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踩死 文 / 黃東風

    前一陣子，重慶出現了購油踩死人事件，3人死亡，31人受傷。太平盛世，出現這樣的人心恐慌，真是讓人慨歎。

    有一位死者，六十多歲，曾經參加過中印戰爭。浴血奮戰沙場，凱旋歸來。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踩死在購物場上。

    降價促銷，每瓶油只不過是相差十塊錢，群眾聽到了消息還是拚命排隊死撐。可見群眾的生活還是很艱苦。

    中國的老百姓還是很有力氣的。有一位婦女，她身體碩大，一個人提五瓶油。她的肩膀上各吊一瓶，右手提著兩瓶，左手提著一瓶。相片是背面的，看不到她的神情；但猜想，她一定是笑迷迷的心滿意足的樣子。

    中國的老百姓真是有力無處使。如果有事情讓他們做，他們很快會富起來。

    那位參加過中印戰爭的老人被踩塌了胸。他是一位退休人士，幾百塊的工資。他的胸前又沒有帶著什麼勳章，在慌亂的人流中，他被人毫不猶豫地踩死了。

    魏巍先生在《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一文中有一句名言是：「我們的部隊，我們的戰士，我覺得他們是最可愛的人。」

    我們最可愛的人因為生活貧窮購油被人踩死了，這很使人感到悲憤，又讓人感到世事的荒唐不可預測。

    物價的飛漲，一部分是由於政府造福於民，大量投資於新農村建設和九年義務教育，另一方面是產業結構的不合理；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是由於**造成的。

    物價飛漲的龍頭是房地產。房地產的投資是奸商和當權者巧取豪奪的最好致富之道。政府對房地產的調控越調越高，成反比例。每次銀行加息，經營房地產的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又加倍提高了房價，結果造成了惡性循環。提高銀行的利息對於正當的投資者來說是飛來之禍，是一種不公平的打擊。最後的結局是，由老百姓來承擔物價飛漲的困苦。

    飄飄長期生活在校園裡，但他也隱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有一股大風，帶著時代的酸味吹疼他的眼眸。

    在報紙上，他看到有的教授，辛苦忙碌了幾十年，現在連一座住房也買不起。教授尚且如此，飄飄是一位中學老師，一千多元一個月，當然更是望樓興歎了。有一首詩叫《你們的洋樓遮住了我的半邊天》，富人的豐足有時給窮人帶來的是陽光被隔離的昏暗和閉塞。物價的飛漲，只能是富人更富，窮人更窮。在學校裡，有一位老老師，他告訴飄飄，他兒子前年在廣州托人買了一套三十萬元的住房，現在已飛價九十萬。老老師並不為兒子的獲益而高興，而是臉鎖愁容和無奈。書生畢竟是書生，兒子的攫取的越多，父親一生勞動的價值就變得越微末和輕飄飄。誰會為自己人生變得微不足道而高興呢？

    前幾天，學校組織初三的老師到外面去吃狗煲。因為人多，桌子擺成十餘米長，狗煲一端上來就吃完，老師喝湯吃菜等了很久第二批才接上來。坐在後面的吃不到幾塊狗肉羊肉。飄飄坐在中間，吃得不少。有句話叫「不吃白不吃」，吃多了自己的人生將來回憶起來就不會覺得太委屈。那位老戰士被踩死的情狀太悲涼了。現在是富人吃盡山珍海味的時代，窮人再不吃，以後許多東西就不能吃不準吃吃不了。

    一個高個子保安在人們開席了才來。學校的保安都很負責任，初三禮拜日補課保安人員也在教學區護衛，防止有的同學上課膩了越牆逃走。高個子保安說：「我說不來了，你們級長再三打電話追，好意難推辭。」

