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28.守夜人4 文 / 笑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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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嶺大墓地的最中央，斯卡特望著眼前那個高大的身影，緩緩的平復著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
摩根·拉迪莫爾，這就是現在與他對敵之人的名字，這是一名受到聖劍阿契厄斯的承認，名譽響徹人類諸王國的遊俠騎士，就算是現在與之為敵的斯卡特，曾經也是他的戰友與後輩。
不過，在法師摩爾根的陰謀之下，這名聖騎士已經墮落了。因為自己的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意志發生了動搖，導致他的理智被暴走的聖光之力所摧毀，已經失去了堅定意志的摩根，此刻不過是一個擁有了強大力量的怪物而已。
而斯卡特要做的，就是殺了他。
斯卡特的左手中握著來自於矮人斯堤爾的盾牌，而在他的右手裡，則是來自於利維坦的粗鐵大劍。這兩樣武器，無論哪一個都是需要正常人類費盡全力才能舞動的大傢伙，但是在斯卡特的手中，卻好像不比匕首沉重多少。
這樣的奇景並不是因為斯卡特天賦異稟，有堪比矮人一樣的強大力量，也不是因為這些武器不過是看起來唬人，實際上輕如羽毛。造成這樣的情況的原因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來自於聖光的祝福。
聖騎士，在人類當中是無敵的。因為在聖光的加護下，他們可以擁有更加巨大的力量，更加過人的敏捷，更加清醒的思路，以及更加強健的體魄。而在這之外，聖光系的法術又能讓聖騎士們如虎添翼，更加威不可擋。
但是斯卡特曾經拒絕過這份強大的力量，即使聖光之力從來沒有離開斯卡特的身邊，但是他卻將之視若蛇蠍，拒之千里。
不過現在，斯卡特不再拒絕聖光的恩寵。雖然他只是想要暫時承認這份力量，以憤怒的名義。
「我的意念，就是守護。」
當年摩根的話語猶然在耳，但是眼前的摩根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只知道殺戮的傀儡，即使他現在仍然活著，但是他的精神，顯然已經死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斯卡特所擁有的力量，摩根停下了追擊的腳步。雖然已經成為了一具傀儡，但是基本的戰鬥素養依舊存在與摩根的身體內，在現在的摩根看來，斯卡特無疑是一個極具威脅的對手。
因為斯卡特的聖光力量，同樣混亂而凜冽，不過，這並不是說斯卡特也和摩根一樣因為聖光的詛咒而失去了理智，因為斯卡特所承認的，是懲戒之力，而這懲戒之力所依憑的意志，是對於玩弄志趣高潔者的小人的憤怒。
因為阿爾薩斯的緣故，斯卡特已經無法承認自己曾經向聖光交付的名為守護的信念，即使聖光並沒有拋棄直到現在都在堅持與邪惡戰鬥的他，他卻總之下意識地迴避這樣的承認。因為在斯卡特的心中，駕駛自己接受了這份力量的話，那也就是對於自己的意志的叛變。
一個已經失去了效忠對象的騎士，又能以什麼樣的理由來接受屬於騎士的一切呢？
也因此，無論摩根在之前與斯卡特說了什麼，對於斯卡特來說，都無異於廢話，摩根所說的道理越是正確，卻反而距離斯卡特拒絕聖光的緣由越遠。那麼所謂的勸說，到最後也只能變成了愚蠢的爭吵。
骨頭與骨頭間碰撞的聲音依舊清晰，腐臭的氣味也越發的濃重，伴隨著逐漸濃烈起來的大霧，圍攏在四周的食屍鬼也開始變得躁動起來。
他們在懼怕，在他們那僅僅只剩下本能的認知當中，那種能夠帶來劇痛與消亡的力量，似乎又擴大了許多。無形之間，食屍鬼所圍攏的戰場範圍似乎又變得寬廣了些。
「嘿咻……」將矮人與利維坦沉重的身體拖到了一邊的艾琳擦了擦汗，而後開始處理因為野蠻的拖拽而產生的新傷，「比野豬還要沉……」
她的動作仔細而認真，似乎在少女看來，近在咫尺的戰鬥與她毫無關係，她只有管好面前這兩個暈過去的倒霉蛋就好了。
忽然間，彷彿閃電劃過半空，少女的視界中有強光一閃而過，轉頭看去，卻見粗鐵的大劍已經與聖劍阿契厄斯碰到了一起。
「卡崩……」
畢竟是臨時打造的替代品，粗鐵的大劍自然不能比得過阿契厄斯的堅韌，僅僅是一次對撞，比起阿契厄斯來更像是門板一樣的大劍居然直接被崩開了一個口子。
