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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四章寄情在渭北 文 / 海上明月生

    德仁百感交集地走回宿舍,王建設因為星期一上午有課,也早早地回來了。說起來也怪,德仁雖然和小王住在一個宿舍,經常見面,卻沒有專心地去注視他,現在要給月容介紹對象了,不免多看了小王幾眼。呵,這小伙子果然是眉清目秀,儀表堂堂,和月容十分般配,不覺輕輕地笑了。小王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張老師,我身上發生了什麼變化,教你看得樂了?

    德仁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乾脆挑明說了:好事情麼,小王,我給你介紹一個對象,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

    小王嘻嘻地樂了:張老師,不知道你介紹的是誰,人才怎麼樣,我們沒見過面,沒談過話,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我怎麼表態啊?

    德仁微微一笑:小王,你誤會了,我是問你,願意不願意讓我給你介紹個對象?

    小王臉紅了:說來說去,倒是我性急了,呵呵……

    德仁說:不羞,年輕人嘛,到了你這個年齡急著找對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聽你說,暫時還沒有女朋友,我才給你介紹呢。

    小王說:謝謝,張老師,你且說說看。

    德仁於是把月容的情況作了介紹,只是隱去了他和月容的乾爸、乾女兒的關係。小王聽了十分高興,卻又疑點重重:張老師,月容姑娘年輕漂亮,聰明活潑,又在銀行上班,條件這麼好,為什麼要找一個窮教書匠呢?

    德仁說:小王,你這問題提得好,月容姑娘對男方的相貌、身材要求比較高,而且特別喜歡搞文學的人,所以我才給你介紹嘛。

    小王感歎道:大千世界,千奇百怪,百人百性。我談了幾個對象,有的聽說我是教書的,她說教師窮,是書獃子,沒出息,不談了。有的聽說我是搞文學的,她說搞文學的喜歡空想,胡思亂想,精神容易錯亂,還會自殺,不談了。

    德仁說:嗨,你談的這幾個對像還是有點水平的,不過她們看到的只是表面文章,對更深層次的含義就不大理解了。我們教師,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往往是嚴肅有餘,活潑不足,其實這種不苟言笑的形象未必就是書獃子,他們的內心世界卻是無比寬廣無比豐富的。再說,作家自殺也是有的,蘇聯作家法捷耶夫、詩人馬雅可夫斯基自殺了,不過原因十分複雜,中國作家老捨在特殊時期中遭受迫害而自殺,這是特殊時期帶來的災難,反映了一個時代的悲劇。時代不同了,人們的精神狀態也大不相同,你看,我和你都是搞文學的,誰的精神錯亂了?呵呵……

    小王一臉無奈的:張老師,你的這一番話說得太遲了,我談的幾個對象都吹了,這些道理跟誰講去呀?

    德仁說:小王,別灰心,我介紹的這個月容姑娘保你滿意。

    小王沉默半晌,囁嚅著:張老師,月容姑娘條件是不錯,不過我覺得她是學財會的,我是搞文學的,專業不同,興趣愛好不同,難得有共同語言?

    德仁樂了:小王,你真是腐儒之見,難道兩口子必須是同一個專業,同一種職業,才能有共同語言嗎?其實我覺得兩口從事同一專業生活才單調呢。設想一下,你們白天忙工作,晚上回到家裡,要是談論起《阿q正傳》,你媳婦裝作尼姑的模樣羞羞答答地走路,你裝作阿q去摸她的臉蛋,感覺是輕飄飄的像飛起來似的,真像是演出一幕滑稽劇呢!

    小王哈哈大笑:呵呵,張老師是過來人,深有體會,描繪得活靈活現的,可見專業相同的人,還是樂趣多呀。

    德仁說:咳,我是說專業相同生活單調,你倒說成樂趣多呢。難道搞文學的就不能瞭解一下其他行業的生活?就不能學習一些其他專業的知識?那樣只能做一個孤陋寡聞的文學家了。何況月容姑娘很喜歡文學,所以她才想找一個搞文學的,我想你們會有共同語言的。

    小王說:嗨,說來說去,你也同意興趣相同的人,共同語言多一些。要是兩口的專業不相同,走進家門,我談小說創作,她談銀行業務,我談《紅樓夢》,她談會計學,是不是非常掃興呢?

    德仁微微一笑:小王,你這是門戶之見,其實我遇到的許多技術人員,都非常喜歡文學作品,看的小說比我看的還多。說不定有一些作品的內容,你還得咨詢月容姑娘哩。

    小王一本正經的:謝謝張老師的關心,不過我真的不想找一個搞銀行業務的對象。

    德仁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不好再說什麼,暫時也沒法給月容回話,事情就這樣擱了下來。

    學校放暑假了,德仁迫不及待地坐上了返鄉的公共汽車。汽車沿著西蘭公路向西急馳,他的一顆心啊早就飛回了渭北農村……在一個小站,他下了車。站在公路上,德仁動情地眺望著安平村,在一片碧綠的田野裡,樹木蔚然的可不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村莊?炊煙裊裊,正是人們做午飯的時候,德仁的眼睛濕潤了……親愛的秀蘭大概正在鍋灶之間忙碌著,可愛的兒女也該放學了,德仁簡直要喊出聲來了:秀蘭,我回來了!

