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弧光幻影(完結) 文 / 幻幻青蓮
聯合歷397年,夏
theeraofdevils的末期。「反面」已經開始恢復了平靜,「正面」世界的混亂卻仍未結束。兇殺、毒品、軍火等黑暗交易仍然在公開地大肆進行。這個時候,有許多好的、壞的、正常的、異常的事情都在發生著,但是,並不會有人注意。
4區,瑪薩島某機場
「您考慮一下吧!那裡是……」二三十歲的黑衣男子急切地試圖說服對方,恨不能把他從飛機上拉下來。
「不用。」對方頭也沒回。聽聲音,大概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吧,「也告訴他們別跟著我。」
「可是……」
「不用說了!」
被斬釘截鐵地拒絕後,男子猶豫著提出了最低限的要求:
「至少……看在『總座』閣下份上,讓『厘月』陪您去吧,就他一個。」
對方終於點了頭。
maria學園s區
大的有些空的大廳裡,幾個少年稀稀拉拉地坐著,正在商議什麼。「總而言之,就是這樣。」坐在中間的少年似乎懶得再多說,話音一落就閉上了金色眼睛。
他對面的絕美少年呆了呆:「老實說,我根本還沒懂你說什麼。」雖然這樣說,淡金色的眸子卻危險的瞇了起來,「你不會是說讓我在這種環境下,去那種地方『度假』吧?」
少年懶得回答,原本坐在他身邊的另一個血色眼睛的少年只好打圓場:「就是你說的那樣……」
「才不要!」不出意料的強烈反對,「髒死了!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好了,好了,冷靜點……」接口的還是那個好脾氣的紅眸少年,「當然是調節身心健康,……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吧。」少年的表情很誠懇,完全不像有其他目的,還想反對的人一時也不知怎麼開口。
但是他仍舊固執地搖著頭,求助的眼神望向另一邊大椅子上百無聊賴地一邊晃當懸空了的雙腿,一邊擺弄手中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水晶球的男孩子。
男孩抬頭,露出一雙漂亮的深藍大眼睛回望著他,「我也覺得你去比較好。」清澈的童音讓少年徹底沉默了。
似乎是不耐煩了,第一個說話的少年沒好氣的又睜開眼,暗金色的光芒盯住對面一再抱怨的少年:「那就當是『任務』!——你去還是不去!!」他這麼說的同時,大廳裡的幾個人表情都變了。
被質問的少年臉色慘白,緊鎖著眉頭瞪著對方,最終賭氣似的點點頭,隨即起身出去。出門沒幾步,有個人追了出來。是那個脾氣好的紅眸少年:「等等!……『幻』,抱歉,他說了過分的話,不用在意的。」
「你還真是辛苦。」這句話倒不是諷刺對方,但是看多了怎麼也會有點感慨。對方也苦笑著點頭,「沒辦法,我想嘗試讓他多少像普通人些,也不知道行不行……」
「可為什麼一定要我去?」難道真只是因為自己那個「弱點」,可如果這樣,其他人要類似的「弱點」的也不少啊。
「……」少年面有難色,「我不能說。不過,這件事,是『星魂』提出的。」
「!!!」
星魂:聯合歷385年生能力屬性:星象術師是時就讀於——
maria學園暗舞學院!!!
