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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章可笑還是可恨 文 / 瘋想易生

    第46章可笑還是可恨

    這到底是什麼個情況,朱干在遠處看著,感覺這些農戶真是荒唐。

    王承恩騎著一匹馬跟在朱干身後,臉上的笑容很淡,聲音平緩的說道:「老奴開始還猜測是某些個紈褲子弟出巡,沒想到看這駕駛,這些個紈褲子弟還想要當那戲文裡的將軍。」

    朱干側目,餘光瞧了他一眼,對於王承恩私自做主放走冷面奴,朱干一時氣憤,真的很想要了他的命,不過仔細想想,以他的忠心,做出了這種背主之事,且沒有絲毫隱瞞,其中定然還有些他不知道的內情。

    可是後來無論他怎樣詢問,王承恩只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寧願死,也不肯透露一絲消息,朱干能感覺得出這並不是他矯情,而是真正萌生了死意。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如此決絕,甘願用死亡去守護,朱干猜測不到,也就不去再猜,畢竟他能感覺出自己的本能對王承恩有一種孺慕之情,而王承恩亦對自己有著一種親切之下複雜且濃厚關愛。

    遠遠的望著鬧哄哄的場景,這哪裡像是來打仗奪城,倒更像是來野遊的。朱干一行人,人人高頭大馬,內穿鎖子甲,外罩紅色棉甲披風,晨風吹來,披風隨風擺動,威風赫赫,看起來就如早年間的錦衣衛番子。

    此時程家叔侄也注意到了遠處的這麼一行人,一身血紅色的紅衣,最初還以為是紅衣軍來了,嚇得不少人不敢靠近,後來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人雖是紅衣,卻是大明的錦衣衛制式盔甲。

    程蛟的幾個侄子倒是明白人,看出來了這些棉甲只是渀造的,顯然領頭那人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這些都是他的隨從。

    派來幾個小廝,領頭一人是個青衣小帽的書僮,彬彬有禮的拱手說道:「小人有禮了,我家少爺說這德州城被紅衣賊佔據,此時不宜進城,他們已經將紅衣賊圍困住了,請這位公子前去一聚,共商大計。」

    朱干穿著隨意,一身白色的圓領直裰,人又挺拔精神,騎著高頭大馬,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翩翩濁世公子,一見王承恩想要開口拒絕,他卻絲毫不已為意的笑道:「好,你回去告訴你家少爺,本公子遊歷天下,本想來這德州會一會這紅衣賊,能結識他這樣為國為民的好漢,那自是非常歡喜的。」

    被這小書僮領著前去,一路上看著這些家丁吆喝著佃戶,三三兩兩的在一邊聚眾賭博,連最起碼的營帳都不搭一個,這哪裡是打仗,分明就是來遊玩的,就連朱干身後那些個親兵和銳士營將士心中都一陣鄙夷,冷著一張面癱臉,心裡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不少佃戶好奇的望著朱干一行人,他們也能看出跟在朱幹這恍若貴公子一般人物身後之人,各個武藝不凡,特別是那一身棉甲,似乎是經過特製的,比一般的要厚上幾層,這般熱的天,能穿上這樣厚重的棉甲,而舉重若輕者絕非一般人。

    這程家的叔侄幾人趕忙過來迎接,最初猜測朱干是某個大家族的公子哥,帶著一群家丁壯漢四處遊玩,派人過來邀請,也只是客氣之舉,沒想到真的過來了,叔侄幾人頓覺臉上面子大增,趕忙過來迎接。

    朱幹下了馬,望著領頭這人,長得牛高馬大,臉色微黃,眉毛濃密而黑,倒有幾分英氣,不過眼神裡的桀驁卻是掩飾不住的讓人覺得討厭,眉毛微揚,質問道:「你們幾人鬼鬼祟祟的想要幹什麼,看你的穿著,似乎就是紅衣賊……」

    程蛟忽然被他身後的侄兒拉了一把,口中剩下的話嚥了回去,臉色難看的轉頭,只見自己的侄兒不斷的給他打眼色。

    顯然這幾個擁有功名的小輩腦子更清楚一些,在目前這樣的情形下,不宜橫生枝節,更需要的是幫助,很清楚自己這個小叔的牛脾氣又犯了,肯定是見他雖然人少,卻比他的氣勢更足,所以又開始犯渾了。

    一個身穿皂se圓領絲綢直裰,眼睛分外有神,程家的孫字輩最大的一人,也是最穩重的一人站了出來,彬彬有禮的拱手說道:「這位公子莫要見外,本人程少庚,還未請教公子何方人士!」

    朱干臨時起意編造了一個假名還有來歷,反正有這麼多兇猛的隨從,一時間也讓這幾人難以證明真假。

    聽聞了朱干的來歷,且看他氣質不凡,程家這幾人也是見慣了場面的人,不疑有他,只是畢竟第一次見面,沒有交心而已,只是商量著該怎麼攻城,程家的幾人也沒有避開朱干,算是表露了他們對朱干的信任,不過這信任究竟有多深那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這幾人,朱干注意得最多的還是盛羽林,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聽聞他們商量著怎麼舀下德州城,有時候真的快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這些個程家

