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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第二百零九章 文 / 如小果

    韓氏交代了很多,足足說了兩盞茶的功夫,包括她們回來後,家裡人口的口糧,也是韓氏從她陪嫁的莊子上運來的。

    「說起來也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如今整個京都大半以上的商舖都關了門,因瘟疫是從城外蔓延進來的,因此平常進出都要細查,果真家裡的人迫不得要出門,也要避開多人的地方。」

    明玉點頭,沉聲道:「沒想到會這樣厲害,也不曉得病因。」

    韓氏面色凝重,歎了一聲道:「總之先自個兒小心些,若太陽好,就把屋裡用的被褥一類拿出來曬曬,太陽下山後就別出門了,早些把各處的門都關好。如今京都缺少藥材,最擔心的是怕那些沒藥的百姓作亂,或一些人混跡在百姓中間作亂。」

    韓氏這麼一說,明玉倒想起那年在直估遇上的流民作亂事件。只是直估畢竟比不得京都,京都好歹是天子腳下。

    外頭,秋陽已爬上半空中,本來明媚,這會子看去好像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東西。

    韓氏交代完了,才問起直估一行是否順利。

    明玉淡淡一笑,道:「太老爺年紀大了,不過病情是穩住了。」

    其他的不願說,韓氏也沒追問,頓了頓道:「這一次的瘟疫,來勢兇猛,如今整個京都都因瘟疫而惶惶不安,王家的事倒被壓下去了。」

    王家的事與百姓而言,不過是飯後談資,如今的瘟疫卻威脅著所有人的性命,在性命攸關之際,誰還有功夫談論別家的事。

    「我在直估時,聽江夫人說,那姓王的要從刑獄司放出來,不曉得是不是已經……」

    韓氏曉得前因後果,臉色冷下來,淡淡點了點下巴道:「已經放出來了,就在十三妹妹動身後的第二天,那會子瘟疫還沒爆發,聽說宮裡去了兩位太醫,都說王夫人熬不過今年冬天,王貴人身懷龍胎,在御書房外跪了兩個時辰,求聖上許她家去探探王夫人……」

    和江夫人所說並無多少差異,雖文大人上折子反駁,但最後還是把姓王的從刑獄司放了出來,許他以獲罪之身盡孝道。

    「靜悟師父……」

    韓氏道:「放出來沒兩天,就爆發瘟疫了,想必十三妹妹也已聽說了,起初在城外營地,大半以上的人都病了,從一處到兩處,如今最開始出現瘟疫的那一處營地,已損失大半以上的人。城外的人進城不容易,何況後來宮裡也爆發了,咱們城裡的人,也不會隨隨便便出城。」

    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瘟疫上,而京都的朝廷命官也忙碌著瘟疫的事。

    韓氏見明玉眉頭還微微蹙著,想了想道:「靜悟師父朝你坦言了她自個兒的身份,她有這樣的見解,又有這樣的心思,想必也不會輕易胡來。何況,她所求不過是那姓王的命,如今雖從刑獄司放出來,但出來時是由刑獄司的官差押送,一路走回王家,聽說早就沒了人形,又被百姓圍著看了一路的熱鬧。即便因瘟疫一時壓下去,等瘟疫過了……」

    韓氏頓了頓又道:「王家已翻身無望了,只是不曉得淮安老家,老太太她們知道此事沒有。」

    算算日子,已過去一月之久,王家祖籍蘇州,想必已傳到蘇州。淮安距離蘇州不遠,又與王家結了姻親,何況蘇州還有堂叔老爺一家。

    「五爺和五嫂他們怎麼樣?」

    「沒事,趙大爺染上瘟疫,大抵是從宮裡帶出來的。城內雖有幾戶,除了平陽侯趙家,其他都是一般人家。平頭百姓有多少染上了,就無從而知了。這瘟疫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壓下去……」

    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再過半個來月,韓氏、陳明賢就要離京赴任,明玉又問了問六哥陳明賢離京的事,卻沒想到韓氏道:「能不能走還不一定!」