而在聖光之力的加持下，無論是摩根還是斯卡特，對於這次撞擊的力量都不屑一顧，很快他們的身形就在一次重疊，聖劍與大劍的碰撞再次發生，而毫無意外地，看似厚實的大劍又一次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這一次，厚實的劍脊上已經不僅僅出現了一些崩壞，一個觸目驚心的裂痕已經自碰撞處開始快速蔓延，幾乎就在眨眼的時間裡，那厚重的粗鐵大劍就這樣猛然斷作了兩截，而失去了掣肘的聖劍阿契厄斯則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的劍刃向著斯卡特的脖頸要害劃了過去！
忽然間失去依憑，斯卡特傾盡全力的身體直接向前一個踉蹌，而此刻的阿契厄斯則是已經來到了他的頸邊，就算是斯卡特立刻進行閃避，告訴砍來的阿契厄斯也會直接削掉他的頭顱，更何況此刻的斯卡特連身體的平衡都未能掌握好，別說是躲避，就算是勉強的格擋，都不具備足夠的空間來實行。
「嗡！」
空揮了！
似乎是能夠絕對命中的一劍，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空揮了，即使現在摩根已經成為了一個戰鬥傀儡，面臨這樣的奇異狀況也是略略一愣。
而彷彿是等待著這個一縱即逝的空檔一樣，就聽「梆」的一聲巨響，在斯卡特另一隻手上的盾牌已經成為了最好用的錘子，狠狠地砸在了摩根的頭上。相比於之前的那一次偷襲，這一次的拍擊直接將摩根敲了個頭昏腦脹，讓他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幾步。
憑藉著身體對於戰鬥動作的記憶，摩根在後退的過程中就重新找回了平衡，然而他那還有些迷糊的腦袋剛剛能夠判斷出自己被擊退的信息的時候，門板一樣的大劍已經砍在了他的右肩上，同屬於聖光的力量在彷彿沸水一樣的氣泡破裂聲中猛然炸開，無論是斯卡特的大劍，還是摩根的肩膀，都被這小型的爆炸轟的一塌糊塗。銳利的金屬碎片四散開去，卻是有大部分全都打在了兩名聖騎士的身上。
摩根的左手立刻代替了右手舉起了聖劍，雖然阿契厄斯是一個標準的雙手劍，但是此刻在摩根的手裡，卻有著單手劍都無法比擬的靈敏。相反在斯卡特這一邊，他卻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武器。
看著已經廢掉一條手臂的摩根用左手舉起阿契厄斯的樣子，斯卡特沉默不語地將盾牌換到了右手，而他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拿起了那把充作聖契的匕首。
此刻，曾經因為斯卡特用盡了其貯藏的力量而形貌黯淡的匕首正在聖光的刺激下發出興奮的嗡鳴聲，就在摩根的注視之下，閃爍著燦爛光芒的虛無之刃正在以匕首為根基延展開來，最後形成了與阿契厄斯幾乎一模一樣的劍刃。
配合著斯卡特那頭被聖光灼燒的一團焦糊的頭髮，與那厚重的盾牌，眼前的聖騎士，似乎反倒有了一股悲壯的美感。
「吼！」
然而已經成為傀儡的摩根並不能欣賞這樣的景色，因為出現在斯卡特做說中的光刃而產生了恐慌的摩根本著本能再一次發起了衝鋒。然而這一次，斯卡特不再和剛剛一樣同時發動反衝鋒，只見他做弓步而立，身體微微右傾，靜待摩根來到近前，忽然間以腿為根，腰腹作力，軀臂為干，狠狠地將盾牌向著摩根撞了過去。
「噹！」
彷彿敲響了教堂裡的鐘，巨大的聲音讓艾琳忍不住捂上了雙耳。偷眼看去，卻見斯卡特和摩根同時僵在了那裡，兩個人之間則夾著那塊精鋼鑄造的盾牌。
「哧……」
忽然間，斯卡特的右臂猛然間爆開了數條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宛若噴泉一般字傷口中噴湧而出，將斯卡特自己的戰袍與周圍的地面染成了一片暗紅。
不過，還沒來得及艾琳驚叫，在盾牌另一面的摩根，就保持著那樣的姿態向後倒了下去。
就在摩根的後背碰觸到地面的同一刻，就彷彿已經到達極限的氣球被小孩子用羽毛筆碰觸了一樣，那個堅實而強壯的身軀，就那樣忽然間傷口遍佈，雖然聖光的光輝即刻就在傷口處閃爍起來，封住了鮮血的噴湧，但是那已經被拋在一旁，宛若凡鐵一樣的阿契厄斯就足以證明，這個強大的聖騎士，已經失去了作戰的能力。
彷彿是聖騎士的倒下讓斯卡特放鬆了神經，不過是前後腳的功夫，保持著弓步的斯卡特也跪在了地上，在他右手上的精鋼盾牌則是直接就那樣化作了一地碎片，恐怕就算是麥格尼親臨，也沒有辦法維修這一地的碎鐵塊了。
「斯卡特！」艾琳快步跑到了斯卡特的身邊，卻對斯卡特鮮血橫流的手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是正確的選擇，「你的手！」
「艾琳，來得正好……」斯卡特用左手將已經消去了光刃的匕首遞到了艾琳的手裡，「快，將這個插在那邊的地上，不然的話，我們就死定了。」