第一章錯亂的相逢
4區第三區域(西經120度至180度,北緯30度到0度)是擁有大量島嶼的海域,在地圖上,這一片群島被稱為「夜香群島」。群島中最大的島嶼稱為「霞帷」。原本,霞帷島是有名的風景區,但是由於長期的混亂,此刻她已經變成了罪惡的溫床。但是她的負責人——和月株式會社的某位繼承人卻似乎不以為然,在確保自身的收益的同時,對眼前的人間地獄視而不見……
霞帷島地下酒吧街
舞台上的燈光閃爍明滅,扭曲了的無數張臉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織中沸騰著。震耳欲聾的搖滾,壓過了台下的一切敲擊聲與喊叫聲。濃烈的劣質煙酒的味道和令人作嘔的汗臭味,還有變了質的香水味歪曲了感覺,墮落的氣息和歌聲一起湧向高潮……
舞台上表演的有四個人。領頭的主唱個子不大,估摸著就是十三四歲,一副大大的墨鏡和一頂大號鴨舌帽遮住了幾乎半張臉。但他的聲音卻不像是少年能擁有的,好像是在整個身體裡迴響一樣放射出異樣的磁場。他用力將手中的麥克砸到地上,擴音器裡發出了刺耳的雜音,嗓音卻壓過噪音越扯越高,劃過幾個八度拉出個愉悅的回轉作結。全場一下子炸了開來。
這時候,隨著不斷移動的綵燈燈光,主唱的大墨鏡上映出了忽然在入口側出現的幾個人影。然後綵燈熄滅,一曲已罷,主唱俯身,提了原本丟在舞台角落的電吉他,似乎想要再來一曲——
「啪!」
歌廳一下子黑了下來,沙啞的電子樂聲也嘎然而止。人們靜了一下子,隨即回過了神,鼓噪了起來。各種酒瓶之類東西開始向著舞台飛行。歌廳的服務生馬上檢查,才發現是斷了兩根電線,卻像是被人故意弄斷的。等到電線修好光明重現,台上卻只剩下3個人——主唱不見了。
觀眾嘩然。然後不知誰帶頭不滿地吼叫著。台上那三個人慌亂地張望,呼喊:「……小音?小音!」
但是驚訝只是很短的時間。隨後就是有的人擔憂,有的人則徹底遺忘了那個人。
因為,在這個時期,這片島嶼,區區一個少年的失蹤,誰也不會在意的……
從此,有著能蠱惑一切人心靈的聲音的少年再也沒有在這裡出現。
歌廳後面,是一大片雜亂的暗巷區。這片暗巷區集中了接近一個城市中大多數的流浪者、無業者以及大量的平民。巷道縱橫交錯,長短不一,旁逸斜出。就算已經住在裡面五六十年的老爺爺老奶奶都未必摸得清楚。每條巷子都很窄,兩邊兩排簡易閣樓,加上各家屋頂上搭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就算是晴天的大中午也照不見陽光。只有閣樓二層窄小的條形窗戶中,不分晝夜透出昏暗的燈光,給這裡帶來一點點光亮。
某條小巷,末端是一片黑暗。那裡忽然出現了兩個拉扯著的人影。仔細看看,是一個人正被另一個人壓制著拖過來。被壓制的那個人看來還比對方略高些,嘴被對方的手牢牢堵住開不了口。拚命地掙扎著,好不容易甩脫了左手,靈巧地一翻,就從袖口滑出了一把小巧精緻的淺灰色手槍,一霎那槍口毫不猶豫地抵在了身後那人的腰上——
「…放鬆點。」
一個詭異空靈的聲音迴響起來,虛幻而輕柔,充滿了魔魅的氣息,讓人不忍拒絕。
一聽到這個聲音,原本正試圖反抗的人一下子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不但槍脫手落地,就連站立都支撐不住,軟軟地跌坐到地上,甚至幾乎直接倒下去。似乎沒想到有這種效果,原來擋著他的嘴和半張臉的那隻手滑開了,這時候才終於能看清這個人。——大概是有十五六歲,頭髮色澤是淺淡的粉色,和周圍的黑暗與雜亂出了奇的不合拍。留得很長,如果正常梳理好大概可以披到後背,但此刻則凌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衣服的料子和式樣似乎不錯,但此刻則是衣衫不整,顯得很狼狽。面對這種詭異的狀況,即使他再冷靜,也止不住自己的恐懼與慌亂,似乎應合著他的心情,原本就在他身邊瀰漫的若有若無的香氣一下子濃烈了許多,一瞬間似乎讓人不由得迷醉失神。
這時,他背後伸過來一隻手,用力抓住他的下巴,強硬地把他的頭扭到後面。於是,在凌亂的髮絲間露出的一雙明黃寶石般的眼睛,就呆呆地看著面前那張比自己略顯年少,似曾相識的臉……
「還真是你啊……」與剛才那個詭異的聲音不同,此刻,少年的聲音緩和而低柔,柔和的淡綠色眸子正視著對面滿是驚訝的明黃眼睛,清晰地映著那雙眼中的慌亂。雖然少了大墨鏡和鴨舌帽,光憑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就可以確定,這個拉著別人出現在暗巷區的少年,就是剛才歌廳的主唱。他有一張看來很溫和的微笑的清秀面容,卻寫滿了與方才舞台上的熱情狂熱截然相反的冷靜。隱約地,那微笑裡似乎還有種嘲諷,「你怎麼會來這裡?……還弄成這副樣子。」
明黃眼睛中滿是驚訝的難以置信,用力眨了好幾次。臉先不談,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音痕』?」
語氣除了遇見熟人的放鬆,還有些掩不住的驚喜。畢竟,在這個由「他」控制的霞帷島,這種四面楚歌的狀況下,也許自己唯一認識而又應該不會與自己為敵的就是這個人了。由於剛才的慌亂濃烈了的香氣,也悄悄地消解開來。
「是我。你怎麼會來這裡?不想活了嗎?」音痕抬手撥開對方凌亂得擋住臉的頭髮,仔細看看:嗯,眼睛裡有血絲,臉上滿是警戒過分導致的疲憊,看起來,似乎是進行了一場很辛苦的追逐戰——衣服也弄髒了不少,與記憶中的那個乾淨的少年有很大的出入。
——正常。
面前少年主動來這片島嶼的機會,「那個人」當然不會放過。但是,為什麼會給「他」這麼好的機會?按理說來,以面前少年手中掌握的實力,如果真想安全地來這裡「旅遊」,「那個人」也沒辦法把他怎麼樣。為什麼會弄成現在這副樣子呢?「你一個人來的?」
「嗯。……『厘月』死了。」就在一下飛機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機艙門一開,迎來的就是一陣瘋狂的掃射……如果不是他,自己已經死在那裡了吧。
……你就真的那麼想讓我死嗎?
