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 文 / 冷月柔情
歷代失笑，擺手道：「天下的好話，都讓你用到他身上了。朕問你，王研是不是和你私下碰過面？」?陳太醫當即站起身來，跪下答道：「確實見過，王太傅對昊君呵護，是盡他太傅的本分。皇上身不出體仁宮，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明，臣子們的事，絲毫瞞下過皇上。」?「哼，外面給嚴林求情的奏折堆得如山高，全被於城擋下了，他只道朕糊塗，什麼都不知道。連你們這樣的老臣也對朕耍花樣，一個動之以情，一個曉之以理，也不知嚴林給了你們什麼好處，教你們這樣死心塌地。」?歷代瞭解陳太醫，陳太醫又怎會不瞭解歷代。?聽歷代語氣微帶怒意，也不著慌，只低著頭道：「臣只是擔心……」?「昊君羽翼豐滿，至少朕身邊就一堆人幫他喊冤，有什麼可擔心？你下去吧。」?陳太醫欲言又止，想了想，磕頭道：「老臣告退。」行禮後逕自退了出去。?歷代坐在床上，良久沒動彈。?最後，眼角抽了抽，抬起眼簾，沉聲道：「吳才。」?在殿門外伺候的吳才趕緊進來，小步到床邊，俯下腰屏息問：「皇上，有什麼吩咐？」?「鈺昊最近怎樣了？」?吳才皺了皺眉，小心地答道：「小的奉旨去探望過幾次，鈺昊君主病得越發沉了，麗妃娘娘衣不解帶守在床邊，人也瘦了一圈。」?「鈺昊沒說什麼嗎？」?「沒有。」?「是無話可說？還是說不出來？」?「這……」吳才猶豫片刻，才低聲道：「依小的看，君主是有話想說，只是病得太厲害了。連說話的勁也沒有。每次小的過去探望，他躺在床上，直淌眼淚，還有一次拉住小的袖子，嘴唇顫了半日，終究沒說成。娘娘說。君主是積弱之症。開口說話易損元氣，所以小的也沒敢太耽擱。」?歷代眸子微沉。?「皇上？」?「吳才。」歷代忽道。?「小的在。」?「去庫房，把振北將軍新獻上來的長白山老蓼挑兩株好的，賞給鈺昊。」?「是。」?「你親自拿了東西去。再看看鈺昊。明白嗎？」?「小的明白。」?歷代吩咐完，吐出一口氣，困乏地揮揮手。?吳才領旨退下了。
昊君殿瀰漫著死寂般的愁慘。?麗妃從冷宮出來。守在鈺昊床頭，日日垂淚，竟比在冷宮時更為憔悴。?清怡實在看不下去。又勸又求，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才把麗妃請到側屋榻上躺一會兒。?自從鈺昊病倒，時醒時暈，昏沉時氣若游絲，偶爾腦子清明，就拚死拚活哭喊著要去見皇上。淒厲慘然，弄得這昊君殿裡誰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清怡親自將麗妃安頓下。直起身來，眼前花了花，差點膝蓋一軟栽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也撐得辛苦，卻不得不強撐，幽幽歎了口氣，走到鈺昊躺著的房裡，召了宮女小薇來，囑咐道：「我有事出去一會兒，妳好好看著君主，千萬不要疏忽。」?再三叮嚀了幾句，才出門到了殿外。?門角處遠遠站著一個小內侍，早等了多時，在風裡凍得縮手縮腳，瞅見清怡出來，趕緊迎過去，站在牆根下哭喪著臉道：「姑奶奶，好歹早點出來，差點把人凍僵了。」?清怡壓低了聲音，「東西呢？」?小內侍看看左右無人，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塞到她手裡，一手接過清怡遞給他的一包銀子，邊往懷裡塞，邊道：「要小的說，這安魂散只是宮裡尋常用藥，去太醫院隨便找個太醫，只管問他們討就是，姑奶奶何必費這麼多周章？私相授受，小的也常心驚膽跳的。」?「各殿問太醫院要藥，劑劑都有詳實記錄，這麼大份量的安魂散，我要能問太醫要，用得著找你？」清怡警告地橫他一眼，「收了錢就走，別問東問西的。」?當下把買來的安魂散小心揣在懷裡，進了昊君殿。?