾人的眼簾。薛桂橋正與余長明商議對策想要派人去救陳爾,如今見他安然歸來,禁不住眉間一喜,幾步奔上前去,先是握住他的雙臂看了一看,然後大笑著狠狠將他一拍,道:「好,我便知道你小子有辦法跑回來。」
陳爾肩頭受了箭傷,傷口雖已經處理過,但依然疼痛得很,薛桂橋掌力非凡,一拍之下痛得他幾乎落淚,薛桂橋見他咧嘴之貌,才發覺自己竟拍在了他的傷口處,於是忙將他一拉坐下,道:「大哥是太高興了,兄弟別怪我。」
「其實我之所以能回來,並非是自己有本事,而是對方帶頭之人與我有了約定。」
「什麼約定?」聽陳爾那話出口,薛桂橋與余長明皆心底一沉,還未待陳爾將條件說出口,余長明便霍然一站,厲聲道:「二哥難道被他們給策反了,回頭來歸降咱們了嗎?」
薛桂橋見狀臉色一沉,對著余長明一喝道:「說什麼混賬話,你二哥是什麼人,我便不信,有誰在這麼點時間之內便能將他給策反了!」
「三弟說得沒錯,二哥我的確是被他們那帶頭之人給勸服了,但卻並非是歸降,而是咱們讓道讓他們離去,他則既往不咎,不追究咱們康碭山上幾千號人的責任了。」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聽聽是何人有這麼大的名頭,能一句話壓下咱們幾千號人馬。」余長明說完冷笑著雙臂一抱靠在了樹幹旁,薛桂橋年紀最長,閱歷也最廣,他聽得陳爾那話說得這般鄭重,便知道其中必有端倪,是以屏退了左右之後,才一臉肅然的對著陳爾道:「你便說說,何人有這麼大的本事,在他們處於弱勢的情況下還能說出這等大話來。」
「好,如此大哥三弟便聽好了,那人年齡不大,在江湖中地位極高,一身白衣,偏愛桃花,輕功天下第一,一手軟金絲奪命無數,人送其兩句話來形容於他:面如拂曉之花……」
「絲如……斷魂羅剎……」陳爾話未說完,薛桂橋已經知道了那人是誰,一瞬之間他的臉色便成了灰白,由此也明白了為何陳爾會說出那番話來,余長明年紀最幼,常年也就在這附近轉悠,可當那兩句話從大哥二哥口中道出之時,他也已經知道了對方隊伍中的那人是誰。
「反晉勢力的第一把交椅……冷公子……」他說完直了身子奔到了薛桂橋與陳爾兩人的身邊,急切的道:「那人可萬萬惹不得,聽說死在他手上的人都難以計數了!大哥二哥,咱們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緊撤了陷阱,退避出去,我說你當時怎麼就不探清楚!那人在隊伍裡,你也敢慫恿我們來動手!」薛桂橋此時當真是叫苦不迭,回身便喚人將尖刺出坑,繩索收起,余長明眼見那瞬間混亂的一切,禁不住懊惱的一抱腦袋,蹲下了地去。
「公子,前方傳來響箭聲了。」弓坐在車板上抬眼前了一眼前方,然後回身對著馬車內輕聲道。
「走吧。」
只輕輕一句,無瑕便再無言語,弓聽罷將鞭子一揚,凌空甩了個鞭花,然後口中一喝,率先向著前方疾行而去。
另外,芷兮,柒柒的眼睛已經沒事了,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