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逐鹿大洋 第四十五節 前途艱難 文 / 閃爍
第四十五節前途艱難
返航的途中,斯普魯恩斯所遇到的麻煩不僅僅是要設法避開前方的危險,還得設法說服兩個搭檔。也許,後者還更重要一些,特別是在米切爾堅持要跟珍珠港聯繫,堅持要從尼米茲那裡獲得直接命令。斯普魯恩斯必須要穩住米切爾,絕不能讓艦隊暴露。至於尼米茲會有什麼命令,斯普魯恩斯並不關心。
按照美軍的指揮條令,米切爾作為特混艦隊司令官,其直接上級是艦隊司令官斯普魯恩斯。在一般的情況下,米切爾只需要向斯普魯恩斯負責,而不能越級上報,也就是說,不能繞過斯普魯恩斯直接向尼米茲匯報情況,提出意見等。可在特殊情況下,比如在斯普魯恩斯失去了指揮能力的時候,米切爾就將直接向更上級,即太平洋艦隊司令官尼米茲負責,這時候,米切爾就能直接與尼米茲聯繫了。此時,米切爾堅持要從尼米茲那裡獲得直接命令,這就讓他站在了斯普魯恩斯的對立面。如果最終尼米茲認同了斯普魯恩斯的做法的話,那麼米切爾只能離開艦隊,相反,如果尼米茲支持米切爾的意見的話,那斯普魯恩斯就得離開。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人事關係,米切爾與斯普魯恩斯都知道其中的厲害。導致米切爾要越級上報的根本原因就是斯普魯恩斯消極避戰,而不主動的,積極的尋找敵人決戰。可以說,米切爾已經忍了很久了,從第五艦隊離開珍珠港,到轟炸尼華島,威克島,再到返回夏威夷島,偷襲中途島。這期間,第五艦隊錯過了多次可以與對手決戰的機會。米切爾本人是堅決主張與對手決戰的,通過在戰場上把握住機會來扭轉戰局,可斯普魯恩斯的態度則截然相反,在沒有機會之前,他絕不與對手決戰。現在唐帝國的主力艦隊偷襲了珍珠港,轟炸了第五艦隊的老巢,連之前一直消極的特納都轉變了態度,任何應該與敵人決戰了,可斯普魯恩斯仍然在消極避戰,甚至幾度改變了艦隊的航向,避開了敵人最有可能存在的海域。米切爾再也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必須要改變現在的情況,不能再次錯過機會。米切爾甚至開始懷疑斯普魯恩斯是否還有能力繼續指揮艦隊作戰,如果有的話,那麼斯普魯恩斯為什麼會犯如此多的「錯誤」呢?
斯普魯恩斯也知道米切爾在想什麼,從一開始,斯普魯恩斯就是迫不得已才將米切爾招進第五艦隊的。與特納不一樣,從根本上講,特納是斯普魯恩斯提拔起來的,因此特納不會輕易的反對斯普魯恩斯的決策,最多是發表意見,然後就按照斯普魯恩斯的命令行動。相反,米切爾是從第三艦隊出來的,其前任長官是哈爾西,隨後又成為了戰區參謀長,與斯普魯恩斯的聯繫並不多。如果當時還有另外一個比較合適的特混艦隊司令官人選的話,斯普魯恩斯絕不會考慮米切爾。說簡單點,米切爾在第53特混艦隊司令官的位置上,他原本應該向斯普魯恩斯負責,可實際上,米切爾不是站在一個特混艦隊司令官的角度考慮問題,而是站在了第五艦隊司令官的角度在考慮問題,從始至終都在想著取代斯普魯恩斯的位置。
這種軍隊內部的明爭暗鬥在任何一個國家都存在,美軍也不例外。本著為大局考慮的原則,斯普魯恩斯沒有激化他與米切爾之間的矛盾,反而息事寧人,處處讓著米切爾,並且格外重視米切爾的態度,可這絕不表示他會輕易的做出重大讓步,特別是在關係到艦隊存亡的問題上,斯普魯恩斯的主見是相當強烈的。這也正是斯普魯恩斯的一個特點,在絕大部分情況下,他更相信自己的主觀判斷,而不是別人的意見。
到十九日傍晚,斯普魯恩斯與米切爾不得不攤牌了。
「將軍,我覺得現在我有義務與責任與總司令聯繫!」米切爾的話說得很直接,而且態度格外的強硬。
「好吧,告訴我,你準備與尼米茲上將說些什麼呢?」斯普魯恩斯仍然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至少,我覺得,我有權利知道這些事吧?」
