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 文 / 冷月柔情
要不是眾人按住，嚴雨肯定自己一定把於城撞得肺都要吐出來。?「哥哥，你別亂動!」看見嚴林在床上動了動，嚴雨放下飯碗，衝上去扶住他，「要什麼你就說一聲，身上帶著傷，剛包紮好的，小心又扯裂了。」?「不想要什麼，只是睡乏了動一動，你好好吃飯。」?「我吃好了，餵你一點。」嚴雨過去，把吃了幾口的飯拿過來，扶著嚴林半邊身子，一邊用筷子挑起一點餵他，「哥哥吃吧，飯菜我都嘗過了，沒問題。」?嚴林不禁一笑，「你還怕我會被下毒？」?「當然，」嚴雨十分認真，「哥哥現在是龍游淺灘，虎落平陽，萬一有人黑心，趁著哥哥落難時加害哥哥怎麼辦？我沒其他本事，就只能嘗嘗飯菜，如果有人要毒害哥哥，先把我毒死了再說。唉，可惜我不能代哥哥挨打……」眼圈一紅，低下頭沒往下說。?嚴林雖然吃盡苦頭，聽了嚴雨這幾句話，比什麼甜言蜜語都貼心，渾身暖洋洋的。?他像足了自己的皇上，天性內斂，不喜流露感情，深深看了嚴雨一眼，低下頭，就著嚴雨的手吃飯，一點一點地咀嚼。?吃到半路，牢門外門鎖鑰匙聲叮叮噹噹地響起來。?他們估計多半是孟奇來了，要不然就是圖東，也許悄悄給他們帶了一點用得著的小東西幫襯幫襯。?兩人並不動彈。只把目光投過去。?房門一打開，看清來人，頓時兄弟倆都愣住了。?滿以為自己看錯。?歷代斜歪在一張軟椅上，正被二剛一後兩個身形壯實的內侍抬進來。?「聖駕到。」?嚴雨僵在那裡半晌，聽見這話，才猛然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手一鬆，飯碗和筷子都摔在冰冰冷冷的粗磚地上。?「父……皇上？」嚴雨站起來，陡然拔高了聲音叫了一聲，踉踉艙艙衝過去。跪下抱住歷代被明黃色厚褥子裹住的雙腿，「皇上、皇上，您……您沒有忘記我們？皇上，您總算來了!」多日心酸痛楚瞬間山洪爆洩一般，嚎啕大哭起來。?歷代被他緊緊抱住雙腿。?低頭看看自己的三兒子，衣裳襤褸，頭髮也亂糟糟，一向意氣風發的，如今居然哭得像個十歲八歲的孩子。伸手撫著嚴雨因為大哭而顫動的寬實脊背，滿目慈祥。循循道：「傻孩子，皇上怎麼會忘記你們？不吃一塹，不長一智，你從前不知世上奸險，到處給父兄惹禍，現在知道萬一有人護不住，落到不疼你的人手中，是什麼滋味了吧？身為皇子，要懂得自重惜福。明白嗎？」?「兒子明白，兒子從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嚴雨哽咽著點頭，抬起眼央求歷代，「兒子犯了錯，皇上只管嚴懲，怎樣兒子都願領罪。只求皇上大發慈悲，饒了嚴林哥哥。嚴林哥哥他……他被人折磨得好慘!」說到傷心處，又大哭起來。?歷代歎了一聲。目光轉到嚴林處。?嚴林初見歷代出現，也是顏色驟變，到了現在恢復平靜，看歷代望向他，掙扎著從床上下來，跪在地上，低聲道：「兒臣給皇上請安。」?今天又受了杖責。滿身傷痕，一動就牽得渾身劇痛。他疼得五指攥拳。指甲都掐在掌心肉裡，神色卻異常從容平靜。?歷代拍拍跪在腳下哭得傷心的三兒子。「嚴雨，你先出去。皇上和你嚴林哥哥說幾句話。」?嚴雨原本一腔話想和歷代說，但他在應印院被教訓了一陣，已經懂事很多，遇事知道先在腦子裡打個轉，聽了歷代吩咐，想了想，覺得皇上肯和嚴林哥哥私下聊天，恐怕事情有轉機，自己可千萬不能壞了這個機會。?連忙應了一聲，揉著眼睛起來，跟著歷代兩個內侍一同出了牢房。因為裡面是皇帝和昊君密談，都不敢靠太近，人人離牢房遠遠地等著。?牢房裡只剩這對帝王父子。?歷代坐在軟椅上，看看陰森冰冷的牢房，再看嚴林。?自己最寄予厚望，風華正茂，俊逸瀟灑的昊君，落魄得令人不忍，露出的手腕傷痕纍纍，眼睛雖仍炯炯有神，卻陷了一圈下去。?這一切，卻是在自己的默許下造成的。?「嚴林，你過來。」歷代在心底默默歎了一聲，開口道：「跪到朕跟前來，有幾句話，朕要問你。」?「是。」嚴林咬著牙，挪著身子跪到近處。?歷代仔細觀察他的動作，知道他真的傷得重了，雖然早就暗裡得了宣鴻音稟報，卻沒料到傷得這麼厲害。