    德仁大步流星地向村莊奔去,到了,到了,熟悉的疙疙瘩瘩泥土街道,熟悉的一簇簇的蓊蓊鬱郁的樹木,熟悉的一間間的農家屋舍,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是他的心裡已經沸騰著久別重逢的激情。岳父正坐在門旁的大石頭上吃飯,德仁喊了一聲「爹」,順手遞給他一盒紙煙,岳父喜得合不攏嘴。德仁衝進院子,紅玉一眼瞥見,高興地喊道: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

    德仁快步走進裡屋,秀蘭和孩子們正在吃飯,孩子親熱地喊著爸爸,秀蘭卻別過身子不理睬他,只顧自個吃飯……德仁給孩子們抓了些糖果,讓他們到外邊去了,他走近秀蘭,小心翼翼地陪著不是:秀蘭,對不起,學校工作忙,我寫的信少了;每天都有課程,我也沒有時間回家。你看,學校一放暑假,我馬上就趕回來了。

    德仁絮絮叨叨地說著,秀蘭也不吭氣,後來索性嗚嗚咽咽地哭泣起來,德仁慌了,輕輕地抱住了她,安慰的話兒不知道說了幾籮筐,秀蘭還是不搭理他……

    紅梅端著一碗飯進來,對德仁指了指媽媽,輕輕地搖了搖手:爸爸,你吃飯!

    德仁接過碗來一看,原來是玉米糝子面,一股蔥花的香味撲鼻而來,上面還倒了一勺辣子醋水,德仁食慾大振,拿起筷子就吃起來。紅梅向爸爸招招手,德仁就跟她出來。在隔壁的屋子裡,紅梅悄悄地對他說:爸爸,不知道是誰,不知道跟我媽說了些什麼,近來,媽媽很不高興。你最好去問問玉娥阿姨,她也許知道內情。

    提起玉娥,德仁不免心跳臉熱,可他還是不動聲色地一邊吃著久違了的可口的玉米糝子面,一邊望著亭亭玉立的秀麗的女兒,說了說接她去西安上高中的事情。紅梅自然是高興得幾乎要蹦了起來,可她還是壓抑著興奮的心情,默默地拿來初中畢業考試成績單,德仁看了看,主要課程的成績都在80分以上,感到很欣慰。農村孩子嘛,星期天回來還要幫家裡幹活,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就算很不錯了。

    上工的鈴聲響了,秀蘭放下飯碗,默默地扛起鋤頭,戴上草帽,向門外走去。德仁稍一猶豫,趕了上去,奪過鋤頭和草帽:秀,你休息,我替你幹活去。

    已經評有底分的紅梅,也扛起鋤頭,戴上草帽,跟著爸爸一起去上工。在村口,社員們集聚著等候隊長自強派活,看見德仁扛著鋤頭過來,一片嘩然:

    哎呀,大幹部也來幹活啦!

    德仁,啥會回來的?

    嘻嘻,人家給你底分評了分,和婦女一樣,你還幹活?

    德仁一邊給大家分發紙煙,一邊笑嘻嘻地說:我是替紅梅她媽幹活哩!

    自強過來,興奮地抓住德仁的手:德仁哥,真不夠朋友,你回來了,為啥不到我家裡來?下午收了工,你過來,我叫玉娥給你炒盤子,咱哥倆喝幾盅。

    德仁遞給自強一支煙:咳,自強,我是剛剛走進家門的呀。

    頂著火毒的太陽揮動鋤頭鋤地,雖然隔著一頂草帽,德仁還是感到臉龐火辣辣地發燙,剛剛擦去汗水,臉上又立即滲滿了汗珠,有些大的汗珠急不可耐地紛紛滾落地裡。這時,一首古詩便誦響在他的耳旁:

    鋤禾日當午,

    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

    粒粒皆辛苦。

    德仁向旁邊瞥了一眼,紅梅就在不遠處鋤地,紅撲撲的臉蛋嬌艷之極,唉,女兒長大了,出脫得更美麗了,但願她到西安上學,能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紅紅的太陽從西天緩緩墜下,社員們這才收兵回營。德仁扛著鋤頭慢慢地走著,落在人群後邊,突然一個人追了上來,拽住他的衣服,嬌滴滴的聲音響在耳旁:技術員,德仁哥,你當了大幹部,再也不理我們農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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