米切爾遲疑了一下,他本不想告訴斯普魯恩斯,可他也知道,斯普魯恩斯作為第五艦隊司令官,是有權利知道第五艦隊內部發生的事情的,而且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斯普魯恩斯的手下。「將軍,我覺得現在艦隊的行動已經偏離了我們的根本目的,而且,我懷疑……」
「懷疑什麼?」斯普魯恩斯一直在忍著心中的怒火,敵人施加的壓力已經足夠大了,現在米切爾還跳出來製造麻煩,真可謂內憂外困。
「我懷疑你是否還有能力繼續指揮艦隊作戰。」米切爾大聲的說了出來,他沒有直視斯普魯恩斯的眼睛。
斯普魯恩斯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他早就料到米切爾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仍然有點不敢相信。
「按照第21條軍規,在這種情況下,我是可以直接與總司令聯繫的,我有這樣的權利!」
「對,你是有這樣的權利,可你知道這會產生什麼後果嗎?」斯普魯恩斯暗歎了口氣,作為軍人,他就得服從軍規,可是在眼前的情況下,他們是不能與司令部聯繫的。
米切爾的嘴唇抖動了兩下,可他沒有開口。
「坐吧,坐下說話,至少我們還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吧。」斯普魯恩斯長出了口氣,等米切爾坐下來之後,這才說道,「我們都很清楚,敵人設置了一個陷阱,正在等著我們掉入這個陷阱。艦隊要想安全脫險的話,就得盡量保持隱蔽,盡量遠離危險。如果我們此時主動與後方聯繫,那麼艦隊的大概位置就將暴露,結果可想而知。」
「我不這麼認為。」米切爾仍然挺著胸膛,彷彿他並不害怕坐在對面的那個溫文爾雅的上司一樣。「這同樣也是我們的一個機會,而且我們已經遠離了危險海域,如果敵人主動前來與我們決戰的話,那就是我們設置陷阱了……」
斯普魯恩斯苦笑了一下,米切爾也停了下來。
「事情有這麼簡單嗎?」
米切爾堅定的點了下頭。「這不是簡單不簡單的問題,而是我們該怎麼做的問題。」
「對,我們該怎麼做確實是一個問題!」斯普魯恩斯也有點控制不住了,「那麼你認為,就算我們能夠殲滅敵人的主力艦隊,那我們會付出多大的代價,而且又有什麼意義呢?損失了第五艦隊,我們將一無所有,這對我們來說,有什麼好處?」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現在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麼,而不是一味的遠離危險,躲避敵人的追擊!」
「你……」斯普魯恩斯差點就叫了起來,他覺得米切爾比他自己還要頑固。「好吧,你確定必須要與尼米茲上將聯繫嗎?」
「對,我確定,而且這是我的權利與職責。」
「職責……」斯普魯恩斯搖了搖頭。米切爾已經向他攤牌了,而他必須要做出選擇,要麼直接否決米切爾的提議,而唯一的辦法就是臨時解除米切爾的職務,將米切爾扣押起來。要麼就得接受米切爾的提議,讓他去與尼米茲聯繫。
「將軍,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那我就要離開了。」米切爾也知道這兩種可能,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我會盡快與總司令取得聯繫,並且把所有的聯繫內容通報給你,希望你們也做好接收電報的準備工作。」
斯普魯恩斯點了點頭,他沒有起身送米切爾離開。在向斯普魯恩斯敬禮之後,米切爾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將軍,我們要把他扣留下來嗎?」一直站在斯普魯恩斯後面的第51特混艦隊參謀長這個時候才開口。
「不……」斯普魯恩斯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不用,我們沒有這個權利,而且這與我們的職責是相違背的。」
「可是……」
