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一章彼岸花香 文 / 憶天一夢
吳銘斜眼看著楊樂天，罵道：「你這畜生，如今你一身武功盡去，形同廢人，再殺了你恐怕會玷污了老夫的雙手！」楊樂天頂著全身的劇痛，一聲不哼。他咬著牙，勉力抬起頭，怔怔盯著吳銘，殷紅的眸底閃掠過一絲複雜的情愫。
吳銘一甩袍袖，背過身去，負手道：「老夫再也不想見到這個畜生。」立即有幾個彪形大漢上來，把楊樂天四腳朝天地舉起來抬了出去。楊樂天此時只有任人擺佈的份，待行至無名山莊門外，幾門大漢重重地把楊樂天往地上一擲，又在他心間補了幾腳，嘴裡罵咧了兩句才離開。
楊樂天急促地喘息著，自己空有七尺身軀，卻完全使不出氣力，勉強以手代足緩緩挪動。山莊門口的守衛看不過眼，罵道：「好個惡毒的畜生，竟殺害我家小姐，老爺不忍心動手，就讓奴才們代勞！」說著又上來三五個吳府家丁，對楊樂天一頓拳打腳踢，雖然這些下人沒什麼功夫，但每一腳都往死裡踹，每一拳俱中要害。直打得手酸腳麻，見楊樂天再也不哼一聲，動也不動，料定人已歸西，家丁們才肯罷手離去。
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午夜無人，街上空空蕩蕩。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小雨飄然而至，雨水悄悄順著楊樂天的髮絲淌過他俊美的臉頰，劃過他寬廣的眉間，如珠線般滴落下來。楊樂天難道就這樣死了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放亮了，鳥兒嘰嘰喳喳地在枝間雀躍。秋日雨後的清晨，是那麼清冷，風兒捲著落葉在角落裡忽聚忽散。旭日東昇，街上漸漸熱鬧起來，市井之音連綿於耳，熱騰騰的包子散發出的誘人香氣。這裡彷彿一切如常，世人來去匆匆，又有誰會去理會一個街頭乞丐的生死存亡。
經一夜風雨，龜谷。露水靜靜地從細葉尖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谷中花草的氣味清新異常。琳兒美夢初醒，屋中遍尋不見微生霧，便欣欣然跑出來，果見微生霧正在收集百草露水。
「我也來幫忙。」琳兒道。
微生霧手中竹簍一抖，險些掉在地上，「啊，琳兒，原來你醒了。」
「都怪琳兒不好，險些令微生大哥一早上的心血付之東流。」琳兒道。
「是我疏忽，不必在意。」微生霧道，「這些露水來之不易，龜谷中雖終年霧氣昭昭，但難降甘露，故此露水會比以往強勁百倍。」
「這麼神奇！」琳兒瞠大了一對比那露水還要純淨的眸子。
微生霧點點頭，道：「這世間只龜谷中的百草露水才有如此功效。」
「唉，再好的露水也無法令人起死回生。」語出有因，一抹愁雲淡淡地浮現在琳兒眉間。
「世間始終沒有這樣的靈丹妙藥啊。」微生霧道：「不過……」
「不過怎樣？」琳兒追問道。
「不過這世間有種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微生霧說罷，起身收好百花露水，欣然一笑道：「現在正值秋分，正是這種奇花綻放之時，琳兒若有興趣，可隨我一同去觀賞。」
琳兒心頭一震：「已然秋分了，原來不知不覺中已在龜谷中虛了一載。」
「琳兒，琳兒，想什麼呢？」微生霧探過半個身子。
「啊，沒什麼。」琳兒臉上一熱，低頭縷了縷發腳，道：「那我們去看看。」
微生霧朗聲笑道：「好，我們這便去。」他收起竹簍，攜了琳兒從谷底緩緩升上來。此刻雨已停了，陽光普照著整個山谷。回眸一望，竟是偌大的一抹彩虹，這抹七色炫彩從幽深的谷底攀上天際，復又弧線滑落，形成那道美麗的拱形，卻在半路隱匿在朦朧的淺煙薄霧中。琳兒看得心醉神迷，不禁輕道：「好美……」
這時，那抹彩虹好似飛到了琳兒的臉上，膚若凝脂的粉頰登時霞光溢彩，美艷動人。微生霧望著琳兒，目不轉睛，不禁呆道：「的確是很美……」
琳兒聽他一言，淡淡一笑，餘光掃過，無意中發覺微生霧居然不是在看那道七彩虹橋，竟是如此癡迷地望著自己，頓時雙頰羞紅，忙道：「我們還是盡快去看彼岸花，微生大哥。」
微生霧未動半步，反是雙手拉住琳兒，含情脈脈地道：「琳兒。你我長居谷中，朝夕相對，我微生霧對你的情意你難道不知？我們不如作對結髮夫妻，讓我一輩子照顧你，疼惜你，好不好？」
