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發錢 文 / 黃東風
在學校裡,除了上課和晚上坐班,其他事情飄飄是不大理的。坐班每晚六塊錢,在雷州這個地方,已經是不少了。況且,現在的學生紀律差,如果不去,出現什麼問題是很麻煩的。
在過去,飄飄是很樂意升旗的。那時候,飄飄自己還很純真,社會的風氣也沒有現在這樣壞。現在呢,校長是二十萬元買的,校長都變成了貪污犯。每次升國旗的時候,校長舉的拳頭最高,喊的聲音最響亮,——
「忠於祖國,為祖國服務!」
每次升旗喊口號,
貪官舉拳聲最高。
為國為民為自己,
受賄富起是英豪。
這情景很刺激飄飄,他的心裡很鬱悶。飄飄悲傷的看著校長舉得高高有點兒瘦削的手,他的眼睛有點模糊,他覺得校長的手像風中搖擺著的樹枝;是搖樹錢上長的枝條,越搖錢越多。
飄飄的腦袋有點兒嗡嗡的響,他彷彿聽到校長內心的咕嚕:佛祖保佑我,明年貪更多。
升旗對飄飄來說是一種折磨,以後他很少參加星期一早上的升旗活動。
坐班的時候,飄飄是吃飽了飯才慢悠悠地走進校園的。他很懷念過去當學生的時候;自修課,老師只是下班檢督一下罷了。現在呢,即便是初三學生,自修還要老師每時每刻的守著。
這是一個繁榮的港口。可是這個地方的學生紀律很差,經常打架,過去群眾稱學校為「武打學校」。現在學校的教學區三面都加高了牆壁,學校很像一個動物園。
那天晚上,照樣是齡聲響了十多分鐘,飄飄才走進校園。
校長幾乎每天都守護在校園裡。飄飄回來晚,但校長也不說他什麼,而是提著手機走到一邊去給飄飄讓路。
校長不在校道邊,而是坐在政治處的門口,與一位女老師爭辯。
「你不讓我領錢,叫我怎麼餓著肚子教書。」女老師說。
「你報名時已經佔用了學校三千元。」校長的聲音。
「學校欠我八個月的工資,那是我的錢。這次發補助不讓我領,難道要我白白幹活。」
「你已經事前挪用了學校三千塊,怎麼是白幹!」
「那是我的錢。」
「是你挪用的!」
這女老師叫劉水滿,儘管她與校長爭吵時的聲音有點哽咽,但還是校長校長的叫著。
劉水滿老師站到枇杷數下,不再作聲。
有另一位領導在叫校長。校長一邊走一邊嘟囔著:「說不要在我們校,千纏萬纏留下來,現在就講這說那。」
劉水滿老師兩眼悵恨地望著校長。
校長重新坐回那條凳子上。一會兒,女老師陳鳳齡又走向前來。
「校長,今天發補助費,為什麼不發我的。」
「你不是報名時用了錢麼?又來說什麼?」
「我用了學校多少錢,我只不過在報名時用了一千元罷了。你去年說過了年就給我們發工資一千元,現在不給我們發錢,還扣我們的錢。」
「我沒有說過。」
「你去年說過。還說今年給我們發拖欠的工資一半。」
「我去年什麼時候說過?我沒有說過。我是講不再在我們學校教書的可以先領一半。」
「你去年說過,劉水滿老師可以證明。」
在場的老師嘻嘻地笑起來。校長怎麼會讓你們討債公司的人來證明呢!