    明玉蹙眉,韓氏吃了一口茶,吐了口氣道:「你六哥如今又擔了別的差事。」

    楚雲飛幾年之內也不可能外任,倘或陳明賢和韓氏能留在京都,彼此有個照顧也好。韓氏對此也沒多大的感覺,姑嫂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閒話,韓氏起身告辭。又一再叮囑:「若家裡有人不舒服,大夫不好尋,立刻打發人給我說一聲。」

    將韓氏送上馬車,落英扶著明玉慢慢兒返回屋裡,一邊走一邊歎道:「沒想到那姓王的就這麼輕而易舉從刑獄司放出來,也不曉得王夫人是真不行了還是裝出來的?」

    應該是真的,倘或裝病,那就是欺君。何況,王家的事鬧得滿城風雲,又有個文大人死死盯著王家。

    上午,阿陽便去了一趟楚雲飛的營地,下午等落英她們帶著人將明玉住的院子、秦氏住的院子用燕草熏過之後,阿陽才從城外回來。

    「爺這幾日都不得閒回來,吩咐了小的,請夫人、少夫人放寬心,爺會自個兒注意著……」

    衍哥得知見不著爹爹,失落地垂下腦袋。秦氏曉得楚雲飛果真半點兒事也沒,才真正放下了心,哄了一會子衍哥。衍哥轉念一想,如今離爹爹到底近了,復又高興起來。

    整個京都就格外安靜,雖日日秋陽高照,卻無半點兒豐收的喜慶。瘟疫如何噩夢似的,緊緊纏著人們不放。明玉很想去趙家看看明菲的情況,然而,從直估帶來的東西,打發人送去時,也未曾能進趙家的門,而趙家府邸那條街,也寧靜的彷彿無人居住。

    朝廷派去外省購買的藥材的官員還沒回來,京都城內已出現百姓病死的事故,沒過幾天,便有藥材鋪子被百姓撬開,將藥材一搶而空,此事一出,愈發叫人惶惶不安。大白天的,整個街上除了巡邏的官兵,就是那些家裡因瘟疫而死,送殮的百姓。空氣中不是熏燒燕草的味道,便是燃燒紙錢的味道,愈發弄得人心惶惶。

    「好在咱們家人口少,什麼東西都齊全,一時半刻不用外出置辦。」落翹一邊做針線,一邊道。

    落英道:「前兒阿陽出城,說城外田地裡的莊稼都成熟了,可卻無人收割。眼看著天兒越來越冷,又恰好到了這個時節上。這幾日天氣晴好,等下了雨,好好的糧食反而在地裡霉壞了,也不曉得多少人家會因此吃不飽飯呢!」

    明玉不由看了落英一眼,沒想到她竟然有這樣的見解,這個問題的確值得擔憂。雖京都的冬天天氣乾燥,畢竟還沒入冬,等入了冬大雪封了,地裡的莊家今年無人收割,明年又如何按時播種?

    所幸如今只有京都,還沒蔓延到別的地方。

    明玉順著敞開的窗戶望出去,已經五天沒有楚雲飛的消息,也不曉得他到底如何了。正想著,門上的婆子匆匆跑進來:「爺回來了!」

    明玉聞言一愣,隨即擱了手裡的手,站起身來忙問:「爺到了那兒了?」

    才說完,已瞧見楚雲飛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裡。明玉奔了出去,楚雲飛卻遠遠站住了,又示意明玉別靠近。明玉愣了愣,抬頭望去,楚雲飛下巴鬍鬚巴扎,滿臉疲倦,身上的衣服雖乾淨,也叫人覺得落魄,彷彿瘦了一圈。

    明玉鼻子一酸,忙叫人預備熱水,又使人去給秦氏說了一聲,等楚雲飛換了衣裳就過去。

    楚雲飛不肯用淨房的東西,只叫人將熱水送去了外院,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換下的衣服也許家裡下人動。