如今親眼見了，忍不住又驚又痛。?等嚴林在膝下跪了，歷代低頭，打量了他半晌，才問：「朕今日，到昊君殿探望過鈺昊。」?嚴林身子輕輕一震，垂著頭，沒有作聲。?「他病得快不行了，若不聞不問，如此下去，朕恐他熬不到春暖花開之日。」?嚴林身子又是一下劇震。?歷代低頭看去，瞧見他的脊背和彎下的頸項，偶爾極輕地一顫，彷彿用盡了力氣在保持冷靜。?攥著拳的手，從指尖裡逸出鮮血，應該是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良久，嚴林才垂著頭，一字一字低聲道：「兒臣的心，皇上是知道的。皇上對兒臣的恩德，兒臣不敢忘記絲毫。」?歷代語氣一冷，「你就這麼篤定，朕會施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兒臣只等皇上發落。」?歷代目中厲光一掠，閃爍不定地盯在嚴林背上，漸漸的，目光由厲轉柔，呼吸了幾口氣，才道：「嚴林，你知道是什麼令朕改變初衷，親自到應印院見你嗎？」?「兒臣不知道。兒臣知道自己沒用，只能聽憑皇上處置，什麼也沒做。」?「你就貴在，什麼也沒做這一點上。」歷代徐徐道：「你沒有聯絡外臣，沒有對朕起不敬之心，沒有誣告他人，也沒有一竿子把別人牽連入案，沒有說錯一句話，沒有走錯一步。」?嚴林沒想到歷代竟然有這番接近褒獎的話：心中一陣激動，?「皇上……」?「君主駕馭天下，持重守中，不能妄動。天子妄動，天下就亂，所以為人君，首重的就是一個忍字，忍著痛，看清大局。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如雷霆風暴，不容任何人有機會逆轉乾坤。昊君，你比朕想像的還能忍啊。朕，既心痛，又欣慰。」?嚴林聽到這裡，已經知道自己在漆黑裡摸爬滾打，受盡磨練，總算一步不差，邁了過來。?心裡百感交集，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昊君，朕問你。這次入應印院，大臣們紛紛上書，有為你求情的，也有請朕重重處置你的，你怎麼處置？」?「臣子有言進諫，是做臣子的本分。不管是求情還是聲討，他們都是照朝廷制度盡責，兒臣一體看待，公事公辦，不分派系。」?「那於城和謹妃，你怎麼處置？」?「於城心胸狹窄，嫉賢妒能，不能讓他長期留在朝中，否則會成禍患。兒臣會把他封在邊遠之地，當個侯王，享富貴而無實權。至於謹妃，她是於城親生麗妃，當然要跟著於城一道離開，在封地受於城侍奉。」?歷代眼神一閃，「你不殺他？」?嚴林搖頭，「不殺。」?「他在應印院幾次對你用刑，要不是宣鴻音攔著，恐怕就要了你的命了。你肯放過他？」?嚴林語氣很輕，但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晰，平靜地道：「於城是兒臣的骨肉兄弟，一父聽出。雖然不肖，可以懲罰，不可輕易殺戮。只要他日後好好度日，不再有不軌之心，兒臣盡量保全。」?炎帝倒抽一口涼氣，良久，悲傷道：「朕提及於城，是因為想起了朕的嚴雨武親王。當日朕若有你這樣胸襟，未嘗不能放他一條性命。畢竟手足兄弟，再不和，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殺了他後，朕常常夢見他，醒來時心痛難忍，身上的病根也是那時埋下的。」掩住面，老眼逸出一顆眼淚。?「皇上不要悲傷。武親王之事，皇上按照法理處置，公正無私，有目共睹。」?炎帝心裡知道嚴林只是勸慰自己，點了點頭，擺手道：「不提舊事了。朕本來是想著你至少也會幽禁於城，想不到你有如此胸懷，不負朕給你取善為名。既然如此，朕放心了。你連於城都能保全，更不會不保著嚴雨。朕對嚴雨一直憂心，魯莽任俠，天性就會惹禍，可貴在一片赤子之心，這次在應印院，你們兄弟都吃了苦頭，但也讓你看看你嚴雨的心腸。遇上逆境，他絕不會棄你而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