明亮的黃色眼睛暗了一下,抬頭時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我能相信你嗎,音痕?」
在逆光下,少年看到音痕似乎笑了一下,不過並沒來得及看清楚。「你當然可以相信我。」回答雖然讓少年高興,但是總覺得對方的語氣很奇怪。果然,那句話還沒說完,「不過我也不會幫你就是了。」
面對驚異的目光,音痕仍然無所謂地笑著,看起來還是那麼溫和:「我還不想跟『他』作對,還有人要我照顧呢。沒足.夠.回.報的話我不會做太危險的事的。」放開了托著對方下巴的那隻手,他雙臂合摟住自己膝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用那雙溫和而冰冷的淡綠眸子看著對方。
少年定定地看著那雙眼睛,忽然覺得除了記憶中那種溫和的冰冷,以及少有的那種溫和的親切外,那雙原本就算不得熟悉的綠眼睛又多了種難明的意味。
並沒有做好與這個與記憶中不同的「音痕」交易的準備,自知,也未必有這個「條件」,但他還是只能整理自己的心情:「那,你要什麼『回報』,才肯幫我逃出這裡?」
話一出,他後悔了。為什麼會不由自主地用了這種疑問的口氣呢……明明知道,一旦用上了這種懇求xing的疑問口氣,就等於已經輸了……
音痕應該是不會知道少年在想什麼。他仍然輕笑著,但剛才眼中浮現的難明意味已經擴散到了嘴角。右手抬起,梳理著少年仍舊散亂的長髮:「我可以問問嗎?有什麼回報是你可以『現在』就兌現的,比較確定一些的東西?能打動我的……」
由於角度稍微側開,少年沒法看清楚,此刻那雙淺綠色的眼眸中有著的胸有成竹的冷靜,但是,莫名的有一種戰慄的不安。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無法回答那個似乎帶著嘲諷口氣的疑問。「確定」的東西?…呵呵,除了自己暫時還活著這件事算確定以外,當下,眼前,此處,自己還有什麼是能確定的?