    明玉在秦氏屋裡等了好一會兒,楚雲飛才進來。

    坐在秦氏膝蓋上的衍哥,一瞧見他就立馬滑下來「蹬蹬」地跑過去,楚雲飛卻沒抱他,略問了兩句他乖不乖,是否聽話就過來朝秦氏見了禮。

    秦氏見眼睛裡布了血絲,看起來極是疲倦,就道:「便是差事繁忙,也要注意自個兒身子,多休息,自個兒身子骨好,也就不易染上這些病。」

    楚雲飛笑著點點頭:「今兒原是進城取藥材,時辰尚早,兒子就回來看看,娘、阿玉、衍哥都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們能有什麼事兒?只要你好好的,我們就什麼事兒也不會。」眼看著時辰近午時,就問楚雲飛下午什麼出城。

    楚雲飛道:「等吃了午飯再走。」

    秦氏就忙吩咐蓮蓉,叫廚房早些將午飯做好。又問起他營地的事,楚雲飛一一答了,秦氏才告訴他明玉有喜的事。楚雲飛反倒愣了愣,哪日阿陽去尋他,他本來就忙,也沒說幾句話,不過報了個平安。

    衍哥見爹爹沒有反應,脆生生道:「衍哥都沒讓娘親抱,都跟著奶奶睡呢!奶奶說,再過大半年,衍哥就有弟弟或妹妹了。」

    楚雲飛這會子才消化過來,喜色爬上眉梢,一個大男人,絮絮叨叨囑托了好一會兒,等他叮囑完,蓮蓉已經領著小丫頭們將午飯端來。

    外頭市面基本已沒有了買賣,飯桌上的菜色也簡單,大多是乾貨,新鮮的蔬菜也只有韓氏打發人送來的。雖如此,一頓飯卻吃的熱鬧。

    飯後,楚雲飛又陪著秦氏說了一會話,明玉先回去替他預備一些厚衣裳,與落英等丫頭收拾停當,楚雲飛從秦氏屋裡過來。

    他一時也不急著走,明玉便將楚大夫人的情況簡略說了,楚雲飛垂著眉眼,良久才若有若無歎了一聲,問道:「你們從直估動身,他們可曾阻攔?」

    明玉搖頭:「回去瞧著太老爺子沒有大礙,衍哥又鬧著要來京都,三五天就預備啟程,後來大夫人成了那麼個模樣,就想著等她的病情穩定了再走,那知……我們啟程時,大夫人好歹能吃下一些東西了。」

    楚雲飛蹙著的眉頭慢慢鬆開,半晌抬頭看著明玉,道:「這一趟辛苦你了。」

    明玉笑著搖搖頭,比起自個兒,楚雲飛才真正疲倦得有些憔悴:「營地情況如何?我記得你說過,明年夏天就要看看成效。前兒聽六嫂說,安二爺那一處倒沒人染上瘟疫。你這裡有人染上,集訓只怕也受到了影響。」

    「這些事你就別瞎想了,好好兒養著,給我生個閨女才好!」

    瞧他一臉輕鬆,明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誰曉得是兒子還是女兒。」

    說了一會兒閒話,落英站在外頭稟報,楚雲飛的下屬找來了。楚雲飛才戀戀不捨出去了,沒想到回到京都,也不能日日見著楚雲飛,但曉得他平安無事,總算能安下心來。

    轉眼又是十來日,去外省購買藥材的第一批人終於回來,京都緊張的氣氛總算有所緩解。又有京都權貴,自發派人去外省購買,王家就包括在內。

    因京都形勢緩解,又有官兵日夜巡邏,城內的商舖陸陸續續也開了門,外出添購日常用具的婆子,回來後就津津樂道說了。

    菊影將話帶進來,落英沒等她說完,就疑惑道:「不是說王家的人不能隨便出門麼?」

    王家獲罪的是王志遠,王大人不過請辭回家丁憂罷了。再說,這原是值得鼓勵的善事。

    菊影以為落英不信,忙又道:「婆子說,那姓王的親自在城門處派發,七姑奶奶也在呢。說是為了給王夫人祈福,雖現在比不得頭兩日,可天天都有因瘟疫沒了的人抬出去焚燒,便是有了能治癒的藥方子,也是在病情不厲害的情況下才能醫治好,且這一次的瘟疫,起初和感染風寒的症狀差不多,便是大夫去診斷,也未必能分得出是瘟疫還是風寒,果真染上,或誤診為風寒,耽擱了病情也就回天乏術了……」