已經注意到了周圍食屍鬼的騷動，艾琳二話不說就拿過了匕首，而後將之插在了剛剛摩根所站立的位置。
就在匕首沒入地面的一瞬間，金黃色的光紋彷彿岩漿迸發一樣擴散開來，因為剛剛斯卡特與摩根的對戰而沁入大地的聖光之力在一瞬間就被那匕首聚攏起來，形成了一個環狀的淨化之地。
而剛剛才因為兩名聖騎士同時倒下而有所騷動的食屍鬼，在重新燃燒起來的聖光面前再一次縮了回去，畢竟它們並沒有足夠的智慧，即使現在那把匕首所聚攏起來的聖光之力還不及摩根的十分之一，它們還是因為天生的恐懼而不敢向前。也因此，斯卡特等人的性命也無形中被保護了起來。
「斯卡特……」
又有人呼喊著斯卡特的名字，不過這一次並非是艾琳。因為這個聲音低沉而沙啞，同時氣力不足，之所以說是呼喊，完全是因為那急切的語氣而做出的判斷而已。
「是，摩根……」
無視了艾琳的驚訝，斯卡特來到了摩根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用的是他那鮮血橫流的右手。
「看樣子……你是對的，」別人雖然不知，但是摩根卻是知道，自己之所以清醒過來，完全是因為聖光已經背離了自己，而剛剛的戰鬥將自己體內的聖光之力消耗殆盡的關係，「果然，單純的守護，不能做到任何事情……」
「不，我並不是對的，因為我所堅持的守護，太過狹小……」斯卡特搖了搖頭，打斷了摩根的話，「而你的信念，實際上一直沒有被否認，造成這樣的結果，僅僅是因為，我們都只是人類而已。」
「所以說，其實，你是對的……因為……我們僅僅是人類，所以……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守護所有人，給所有人一個安寧幸福的結局，是絕對不可能的，」摩根卻是微笑了起來，「剛剛的時間裡，我好像做了一個夢，雖然在夢境中的我混沌無知，卻也知道如果沒有你的阻攔，我一定能夠會做下無可挽回的事情……看樣子，你還是承認了聖光的力量。」
「因為憤怒，我無法放任一個高潔的騎士因為小人的詭計而陷入魔道，」斯卡特道，「所以我重新承認了聖光，以憤怒的名義。」
閃爍的輝光在二人的身邊亮起，卻是略顯狼狽的奧克米通過法術回到了這裡。看著眼前的兩名聖騎士，法師並沒有出聲，而是轉身向暈倒的兩個傢伙那裡走了過去，給他們留出了對話的空間。
「那麼，我能拜託你一件事情麼？」摩根看著將眼神撇開的斯卡特，臉上的微笑忽然變得釋然，「斯卡特？」
「什麼事情……」
摩根將斯卡特的手引導向了已經暗淡無光的聖劍：「它已經失去了守護的意義，正處在無盡的迷惘之中……所以，可以請你拿起阿契厄斯，為它找到新的信念嗎？」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祈願，原本悄無聲息的阿契厄斯也開始了輕微的顫抖。
兩人的周邊，陷入了沉默。
「好！」
斯卡特握住了阿契厄斯的劍柄，就在那一瞬間，黯淡的聖劍重新恢復了光輝，只不過，現在的阿契厄斯，它所擁有的光輝還有些閃爍，並不及在摩根手中時那樣燦爛鋒銳。
「那麼，從現在開始……」
「你就是阿契厄斯的新主人了……」
微笑著的摩根望著阿契厄斯的閃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那麼……我該告別了……」
摩根的視線在斯卡特的身上緩緩掠過，而後，轉向了遼遠的天空。在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當年離開了故鄉的自己，正在天空中向著自己揮手。
「我一定會擊敗那些怪物，保護我們的家園的。」
少年時的聲音讓摩根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在那一瞬間，他彷彿已經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全身披掛，離開故鄉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烏鴉嶺，還有燦爛的陽光，和煦的微風，與清新的香草味道。
而就在一片蔥鬱的樹林之中，那個有著香草味道的女孩子，就在燦爛的花叢中間，以崇拜的目光望著自己。
「願聖光……與你同在……莉絲……」
重複著當年即將啟程的自己所說的話，摩根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輕微，讓人難以辨認。
不過，斯卡特還是聽到了，在那最後，那一點點的不同。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