「你的情況有點不同,你只用了一千元。你先回去,我再同管帳員說說。」
「你什麼時候說?」校長身體瘦弱,但意志已磨練得牛皮般厚。「以後說說」,誰也不知道拖到什麼時候。
校長與陳鳳鈴面對著,沒有說話。
「你回去嘛,還站在這兒幹什麼!」校長有點憋不住了。
「你要我回到那兒去?我當一個老師,在校園裡站站不行麼!」
聲音有點悲憤。起早摸黑幹活半年應得的補助費怎麼說不發就不發。牛馬幹活都要草料吃,何況是人呢!都說當領導的有點憐香惜玉,我們的校長就是有點兒與眾不同。
學校有三位女老師是民師,學校拖欠她們八個月的工資。
學校的前任校長是一位於勒叔叔式的人物。在任職的最後兩年,他把老師應得的補助費吃得一乾二淨,三位女老師的工資連續八個月沒有發。他在被隔職離任後,為了避免債主的圍剿追趕,在一個夜晚悄悄的潛回校園,收拾東西走了。從此,學校的爛攤子就交給了新上任的校長。
前兩天,學校把老師上個學期應得的補助費在一塊小黑板上公佈出來。
老師們聽說要發錢,許多人圍著觀看,像鴨子見了水一般高興。
飄飄看了自己的補助費,是四百元;課時補助兩百元,考績兩百元。飄飄的心裡暗暗的高興,是那種有勞動就有報酬的踏實和快樂。
在老師的補助費中,有領導的行政管理費;校長是兩百多元,其他領導一百多元。領導本來每個月有行政費,現在再在補助費中增加行政管理費,這不是享兩次福的剝削行為麼?
「**你娘!我們辛苦半年才有一百多元補助,後勤人員不上課就有三四百元。這是什麼世道!」有人一腳把小黑板打翻。
許多人鼓掌助威。
「不推翻三座大山,制度就不改變!」有人呼喊。
「要改良,不要革命!推翻了三座大山,換來一座泰山壓在頭上更加難受。」飄飄有點悲哀的歎息。
一位級長苦笑著把打翻在地的小黑板拎起,帶回到財務室藏好。
在去年,政治老師何貴氣曾經把小黑板打出一個大窟窿。他教初三七個班的政治,補助費只有一百四十元,而後勤人員的錢是他的三倍。教導主任吳見小黑板被糟蹋的模樣,破口大罵道:「**他娘是誰幹這等好事,我勞累了幾天才趕忙整理出這表,這爛牛蹄有力無處使就打壞了。」
今年初三實驗班補助高,何貴氣得了五六百元,這打翻小黑板的任務就落到別人的身上了。
學校的後勤人員幾乎是行政領導,他們都是學校的「財神爺」,校長的後備倉庫,備戰備荒靠他們。在新形勢下,他們的補助費高是不足為怪的。
在這三位女士中有一位叫謝花枝的。她去年轉正了。謝花枝的性格有點潑辣,常與校長拍桌子的。她利用報名的機會先下手為強取回了三千多元。去年她轉正後財政來了她的工資,學校不知道,還繼續給她發兩個月的民師工資。這樣,她基本上拿到了學校欠她的八個月工資。
陳風齡老師今年考核也轉正了,但財政還沒有來工資。這兩年來她們三位都涵授進修,讀畢業要花費一萬多元。她們都是靠借錢過日子的。精通時事的人說,現在老師的轉正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每人至少暗中要交送禮費四千元以上。
她們三位都是英語老師,都當班主任。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老師的生活很無奈。
陳鳳齡到班裡看自己的學生一會兒,回到路上,校長遠遠地向她召喚:「鳳齡!——來這兒一下!」
她又和校長在一起親切地交談。
校長來學校兩年多了。校長是一個勤政務實的人。他每天基本在校園裡站崗,從早讀一直站到自修放學後。世界上像他這樣的校長不多了。校長站在校園中就像一座塑像。但老師們都不喜歡他。老師的補助很少,校長把學校的錢大量地送禮到上面,或者裝進自己的口袋。老師說,校長這麼勤勞地守著學校,守的是自己的錢袋,日以繼夜,真是可怕。
飄飄覺得校長是一位慈愛的人。他每次坐班回來晚,校長從來沒有責備他,有時還親切地叫保安開門。飄飄覺得心裡溫暖。校長個子高,但兩條腿長短不齊,走路有點搖擺。有的老師在背後叫他「瘸腳」。飄飄見了校長常常溫暖的笑著。但他有時也詛咒校長,或者是買體育彩票不中獎的時候,或者是學校不交網費讓郵電斷了線的時候,飄飄的心裡感到抑鬱,他就罵校長是「吸血殭屍」。飄飄也覺得自己罵得不合情理;他覺得自己罵的不是校長,而是這個時代。可這個時代又是自由美好的。
飄飄看到校長與陳鳳齡老師和好有說有笑,他就安靜的轉過身,慢慢的向教室走去。他的腳步越來越輕塊,他感到這個世界依然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