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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五章 一張求告書 文 / 海上明月生

    為了給家庭增加些收入,德仁利用暑假給一個中學補習班帶語文,輔導學生作文。這天他上完課,信步走去,心裡還想著寫申請書的事兒。這時,路邊圍著的一群人吸引了他的視線,他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個20多歲面容消瘦的男青年,愁眉苦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面前鋪著一張白紙告示,上面寫著大字標題「李xx哀哀求告,救救我的父親」,內容大致是說: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弟妹還在上學,父親近來上山挖藥摔傷。我和父親來到西安,可是借來的錢太少,住不進醫院。我只好哀求好心人能夠解囊施捨,救救父親,我來生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大恩大德……

    看著這篇真誠的內心告白,德仁一陣心酸,也沒有多加思索,掏出五塊錢放進青年前面的鐵筒裡,青年說聲謝謝,給他深深地磕了一個頭。圍觀的人注視著德仁,德仁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臉蛋有點發燒,返身擠出了人群。他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著:

    這小伙在騙人呢,誰知道他寫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年紀輕輕的,不知道找個啥事情幹干,一天憑力氣還掙點錢哩。

    看他悲傷的樣子,也許是真的,要不是他父親住院急需用錢,他也不會低三下四地磕頭求助。

    有錢的捐錢,不想捐錢的走人,為啥一定要說人家是騙子呢?誰頭上有毛還裝禿子?

    這也許是一種巧妙的討錢辦法,看那鐵筒裡也有幾十塊錢了。要過三年飯,給個縣長還不干呢。

    ……

    離開人群,德仁一陣心酸,想起當年在農村的時候,有一次身無分文,急著用錢,向一個木匠借了五塊錢,晚上借的,第二天早上木匠的老婆就跑到家裡來討賬,德仁窘得滿臉通紅,可是一時之間到哪裡去出產這五塊錢呢?這正像當年秦瓊病倒在客店裡,出不起店錢和伙食費,一急之下,把心愛的黃驃馬拉到街上去賣。德仁瞅瞅家裡,身無長物,哪裡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變賣呢?他突然想起樓上還有玉米稈粉碎的糠,這幾天有些養豬的人家正需要買糠呢。他急忙上樓裝了一背簍糠,秀蘭正在做早飯,他招呼了一聲,背著糠就向縣上奔去。秀蘭說,飯好了,吃了再走嘛。抬頭看時,不見德仁,她急忙追了出去,德仁已經走得很遠了,望著德仁的背影,秀蘭心酸得流出了眼淚。當然,這些情況是秀蘭後來告訴他的……

    德仁趕到縣上的豬市,一背簍糠就被人七塊錢買走了,他轉身馬不停蹄地向家裡跑去。德仁氣喘吁吁地走進家門,二話不說,把七塊錢塞在秀蘭手裡,說聲「快去還賬」,又要上樓去裝糠。秀蘭焦急的:縣上跑一趟,來回20里,夠累的了,還要再去,你真的不要命了?

    德仁說:反正中午已經耽誤了一晌工分,今天糠好賣,還能賣上價,我乾脆再去賣一背簍。這七塊錢一還賬,家裡又沒有零花錢了。

    秀蘭想了想,也無可奈何:好吧,你吃了飯再走。

    德仁胡亂吃了早飯,背著一背簍糠,奔縣上去了……想到這裡德仁的心裡酸濟濟的,亂糟糟的,忍不住轉身朝遠處的人群望了一眼。唉,我要是一個報社的記者就好了,可以做一個深度採訪,可以呼籲社會捐款,徹底解決他父親住院的困難。可是,一來他不是報社記者;二來,長期以來形成的報喜不報憂的習慣,也使得你無法操作。再者,普天下像這樣傷心的事,痛苦的事,困難的事,多得是呢,你能幫助解決幾件?唉,作為一個普通的小小的老百姓,你能幫助他的不過就是資助5塊錢罷了,你也不必想得太多了……

    德仁就這樣悶悶不樂地,一邊走,一邊想,卻不料一頭撞進了大劉家裡。這天正是星期天,大劉兩口都在屋裡,大劉連聲喊道:老弟,稀客啊!自從紅梅走後,很少看見你的身影了。

    德仁歎了口氣:唉,窮忙窮忙,假期裡給一個補習班帶了幾節課,我這剛上完課,就來看望你——看望姐姐來啦。

    秀梅笑笑:我要是不瞪你這一眼,你恐怕還不說看望姐姐呢。可是我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是不是秀蘭欺負你了?

    德仁搖搖頭:不是,都不是。我和秀蘭的關係好著哩,不像姐姐你這樣經常欺負大劉。

    秀梅的胖臉笑開了一朵花:哪裡哪裡,我敢欺負大劉?我經常把他端得平平穩穩,伺候得周周到到,他還對我吹鬍子瞪眼呢。

    德仁說:照這樣說來,在家裡,大劉是大男子主義了?