    「應該來。學校的紀律離不開你們。」許多老師說。

    「我給你們說一件事。」陳健偉主任說。

    「有一回教育局領導來檢查工作。到了去賓館喝酒的時間，校長拉著我的手要我一起去。你們說我該去不去？」陳主任有點故弄玄虛。

    「不能去！」飄飄說。

    「為什麼？」

    「因為地位不同。」

    「對！我對校長說：『校長，如果我跟您去了，我就是您的一條狗呵！』」

    「狗是貴氣的東西。狗是別人的寵物呀！」老師們說。

    「即便是做了別人的狗，吃東西也要看場合。」

    飄飄瞥了高個子保安一眼，他覺得陳主任的話裡帶著骨味，這個人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的。

    連學校這個文化的地方也講究等級地位。初一初二的老師不能來吃，似乎初三的老師比初一初二的老師高級一點，光榮一點。前任校長也是這樣的人。初三的老師去賓館吃飯的時候，只有實驗班的老師去，普通班的老師沒有份。老師都是校長的「臣民」，當領導的怎麼能這樣目光短淺，把人分成幾類相待。現在許多校長大都是這樣的素質，難怪人們對教育專家都嗤之以鼻。

    飄飄很喜歡魏巍的詩——《蟈蟈，你叫起他們吧》

    戰鬥了一夜一早晨，戰士呵，

    用滿掛露水的刺刀，

    割一枝紅酸棗吃下便睡了！

    ……

    螳螂，你這個勇敢美麗的混蟲，

    也站在戰士的腳下輕輕舞動。

    你可是在偷看他們的夢？

    你可曾看見，在他的夢裡，

    手榴彈開花是多麼的美麗，

    戰馬奔回失去的故鄉時怎樣的歡騰，

    燒焦的土地上有多少蝴蝶又飛上花叢！

    ……

    飄飄很懷念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的空氣一定非常清新，那個時代的天空一定很藍很藍。那個時代的戰士腳跟淌著血，眼睛望著天空，注視星星，滿臉喜悅地說：「新中國……新中國……快要誕生了，……」

    魏巍有一篇文章，叫「個人和集體」，也曾經編在中學的課本。那篇文章寫得慷慨激昂，豪情萬丈地聲討個人主義。

    飄飄並不喜歡這篇文章。當個人的合法權利得不到保障的時候，烈士的鮮血就不知道為什麼而流，為誰而流。在一個缺乏民主的社會，大力宣揚集體主義便是對老百姓利益的漠視和剝奪。集體的利益大於個人的利益，而當官的是集體利益的代表，結果是當官的利益大於老百姓的利益，貪官的利益大於老百姓的利益。

    物價飛漲的時候，老百姓首先感到它的危害。但貪官口袋滿滿的，物價再怎樣漲他們也不礙事。一些學者和社會名流也紛紛附和：「形勢一片大好，物價不貴。」後來等到群眾吃不起豬肉嗷嗷大叫的時候，中央的領導才感到自己已上了學者名流的當，——現在的政府畢竟是親民的政府。

    都說是老百姓當家作主的社會，但往往是還是當官的作主，富人作主。「民主民主，老百姓是民，我當官的作主。」在學校裡，只是校長一個人說了算數。校長要誰當中層幹部誰就當中層幹部，校長喜歡讓誰去旅遊誰就去旅遊，校長說什麼人有資格可以到賓館吃飯誰才能到賓館吃飯，校長說初三的老師吃狗煲初一初二的老師就不能來，……。

    在飄飄生活的地方，物價的飛漲與**成正比例。四五年前，一位老師調到縣城去只是送禮幾千塊，現在已飛到四五萬元。調動排的隊伍很長很長。有的人是生活好了不在乎幾萬塊，有的人是不惜借錢佔一個好位置。上城的價格像是暴漲的洪水，可只有漲潮，沒有退潮的跡象。

    在歷史上，很少有朝代的官吏和富人比這個時代更快樂的了。——

    霓線閃，艷衣迎

    朱嫩粉紅起舞輕

    曲曲昇平和諧唱

    一路高歌到天明。

    可是，當窮人的權利得不到保護的時候，即便是戰士，也會因為窮困被踩死在腳下。

    在心裡，飄飄默默地給那位被踩死的戰士敬一個禮，他像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一樣，在這個社會上，付出的多，得到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