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257容齊(2) 文 / 莫言殤
257容齊(2)
愛一個人被其所傷,再破不得已嫁給另一個男子,那種日子,定然不可能幸福。而促成這種局面,有一半是他的「功勞」。而他所要做的,還不僅僅是這些。
等有朝一日,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他所為,她會恨他吧?會有多恨呢?他不知道。
十指緊扣,他對著一處怔怔出神。夏日的陽光格外濃烈,透窗灑進來的光線斑斑落在他身上,愈發顯得他面無人色,臉色極盡蒼白。
小旬子不安的喚了一聲:「皇上。」
容齊沒動,也沒開口。他忽然想,這樣也好,不論她愛上誰,都比愛他這個短命之人要來得好一些。只是,他想念她,真的很想很想……
就在這種想念還有算計裡,過了整整一年。這一年裡,他想盡辦法,也沒查出來他們所用藥方的配量。他覺得只要他還活著一天,就得這麼過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探聽到那個計劃裡,母親不只是要利用她,而且是想用她的死來逼宗政無憂與宗政無籌兄弟二人搏命廝殺。
可他怎能讓他們得逞,按下心頭震驚,他面上不動聲色,暗中讓人向臨天皇轉達他想參加臨天國秋獵活動的意願,不久,臨天國發來邀請,他的母親試探著問他是否想參加?他便對母親說:「這幾年,我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不知道哪天就去了,所以,我想再見見她。」
他的母親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同意了。
到了臨天國,見到了久違的人兒,心中情緒五味翻滾,複雜難言。看著她清瘦的身影,他心疼不止,胸腔內有萬千思緒澎湃,通通被他壓下,只化作清和淡雅一笑,叫一聲「皇妹」,再在她冷淡疏離的聲聲「皇兄」的稱呼中,心間泣血。
那一日晚宴,他表面應付著臨天皇和臨天國群臣,心思卻全在她身上。不論有人沒人,他毫不掩飾對她的寵溺和關懷,他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啟雲國皇帝最疼愛的公主,這樣,那些人才不敢小瞧了她,包括臨天皇帝和她的夫君。可是她不懂,因為蕭煞,她心裡已經對他生了怨,她以為他一心致蕭煞於死地,卻不知他這麼做是為了將雪孤聖女唯一的弟子送到她身邊,希望那個女子能記著她對他們兄妹二人的相救之恩,從此死心塌地的跟隨她。
她不懂,沒關係,他不需要她懂,只要她好。
晚宴過後,他想說送她,但忍住了,因為知道她會拒絕,所以只溫和的笑,從容定下第二日之約。
從天不亮,他就不停地問小旬子:皇妹可到了?
一遍又一遍。
他是那麼的想念她,多不容易才來這一趟,總想多與她相處哪怕是片刻,哪怕是她在怨著他。
她來的時候,他等在園子裡,見她行禮,他想扶一扶她,她卻躲開了。他掩飾住心中的失落,露出煦如春風般的笑容,說道:「這裡既無外人,皇妹也無須多禮。過來,叫朕好好看看,真的是瘦了許多!朕知道,讓你背井離鄉,遠嫁臨天國,委屈你了!」
她只說:「皇兄言重了,能替皇兄分憂乃臣妹的本分,豈敢輕言『委曲』二字!」
她表面恭順,眼神卻分外冷漠。
他嚥下一腔苦楚,輕輕歎息道:「皇妹心裡果然還是怪責朕了!以前,皇妹從不曾這般故意疏遠,拒朕於千里之外。」
她卻淡笑看他,目光微涼,說道:「因為皇兄以前對臣妹不曾有這諸多算計。我一直以為皇兄是真心疼臣妹,但我忘記了,皇兄首先是一個國家的皇帝,然後才是臣妹的兄長!臣妹不會怪責皇兄,但請皇兄也別要求臣妹一如往常。」
他想,是不是他是自己太貪心了?既想保住她的性命,又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他真的太貪心了!不知不覺,這句話他說得出來。她垂眸回道:「世事無兩全,皇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好!」
他自然知道,便對她說:不管她作何想,他從來都沒想傷害她。他知道她不信,但他依然想說。
與她在一起的時間過得很快,每當她離去,他就盼著下一次的見面。同時,他也在琢磨著怎樣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又不破壞母后的計劃。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等到那一天到來時,他心痛到幾乎起不了床。看到她望過來時眼中隱有擔憂,他心中稍慰,至少她還會擔心他。這就夠了!