轉入房裡，頓時渾身一僵。?床上空空的，只剩掀開的被褥，躺在上面的鈺昊卻不見了。?清怡大急，一轉身，剛好瞅見宮女小薇端著茶從廊下匆匆過來，著急地問：?「君主泥？你把他弄哪去了？」?小薇探頭進房裡一看，頓時臉色發白，囁嚅道：「君主剛剛醒了，說想喝熱茶……」?清怡揮手就甩了她一個耳刮子，茶杯匡噹一聲砸在地上，冒起一股熱氣。?「蠢東西!君主要喝茶，妳沒嘴嗎，就不會叫別人去沏!再三叫妳看好了……」?「清怡，外頭怎麼了？」?忽然，麗妃的聲音從隔壁房裡傳出來，看來是被砸茶碗的聲音驚醒了。?清怡忙道：「沒什麼，娘娘。」?話音未落，旁邊的木門咯吱一下開了，容色枯黃的麗妃走出來，掃了挨了一耳光的宮女一眼，歎道：「罵人也不看看地方，這樣吆喝，把鈺昊吵醒了怎麼辦？」說著便往鈺昊房中挪腳。?清怡伸手要攔，已經來不及，麗妃目光一觸到空空的床褥，頓時一愣，猛地轉過頭來，「鈺昊呢？鈺昊呢！？」幾乎尖叫一般。?「娘娘，君主他……奴婢這就去找。」?「來人!來人!給我找!把鈺昊找出來!」?「殿門有人看著，都被娘娘吩咐過不許讓君主出去的。」?「快找!」偌大昊君殿頓時亂起來，人人來來回回逐房逐房的搜。不到片刻，有人喊道：「君主在這!」麗妃邁開腳瘋跑過去，清怡唯恐她在雪裡滑一跤，趕緊攙著一起跑。出了月牙門，一挑眼就看見鈺昊躺在院後圍廊盡頭處，入伏在雪上，一動不動。?「鈺昊!」麗妃把他翻過來，抱在懷裡。那身子輕飄飄的，輕得令人心驚。他病得厲害，藥裡又混了安魂散，本該連坐也坐不起來，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居然趁著房裡沒人，一步一步撐到這裡，終究摔在雪裡。?「鈺昊？鈺昊？二麗妃抱著他，揉他的胸口手臂，始終覺不出一點暖意，直掉眼淚，「你這傻孩子，這大冷天的你要去哪？你不要命了嗎？」?鈺昊微睜著眼，眸子空洞無光，嘴輕輕動了動，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麗妃卻知道他要說什麼，哭著罵道：「皇上，你就知道要見你皇上。見了又怎樣？若能拿麗妃的命換你的，麗妃心甘情願。可……可要是你照實說了，以你皇上的心性，又怎麼饒得了你？就算你皇上不要你的命，嚴林若出來，他和麗妃又豈能放過你？鈺昊，鈺昊啊，你這是要把自己往虎口上送，你要麗妃怎麼答應你？你要麗妃怎麼辦？我只有你一個兒子，我怎麼辦啊？」?清怡抹了眼淚，忍痛道：「娘娘，要哭也不能在這哭，天寒地凍，君主這身子受不了，先回房吧。」?召來幾個信得過的內侍，把鈺昊和麗妃請回房中。?清怡給鈺昊被雪水浸濕的衣裳換了，蓋上厚被，又在被子裡擱上好幾個小暖籠。?鬧騰了半日，再探手進去，鈺昊身上總算沒那麼冰涼。他瞪著眼，直直看著上空，彷彿無知無覺的廢人，表情呆滯得令人心痛。?清怡再勸麗妃去睡，麗妃死活不肯，坐在鈺昊床邊一步也不肯挪動。?有小內侍把太醫院熬好的藥趁熱送來，清怡出去接了，吩咐旁人不許進門，親自把藥端進房裡。?黑森森的藥汁用白瓷碗裝著，有大半碗，熱熱的。清怡拿著碗在房裡站住腳，看看麗妃，又看看躺在床上瘦得不成樣子的鈺昊，低聲問：「娘娘，這藥……還要放東西嗎？」?麗妃看了不成人形的兒子一眼，悲意上湧，淚珠連墜下來，歎道：「放吧。看他這樣醒著，比睡過去更難受。」抽泣一聲，又淒淒道：「要是讓他儲了點氣力，又不顧死活地鬧起來，我的心也要碎了……」?清怡黯然，默默領命。?把碗擱在桌上，掏出剛買來的安魂散，打開包紙，用指甲挑了一點到藥裡。?鈺昊本來愣愣的，等她端著藥到了跟前，忽然清醒了一點似的，把頭轉過，直勾勾瞪著她，黑眸波光蕩漾。?那目光，藏著不甘、懼怕，又有一分垂死似的悲傷哀求。?看得人心臟好像被爪子握緊了要掐碎一般難受。(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