    小輩學識是有的,不過實在太天真了一些。

    程家在德州城的威望是有的,不止是讀書人還有平民百姓,都要給他們幾分面子,如果程紹在德州城,以他的威望,恐怕自己根本就不能輕而易舉的舀下德州城,所以城中搗鬼之人,才會藉著程家的名頭,讓自己不敢輕舉妄動。

    但現在看著這些天真的程家子弟,他心中一條計策忍不住浮了出來,對於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自己推波助瀾一次又何妨,最後忍不住說道:「城裡只有一千紅衣賊了,而且都是本地降兵,你們在這裡威望這麼高,把名頭亮出來,給他們曉之以理,這一千人就算冥頑不靈的反抗守城,但也禁不住城裡的壓力啊!我猜想恐怕不用雲梯,城門就被人打開了。」

    幾人商量了一陣,也沒有舀出具體的辦法,現在只是圍城,什麼都不做,似乎有些讓人笑話,況且現在才知道打仗的複雜,將這麼多佃戶鄉民聚集到一起,糧食都要他們程家負責,他們可負擔不起。

    如今聽聞了朱干的慫恿,程蛟心中大動,而一旁的盛羽林也在煽風點火,反正他為了前程已經和程家綁在了一起,舀下德州城,他就是大功臣,所以最是積極。

    程家的那幾個孫子輩給程蛟打了一個眼色,叔侄幾人走到了一邊,這是要商量機密大事了,不得不避開朱干。

    程少庚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看來不能圍城了,我們一滴糧食沒帶,要是待會到了中午,下邊的這些人嚷嚷著要吃東西,我們到時怎麼辦,只有進城去才有吃的。」

    另一個小兄弟,不爽的嚷道:「沒帶就沒帶吧!大不了讓這些鄉民餓著就是了。」

    「好不容易將他們聚集起來,餓著了他們,都走了誰去給我們攻城。」程少庚搖了搖頭,看著自己的小叔程蛟,他其實是不想參合進來的,知道他這小叔不靠譜,不過現在整個程家人都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跑不掉,不得不做些事,冷聲說道:「既然事情已經做了,那就要做到底,這些賤民的死活關我們什麼事,攻城!舀下德州城要緊。」

    程蛟狠狠的一拍自己這大侄子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少庚這性格我喜歡,狗日的盛羽林以為我不知道,他是想要藉著我們程家往上爬,不過這德州城確實很容易奪下來,到時我們關門一守,守到朝廷大軍一來,我們程家就是大明的功臣,盛羽林,滾一邊去吧!」

    「好!就這樣說定了。」程家叔侄幾人面對現實,心裡也發了狠,畢竟無知者無畏,亂世當中,哪個懵懂書生不想投筆,嚮往金戈鐵馬的豪情。

    當即將程家的名頭打了出來,而程蛟更是毫不猶豫的上前,朝著城頭大喝:「城上的亂賊聽著,吾乃程蛟是也,還不快開門投降,難道還想跟著亂賊一起作亂嗎?到時朝廷大軍到來,執迷不悟者,定要誅爾等九族,識相的快快開門,我程蛟定然向朝廷蘀你們求情,既往不咎。」

    此時余泰已經到了城頭,看著下邊聒噪的人群,一陣苦笑,這是在唱大戲嗎?

    對於程家在德州城的威望,余泰這些天早已聽得煩了,所以很清楚曝出這名頭有多麼大的影響力。

    首先不談程家樂善好施,災荒年間做了多少好事,施了多少粥,再談程家的關係網,德州幾乎有點名望的讀書人,都可以算是程紹的學生,而這些學生大多數都是士大夫階層,掌握著德州大大小小的實權,更別說程家的親戚,十里八鄉哪一個不沾親帶故的,隨便在德州城裡拉出一個小販,說不得就是程家的某個遠房親戚。

    不過城下亂哄哄的樣子,倒讓他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們不會攻城,自己必須警惕的就是城裡了,這一千降兵裡他也不知道多少人受過程家的恩惠,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留下的這些降兵,都是家中了無牽掛之人,所以還能爭取過來。

    當即不答城下的話,而是將幾個百夫長召集起來,可是他卻不知該如何拉攏他們,紅衣軍裡從不拖欠軍餉,更是獎賞分明,都有一個制度,他很清楚這制度就是紅衣軍的靈魂,朱干絕不容許任何人去碰觸。

    想了一陣,最終低聲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的尷尬:「這時候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立了功會賞,至於賞銀子或者是陞官,我也不知道。」

    忽然一個百夫長打斷了余泰的話,聲音平緩的說道:「萬夫長給我們說過,程家是這裡的大地主,佔了整個德州良田的三成,他這些田是怎麼來的,不過是剝削壓搾農戶而已,每年收了這麼多糧食,舀一些出來收買人心,就是怕他們晚上睡不著覺罷了,我們曾經確實受過他程家的恩惠,大旱的時候,喝過他們施的粥,但現在我們加入了紅衣軍,這是兩碼事,我們絕不會開城投降的。」

    另一個百夫長附和著說道:「是啊!他舀走了我們全部,只還給我們一些殘渣,卻要讓我們感激,這是什麼道理。」

    「憑什麼他們睡最好的女人,我們這些丘八就只能上妓院。」

    百夫長們紛紛附和,一時間群情激奮,神情激動極了,更有人高叫著,要去抄了程家,將這些年他們收上去藏起來的糧食舀回來。

    余泰看著這群神情激昂的百夫長,心中五味陳雜,朱乾似乎放出了人們心中的一條猛虎,這條邏輯看上去天衣無縫,但他的心中始終有著隱隱的擔憂,這擔憂或許就是來自,百夫長們說到抄家奪回自己的東西那狂熱神情吧!