    總之,沒有特別要緊的事,所有人都不敢出門,他們親自去派發,留下的也只有好話。即便瘟疫過去了,再說到王家,功大於過,留下的也大多是好話。

    「那醫治瘟疫的方子,藥的用量他們如何曉得?他們又不是大夫,沒得吃錯了,反而鬧出人命!」

    菊影道:「藥方子早就張貼出來,王家有了藥材,自然也有懂得配藥的人自發去配藥。」

    見落英還憤憤不平的樣子,明玉微笑道:「總算做了件好事不是?咱們沒這樣的能耐,他家起了頭,京都有能耐的人家多的去了,人多力量大,若這瘟疫一直鬧下去,年也別想過了,人心惶惶的,只怕還要引起什麼動亂。」

    只是,沒感染瘟疫冒領的百姓也不在少數,王家運回來的藥材,不過兩三日就發放完了。朝廷的供給也有限,真正染上瘟疫而無藥可醫的百姓更比比皆是,到了十月初。便是明玉身在後院,也總能聽到外頭隱隱約約傳來的哀哭聲。

    等第二批藥材回來時,已是十月中旬。此時天氣寒冷起來,百姓徹夜守在城門外,京都權貴在王家的帶領下,紛紛搭了供百姓擋風避雨的棚子。明玉這般的人家,自是沒法子打發人去外省購買藥材,家裡人手又不足,只出了銀錢,與韓家、安家一道,安排一部分人去外省購買藥材,再安排一些人在城門口搭了兩處粥棚。

    轉眼到了冬月初,瘟疫的患者才漸漸少了,然而,因瘟疫而沒命的卻無法計數,所幸有了王家的帶領,京都權貴打發去外省購買藥材的人也陸陸續續趕回來,京都的瘟疫這才算是真正得到了抑制,街上漸漸有了行人。

    這一日,明玉才吃過早飯,回到屋裡門上的婆子就急忙進來稟報:「趙家來人了!」

    明玉忙叫請進來,婆子道:「來的是趙家三房的爺們,胸前別了白花,是送訃聞來了!」

    明玉怔住,想起此前韓氏說,趙家大爺病情厲害,沒想到……

    楚雲飛不在家,明玉自是不好相見,落英忙道:「奴婢出去問問十姑奶奶的情況。」

    說罷就問趙家來得人如今在何處?

    送訃聞報喪一般不得進門,需在外頭叫喊,裡面的人請進來時才能進來。婆子見落英匆匆往外頭去,忙道:「不必去了,這會子大概已經走了,奴婢聽得叫喊才去看,就立馬進來回稟少夫人。」

    話音才落,只見菊影手持訃聞,面色凝重走進來。福福身將訃聞送到明玉手裡,明玉匆匆看了一遍——趙家大爺未能倖免。

    落英給婆子打了眼色,婆子才要退下去,明玉忙叫住她:「吩咐阿陽去趙家打聽打聽。」

    既然送了訃聞出來,想必趙家的人也開始外出走動了。婆子自是明白明玉與趙家二奶奶是姊妹,也曉得是要打聽趙家二奶奶的事,點點頭就忙出去了。

    這一次的瘟疫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明玉雖不出門,也略有耳聞,往往是家裡一人染上,稍不留神,全家都可能會染上。

    訃聞上,趙大爺是昨兒下午沒了,弔唁的日期是五日後。這兩個月,只曉得趙大爺病情厲害,趙家之前抬出兩個人,後來倒是沒有。

    落英見明玉滿臉憂色,想了想道:「瘟疫已經慢慢過去,咱們都好端端的,十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也不會有事。」

    明玉甩開不好的念頭,點了點下巴。想起榮哥,他沒了生母,如今竟然連父親也沒了。趙夫人、趙老爺白髮送黑髮,怎一個悲痛可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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