看到少年的苦笑,音痕的眼中除了了然以外,還閃現過一抹陰暗。手上仍舊不經意地玩弄著滑落指尖的淺粉色澤頭髮,口氣也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你有多想逃出去?」
看到對方點頭,他笑容間那股嘲諷的意味更濃了,「那樣的話……借你一句話。」
「『……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也許旁人聽來,這句話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少年聽到後馬上就僵住了,臉色一下子刷白,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盯著音痕那雙依舊平靜,在他眼中卻忽然變得充滿殘忍的嘲諷的淺綠眼睛。
然後,他的臉色變得冰寒,原本掉落在身旁的手槍一瞬間就被抓回了手裡,提手讓槍管直抵上音痕的額頭。「卡嗒」一聲,子彈上膛。
被威脅的人面不改色,繼續把少年的長髮整理好。然後,一張精緻優雅的秀美容顏才展現出來。
此刻,那容顏扭曲著,一陣發紅,又一陣發白,夾雜著憤怒與屈辱的表情——連持槍的手,此刻也微微地顫抖著。
「你生氣了?…我可是比較記仇的人呢。和.月.薰。」
再也不掩飾語氣中的惡意,柔和悅耳的聲音,一字字吐出冷酷的話語,「現在,你要怎麼辦呢,和月少爺?」
完全不擔心直抵在額上的槍口,音痕仍舊保持著上半身靠在薰身上的姿勢,把柔軟的長髮繞在手指上,「如果我不幫忙,別說逃離這個島了,你連這片暗巷區也別想出得去——別那樣看著我。你開槍也無所謂,反正過不了今晚,你就得下來陪我。」
除了自己由於某些原因,弄到了這個區域的結構圖以外,連「那個人」都不可能有那種東西。掃一眼,看到一張越來越慘白,越來越絕望的秀雅面孔,隱約覺得某種陰暗的感情似乎多少得到些安慰。「好了,乖孩子……你不是想活著出去嗎?來,先把槍放下……我們還有不少時間呢。」
拿槍的手頹然垂下。雖然音痕並沒有用那種蠱惑般的語調,但是現在,薰寧願他是那麼做的——至少那樣的話,不會把自己的理智、意志和自尊逼到極限。
為什麼會這樣?原本想放棄了,才來到這裡。可發生的一切,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麼樣子……
就算再不想回到那個家庭,再想放開一切,退出這場爭奪,也不能死……
薰自己明白,他,不想死……
「……我原本以為你不是這種人的……」聲音中消散了生氣。聽到這句話,音痕知道,其實對骨子裡高傲的薰來說,這已經算是……屈服了。但是,音痕沒打算放過他。
「你有必要那麼瞭解我嗎?——我沒必要為你的想法負責。」頓了頓,口氣溫和了許多,「何況,你和月薰,也不是他。」
薰點點頭,慘笑:「是呢……他是你『弟弟』嘛。在你的愛人以外,還是你『弟弟』……」
所以那時候,你告訴我:「已經夠了」。
你當然不會知道,我有多麼羨慕能毫不猶豫地這麼說的你。即使……
徹底絕望了。明黃的眸子暗淡了光輝,臉色也青白的嚇人。他苦笑著,悲傷無奈屈辱絕望。音痕感到旁的少年軀體不停地顫抖。還有兩人都沒發覺的,一直淡淡瀰漫的香味變成涼的薄荷香味飄散在四周。
「……你想要的話,就隨便吧……反正我也『抵抗』不了……」少年乾澀的聲音,帶了些許自暴自棄的絕望。
本來就是啊……就算不提什麼條件,易時易地以處,自己也沒能力反抗那個「聲音」吧……
音痕半天沒說話,也沒做什麼。笑容——不管是溫和的還是嘲諷的統統斂起,同時散去的還有淺綠色瞳孔中一貫的柔和光輝。這時候,他的想法難以從臉上看出來,不過卻不像是得逞的快意。不僅如此,他反而鬆開了一直擺弄薰的頭髮的手,坐直了身體不再靠在薰身上,用那種難以猜度的眼光看著他。
薰扭過頭來,正視音痕。接觸到那雙冷澈的一如高品綠松石一樣的眼睛時,不由得顫了一下,慌亂地轉開視線,又似乎生出了什麼勇氣,抬頭直視著那雙眼。然後表情越來越扭曲,越來越悲哀,身體也哆嗦得越來越厲害。最後,他閉了眼睛,緩緩低下頭。
隱約的,能看到他臉上掛了個好淒慘的笑容,在蒼白的臉色下越發鮮明。白皙的右手慢慢地抬起來,好像壓上了千斤重的東西似的,顫巍巍地順著胸口一路上到脖頸,開始緩慢地解開領口的衣扣——
嘴角輕微地扯著,拉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是嘛……
自己跟他,跟其他所有人——什麼關係也沒有,什麼關係也沒有……
肩膀上忽地一沉,多了兩隻手的重量。薰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整個人都僵住了。音痕近距離地看著少年死死閉著的眼和抿得發白的嘴唇——真是的,如果硬要他睜開眼的話,恐怕馬上就會哭出來吧。這樣想著,音痕的眼神柔和下來,臉上又重新浮現起那個溫和的笑容。他伸展雙臂,摟住薰仍然僵得像個木頭人的身體。