招呼她坐到他身邊,聽著她關懷的問候,心間微暖,可她坐了不到一會兒就要走,他不知道怎樣才能留住她,只得略帶埋怨道:「朕過幾日就要回國,你就不能抽空多陪朕一會兒?下一次見面,也不知是什麼時候?」
她便沉默,猶豫著,終究還是留下了。
那一天正好是她體內毒素發作的日子,他事先命人準備了藥,可她對他何其防備,竟趁關窗之際將那碗藥偷偷倒掉,可她沒想到,那碗藥喝與不喝沒有差別。而他,明知她早已不信他,他仍然心如刀絞。
對她來說,他這樣一個看起來對她關懷備至的親人,卻多番算計她,是個很可怕的人吧?
他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悄無聲息來到她身後,看著她的動作,沒有阻止,也沒有說什麼。
當她關好窗子,一回頭看見他,她嚇得臉色蒼白,有一瞬間的手足無措。
她怕他!
他也知道這樣的他,就像是魔鬼,無法令她不害怕。可他心裡,何其悲哀?他想讓她別那麼害怕,便笑道:「朕嚇到皇妹了麼?瞧你,臉色都白了。」
抬起手,撫上她瘦弱的肩膀,纖細的骨感透出她日漸消瘦的訊息,她的臉頰微微凹下去,不似從前的圓潤。他心疼極了,好想捧著她的臉,安慰她,可手指才觸碰到她的肌膚,見她神色立變,眼底有著濃濃的排斥和戒備,他想起這不該是他的動作,手又落下來,在她肩頭停住。
她身軀僵硬,明明心有懼意,卻嘴硬道:「沒有。窗口風大,皇兄快回去躺著吧。」
他溫柔地笑,要她陪著他。
估摸著藥香與熏香合成的迷香起了作用,他將她放到床上,面對她驚恐的眼神,他心疼的忍不住撫上她的臉龐。見她神色疑惑,他歎息著說:「那碗藥你就算喝了,也沒什麼。問題不在那碗藥,而是藥裡散發的香氣與香爐裡的熏香混合的作用……皇妹,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朕,朕知道,你不高興!也知道你害怕什麼,朕其實不想傷害你,你明白嗎?你不明白!你總是刻意的躲著朕,防備朕……朕,心裡很難過。今日是朕對不住你,往後,朕會補償你!」
至於如何補償,他也不知。給她他的國家麼?他倒是想過,就怕她不稀罕。她從來都不是喜愛權力的人。
她睜大眼睛,一雙美目之中全是震驚和恐懼,明明意識已經模糊,還要強撐著告訴他,她是他妹妹!
他心間一痛,多想告訴她,不是!可他不能說,所以他用手指按住她的唇,讓她別再說。他害怕聽。每次聽到,心都會抽著痛,像是要死去一般的痛。
他俯下身子,將臉埋在她頸窩,聞著久違的馨香,心口窒悶。
他好想抱抱她,想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正在這時,泠兒闖了進來,他一怒之下,當著她的面,親手殺死了泠兒。不光是因為泠兒撞破了他的秘密,也因為泠兒已經背叛了他,他不能容忍別人的欺騙和背叛,她是個例外。
她依然不懂,所以她恨他!
望著她直射過來的憎恨的眼神,他心尖發顫,從此以後,她不止怕他,而且還恨他。
他抬手摀住她的眼睛,試圖掩去她眼中心中迸發的濃烈恨意,卻徒勞無功。他趴下身子,在她耳邊溫柔說道:「皇妹,你累了,睡吧。」
睡吧,容兒。一切都會過去。等她失去意識,他用內力催她服下護心丹,然後,又抱了她許久,在常堅帶走她之前,他割破自己的手腕,餵了她一點血。
他終究還是自私的,這一次,他違背了母親,不知道以後是否還能拿到定期的續命之藥?他不甘心就這樣帶著她對他的恨離開人世,所以,他期望他的血能喚醒她的記憶,不論多少。他希望他離開人世之前,至少還能聽見她喚他一聲「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