語出突然，琳兒一時愕然無措。不過一切好像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畢竟二人在谷中相對時日不淺。但琳兒聞言還是心如鹿撞，曾經對楊樂天的一番深情早已化作了利刃，痛苦地插在心間。她對楊樂天還恨恨不平，難道就是愛之深責之切，難道琳兒對楊樂天還餘情未了，一年的光陰看似漫長，卻還不足以長得撫平琳兒感情上傷口，她還沒有準備好去接受一份新的情感挑戰。她不可以這樣接受醫仙，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樣接受也對微生大哥太不公平。
琳兒一整容顏，從唇邊擠出一縷微笑，道：「微生大哥，不要拿琳兒說笑了，我們快點出發。」微生霧微微一怔，勉為笑之。琳兒此話無異是拒絕了他，無奈之下只當作剛才是胡言亂語，這邊面紅耳赤地裝聾作啞，悻悻然隨在琳兒左右。
原來這彼岸花就生長在河邊，遠遠望去一團火紅，那紅有種說不出的妖艷，好似是鮮血染成的毯子，沒有一絲雜色。琳兒見了心頭一驚，但聞微生霧道：「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不見葉，有葉則無花，花葉兩不相逢，生生相錯。相傳此花只開在黃泉，因其紅似火也被喻為『火照之路』，是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人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琳兒悵然一歎，道：「微生大哥，既然此花只為黃泉所有，為何在此處盛放？」
「其實這裡不就是黃泉路麼，我們都已經死了。」微生霧端著手，戲謔得看著琳兒。
琳兒心中砰砰作亂，默道：「若然是死了，怎麼還會這般害怕死亡？」她也知醫仙是在調笑，只不過這心裡面對死亡的恐懼卻是假不了的。
微生霧又道：「不如死後你為花，我為葉，生生相錯永不相見，如何？」他說著拾起琳兒芊芊細腕，凝望著琳兒的雙眸。琳兒哪裡敢正視於他，忙垂下眼瞼，掩飾著睫毛下那一卷的波瀾。其實，微生大哥總是喜歡說笑，她一早已經習慣，只是每每此時她就被逼得啞口無言。
微生霧重重歎息一聲，道：「看來琳兒果真想是如此。」說罷，他拊掌三聲，掌聲未落，那邊傳來咯咯的笑聲，卻似黃鶯出谷，婉轉動聽。笑聲漸近，在那彼岸的盡頭，飄飄然走來一名女子，那女子體態婀娜輕盈，還未及走近，琳兒已認出來人。
「落花……」琳兒這失聲一喚，也喚起了剛剛的恐懼，不由得暗暗心驚：「莫非琳兒真的已經死了，這彼岸花喚起了琳兒生前的記憶，眼前的落花也是個無主孤魂。」眼見落花來到自己身側，一隻柔潤的玉手牽起了她的細腕，這手怎麼會是暖的？落花她還活著！
落花讀懂了琳兒心思，衝她點點頭，道：「琳兒，我雖尤生，心卻已死。」琳兒驚恐地瞪著落花，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三番四次下毒加害琳兒身邊的人，甚至毒死了娘。琳兒本對她恨之入骨，突然之間見她竟然能起死回生，不免熱血沸騰。
微生霧見狀，忙解釋道：「琳兒，我雖不會起死回生之術，但也自命醫仙。落花當日被飛鳥刺中要害，然我堂堂醫仙在此，自有辦法救回師妹。」
琳兒一聽登時火急，對微生霧道：「既然如此，那你當日為何逼得飛鳥走投無路，害得他英雄斷臂。」
「我當時也沒有太大把握。」微生霧解釋道。
琳兒道：「好，眼下看來琳兒留在此處也是多餘。你師妹沒有死，我娘卻一命嗚呼。琳兒不妨礙你們師兄妹敘舊，感謝醫仙一年內的多加照顧，琳兒就此別過。」她態決絕，語氣沉重。琳兒忍住眼淚，忍住悲傷，但是終於忍不住棄醫仙而去，一去不回頭。
微生霧望著琳兒漸漸縮小的背影，只得望洋興歎：「果真是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
琳兒此次羞憤而去，覺得此生再無依靠，離開了微生霧她還能去哪裡。又曾想回到楊樂天身邊，許是樂天一早已與她的好姐妹成親，如今有了小雨燕也未曾可知，投靠吳家也絕不可能。琳兒認定娘親已死，於是決意返回洛陽祭拜亡母，當務之急是盡快打聽到娘葬於何處。不過最後見到娘是在無名山莊，恐怕是尋娘的下落還要問吳家的人。念到此處，琳兒自慚形穢，她不僅救不到娘，還連累了飛鳥，最後連娘最後一程也沒能相伴。她心裡這樣想著，腳下直尋了洛陽的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