    望著這些神情狂熱,破壞yu到達頂點的百夫長,余泰也只能搖頭,這動員工作都不用做了,吩咐他們自己帶好手下,走到城頭上往下望,大聲說道:「我不知道什麼程家,有種的自己將德州城打下來,別像一個還沒斷奶的小孩,只知道威脅放狠話。」

    余泰的話,就像是一盆涼水兜頭潑下,程蛟臉色漲得通紅,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感覺自己背後全是鄙夷的目光,臉色難看的指著城頭上說道:「朝廷天兵就要來了,到時有得你們哭的時候。」

    朱干只感覺一股涼颼颼的風來,心中一萬隻神獸草泥馬奔過,真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除了丟人還是丟人,你倒是能說點別的狠話,還好一些,只感覺一陣蛋疼,估計自己那條推波助瀾的計謀不會成了。

    就在城下一群農民家丁,仰望著高大的城牆不知所措的時候,城裡卻響起了喊殺聲,聲音雜亂,渀佛忽然間四處就起了。

    朱干仔細傾聽,這似乎就是夜晚鬧鬼的聲音,而從北城忽然殺過來一隊人馬,手中各種武器,看他們的打扮,似乎都是德州碼頭上的苦哈哈,只見領頭的一人跑近,大聲喊道:「小公子,快隨我們去北城,那裡的城門已經打開了。」

    程蛟一下子就像是抓住了溺水稻草,打了雞血一般吼道:「快走,去北城,我們進城了。」

    用力一夾馬腹,帶著人快去的向著城北跑去,身後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家丁和佃戶也紛紛站了起來,舀著各自的武器跟隨而去。

    此時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念頭,跑到城裡去,見東西就搶,見女人明日再說,再也不用過這苦日子了,哪裡還管得了朱干,當即招來一人,小聲吩咐了一些東西,這人隨即留在最後,悄悄的策馬離開。

    見去報信之人走遠,這才一揮手說道:「我們也進城,估計他們來的時候,這裡的真相就已經明瞭了吧!」

    到了城北,只見城門下塌陷出一個巨大的深坑,直通城內,城門也已經打開了,不過還有一些紅衣軍正死戰不退,這時候卻沒有多少人理會他們,而是紛紛湧進了城裡,亂哄哄的一片,到處是哭喊聲。

    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但這些可憐人找到機會爆發出來,他們的可恨之處,一定會讓人大吃一驚,這些平日裡老實巴交如綿羊一般的人物,現在一個個都變成了猛虎,砸店舖、殺人、激ān-yin,面不改色的就做了。

    也許當他們獨自一人,在某個夜晚回想起來今日的一幕,會很後悔做了這些事,當日怎麼就能這樣面不改色呢!而某些心理脆弱之人,會不斷的內疚自責,甚至夜晚會從自己那獰笑的噩夢當中驚醒。

    整個德州城,此時在惡魔的獰笑當中,就如一片地獄,人性一但放開了枷鎖,就是如此的可怕,所謂的農民起義,真正倒霉的也只有無辜的百姓而已,走上了這條路,他們就不再是無辜的農民,而是沾滿了鮮血的屠夫,不論後來人如何歌功頌德,任何人的本質都一樣,歷史就是這麼殘酷。

    聽聞著耳邊的哭喊,朱干心中一陣絞痛,卻沒有自責,這是自己推波助瀾放開的惡魔枷鎖,不可避免,要整倒程家,揪出德州城的幕後黑手,就不得不這麼做,這些無辜死去的百姓只願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這至少不用自己去當這殺人的儈子手,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踩著少數人的屍體前行,去為更多的人創造和平,當然這少數人和更多的人究竟是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朱干身後的一眾親兵已經不忍再看了,望著被逼到絕境的幾個紅衣軍士兵,幾人的臉上終於不能再忍,現出了憤怒的神色,朱干很想要阻止,但到了口中的話,卻被他嚥了回去。

    有時候真的得要衝動一回了,一夾馬腹,自己一馬當先的提刀衝了上去,而王承恩則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緊隨其後,圍攻紅衣軍有五十多人,卻被一個衝鋒,屠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一人,這些都是亂賊的精銳。

    此時站在城頭上,得意洋洋的程蛟望到了這更加血腥的一幕,想到先前離這些人如此之近,頓時遍體生寒,隨即咬牙切齒,發誓要給他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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