「讓艦隊加強戒備,另外……」斯普魯恩斯站了起來,「另外盡快與特納將軍取得聯繫,我有事情跟他商量。」
局勢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為什麼當時斯普魯恩斯沒有阻止米切爾,這成了一個謎團。按照斯普魯恩斯的以往的風格,如果米切爾的行動危害到了第五艦隊的安危的話,他肯定會採取極端手段控制住局勢,可這次,斯普魯恩斯沒有這麼做,而是放任了米切爾去為所欲為,這明顯與他的風格不相符合,至於斯普魯恩斯為什麼會做出截然不同的反應,恐怕就沒有人能夠解釋得清楚了。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斯普魯恩斯肯定也想把米切爾趕出第五艦隊,從新安排一名新的特混艦隊司令官。可按照美軍的規定,特混艦隊的司令官只有尼米茲可以任命,因此,斯普魯恩斯是不能直接解除米切爾的職權的。米切爾在尼米茲的手下趕了很長一段時間,已經得到了尼米茲的信任與支持,因此,斯普魯恩斯要想解除米切爾的職務,那還得有一個正當的理由,一個能夠說服尼米茲的理由。也許,斯普魯恩斯認為米切爾主動越級上報就是一個充分的理由,而他更相信尼米茲會支持自己,鬥爭的最終結果是米切爾黯然離開,他自己繼續控制第五艦隊的大權。也就是說,斯普魯恩斯相信尼米茲更信任他,而不是米切爾。也正因為如此,斯普魯恩斯才放任米切爾去主動挑起了這次的鬥爭,而沒有採取強硬手段,先把米切爾控制起來。
在斯普魯恩斯晚年撰寫的回憶錄中,他也提到了這個問題,雖然沒有直接點明他與米切爾的鬥爭,但是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了他對尼米茲的尊敬,以及尼米茲對他的信任。從之前尼米茲多次放手讓斯普魯恩斯去指揮艦隊作戰來看,尼米茲確實很信任斯普魯恩斯的。可事無絕對,尼米茲的信任並不是最終的決定因素。同樣的,斯普魯恩斯也不是那種盲目樂觀的人,他很清楚在米切爾發出電報後可能發生什麼事情,而針對各種可能做好準備,這才能夠讓第五艦隊,至少讓第五艦隊的一部分返回本土,回到安全的後方,這才是斯普魯恩斯的最終目的。也正因為如此,斯普魯恩斯才派人把特納叫了過來。
「為什麼不阻止米切爾?」特納也有點憤怒,雖然在很多時候,他與斯普魯恩斯的意見相左,但是他絕不會違背斯普魯恩斯的命令。
「我沒有權力那麼做。」斯普魯恩斯歎了口氣,「也許現在米切爾已經發出了電報,而我讓你過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特納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了香煙,打了幾次都沒有點燃。
「我相信,尼米茲上將會做出正確的決定,可我們誰也無法預測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因此,我要你記住一點,如果艦隊遇到伏擊,遇到危險的話,你必須要做出正確的決策。」斯普魯恩斯的話說得並不快,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首要任務是保全艦隊,我們不能再失去一支艦隊了,你至少要盡力保證第52特混艦隊的安全,這是重中之重,明白嗎?」
「將軍,我認為尼米茲上將他……」
「別把希望定得太高了,這樣失望就更大。」斯普魯恩斯搖了搖頭,「好了,這些話我們兩人知道就行了,你盡快返回吧。」
「要不要……」
斯普魯恩斯知道特納要說什麼,他搖了搖頭,把特納送了出去。就算特納去尼米茲那裡說情,產生的影響是非常小的,斯普魯恩斯還不想讓特納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來。
正如同斯普魯恩斯自己在回憶錄所講述的一樣,他可以在戰場上預料到敵人的舉動,可他卻無法預料到後方那些高層的決策一樣,在很多時候,他僅僅只是一名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