    秀梅說:那倒不是,我要是先瞪眼睛,就輪不到他瞪眼睛了。

    德仁說:說來說去,大劉得的是氣管炎嘛!

    秀梅猛然醒悟:咳,我上了弟弟的當了,先是說我欺負大劉,後來又說大劉是大男子主義,弄來弄去,我變成妻管嚴了。

    德仁微微一笑:你弄錯了,不是你得的妻管嚴,是大劉得的氣管炎啊!

    秀梅懊喪的:那還不是一回事嗎?

    大家笑過之後,德仁才說起路上遇見的事情,大劉說:老弟,你的資助是對的。這樣的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誰能夠拿自己的父親編假話去騙別人呢?按照迷信的說法,這不是在詛咒父親是幹什麼?要是我在現場的話,有可能會資助他10塊錢。老弟,在這件事上,我要把你比下去。

    秀梅說:大劉,你又不在現場,你肯定能捐助10塊錢嗎?你無論幹什麼事總是爭勝好強,要不是這樣當年也不會把你打成右派。

    大劉說:咳,你又接我的短啦。我這右派帽子在外邊雖然已經摘了,在家裡卻要永遠地戴下去了。

    秀梅嘿嘿一笑:呵呵,這就叫家法大於國法。

    德仁一臉嚴肅的:我相信,大劉要是在現場,一定會這樣做的。但是,大劉不一定資助10塊錢,可能比我資助的5塊錢要少一些。

    大劉疑惑的:為什麼呢?

    德仁笑笑:你得了氣管炎哪,沒有姐姐的同意,你敢資助10塊錢嗎?

    一陣笑聲過後,德仁說起重寫申請書的事情,大劉認真地卻也神秘地:老弟,寫入黨申請書是一個人一生中最神聖的一件事情,是不可以隨便對別人講的。再者,申請入黨是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寫過一份就表明了自己一生的奮鬥目標,因之不適宜再寫第二份的。1957年整風運動中,我已經是一名黨員,打成右派被開除黨籍,恢復工作以後也恢復了黨籍。當時,組織上說我的入黨申請書找不見了,讓我補寫一份,我說申請入黨是我一生中最神聖的一件事情,表明了我人生最莊嚴的願望,入黨申請書我只能寫一次,現在已經恢復了黨籍,為什麼還要再寫一份入黨申請書呢?

    德仁說:大劉,你本來就是黨員,現在又恢復了黨籍,即使不補寫入黨申請書,還是一名黨員。我就不一樣了,整風前我寫了一份入黨申請書,現在已經20多年了,時過境遷,人們早就遺忘了,現在不寫申請書,人家怎麼知道我還想入黨呢?聽說有一個申請人整整寫了100份入黨申請書,受到了支部的表揚,認為他具有強烈的入黨意識,對黨十分忠誠……

    大劉笑了:老弟,你說的這事好像是一個諷刺笑話,既然受到表揚,既然入黨意識這樣強烈,對黨這樣忠誠,為什麼寫了100份申請書還沒有接收他入黨呢?

    德仁認真的:據說要經受長期考驗唄。報紙上曾經介紹過這樣一件事情,一個老同志申請入黨幾十年,當他84歲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時候,黨組織接收他為新黨員的喜訊終於傳到了病房,老人微微笑著閉上眼睛,安詳地離開了人間。據說再就叫,朝聞道,夕死足矣……

    大劉一臉嚴肅的:老弟,聽了你講的這幾個故事,似乎預示著你的申請入黨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你可要做好長期接受考驗的思想準備啊!

    德仁說:說起朝聞道,夕死足矣,我和秀蘭還討論過**究竟能不能實現的問題。

    秀梅頗感興趣的:秀蘭是怎樣說的?

    德仁歎了口氣:秀蘭理解的**,還是點燈不用油,耕地不用牛;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那樣低級的**啊!

    大劉說:秀蘭說的沒有錯,點燈不用油,實現電氣化;耕地不用牛,實現機械化;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說的是人們生活水平高了,家家住上了小洋樓。從物質條件的提高上,還是顯示了**的部分特點嘛。

    德仁歎了口氣:唉,我的理解有偏差,群眾才是真正的英雄,三言兩語,通俗易懂,說出了**的基本特點。我回家以後,還得向秀蘭承認錯誤呢。

    秀梅對大劉說:你學習著,看人家弟弟多虛心,是怎樣對待老婆的。

    大劉恭恭敬敬地:是,夫人!

    秀梅噗嗤一聲笑了:嘻,去你的吧。我要真心實意的你,不要假心假意的你。

    德仁看大劉兩口,說笑逗樂,感情融洽,高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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