「好了,好了,……沒關係的,我開個玩笑而已……沒事了……」
薰的身體還是僵著,好半天才弄明白音痕的話的意思。明黃眼眸張開來,還漾著些水氣。青白的嘴唇動了動,驚疑地小聲問著:「……真的……是開玩笑?」
「嗯,是的是的。」音痕安撫地拍拍薰的肩膀,「我會幫你的,別擔心了。」
「……真的嗎?」薰這樣問的時候,聲音還是充滿了膽戰心驚的恐懼,「……我……」
「我不是說是玩笑了嗎?好了,好了……」感覺到懷中的少年身體仍在顫抖,音痕終於有些不忍心了,「不要什麼『回報』了,我真的決定幫你了,別擔心……」注意到薰的右手還緊緊護著襯衫的領口,連抬頭看他都不敢,音痕多少覺得有罪惡感——
「沒事了,沒事了……」
虛幻魅惑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由得一失神,回過神來的時候恐懼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薰好不容易抬起頭,注意到淺綠色眼眸中映出的難得的親切,不由得怔了一下。
音痕站了起來,又把薰也拉起來。
「我先說好,我不會道歉的。」在帶著薰往暗巷區的深處走去時,音痕忽然這樣說了。
「……」薰看向音痕的背影,臉上似乎有種受傷的表情掠過。
「我說過,我這個人比較記仇……何況,你提起的是我頭一次相信也是頭一次被背叛,我實在是保持不了好心情。」
「…………」
「……」
「……對不起。」
「……」
某個房間裡,淡粉色短髮的少年看著手中的情報微笑。
「你跑不掉了,大哥……」——
一條偏僻街道的盡頭一間小房子裡,四五個男人橫七豎八地倒著,衣服敞開著,臉上尚掛著扭曲的笑容,卻已經斷了氣。縮在最裡面的少年一身狼狽,**的瘦弱身體上滿是瘀痕,緊緊縮成一團,拚命地喘息著。凌亂的半長綠發擋住了整張臉。好不容易平復了呼吸,他扶著身後的櫃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門口還縮著個少年,看來和裡面那個孩子年歲相仿,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手牢牢地捂著嘴,驚恐而難以置信地看著慢悠悠挪過來的綠發少年,似乎想跑,卻又動彈不了。移動間,綠發散開,露出一張清秀安靜,帶著一股濃濃的倦的少年的臉。一雙澄澈平和如玉石般的綠色眼眸,帶著幾分猶豫歎息看著門口的少年。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伸手去攬住他。尚未變聲的清澈的少年聲音,帶著淡淡的空靈誘惑在他耳邊響起——
「——忘記吧,忘記吧……」
少年瞪大眼睛看著那雙平靜的綠眸,想說什麼,卻沒來得及發出聲,就被強烈的困意捲走,失去了意識。綠發的少年看著他跌落塵土,眼中泛著複雜的情chao。
「這樣就夠了嗎?」門口忽然傳來了同屬少年人的聲音。但是與其他人相比,這個聲音由於長期處於命令的位置而帶著幾分威嚴。綠發的少年冷笑:「和月少爺,看夠戲了?」
站在門外的粉色長髮的少年皺起了秀雅的眉,黃得明亮的眼眸直視**著的綠發少年,卻沒有半點鄙視,只是有些迷惑:「我沒那個意思。為什麼不殺了他?是他把你賣給這些人的,不是嗎?」
「的確是他。——那我就一定要殺了他嗎?」
「他不是你的戀人嗎?卻因為錢背叛你……難道你不恨他嗎?為什麼……只是消除他的記憶?」
「……我不恨他,我只怨他……和月少爺,對你而言那只不過是一點小錢而已,對我們這已經是可以安靜地過一輩子的財富了。賣了我能讓他過得好一點,我何必恨他……」綠發的少年淡淡地笑,明明是溫柔的微笑,看起來卻是苦澀,「他是我戀人……但是他也是我弟弟,天下沒有一個當哥哥的不希望自己的弟弟過得好……
……所以,我能給他的唯一懲罰,只是讓他忘了我而已……」
「……混賬,混賬……」少年抱怨著走在街頭。
這個少年有著淡金色的頭髮,編成了辮子,在身後甩來甩去。一張絕美的臉上,有顏色柔淡誘人的唇和雙閃著華美的幻彩光輝的淡金色眼眸,讓過路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移了過來。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整潔牛仔服,在燈光陸離昏暗交錯的街道上顯得突兀。「居然連個正經旅店都沒有,還旅遊區……你們幹什麼!!」對著突然圍上來的幾個醉醺醺的男人,少年精美的臉孔一下子發了白。
「呵呵……好漂亮的小哥……陪哥們幾個樂呵樂呵吧……」幾個男人獰笑著靠近少年,濃烈的酒氣嗆得少年頭暈——這時候他才發現,街上除了醉漢和應召女郎,幾乎就沒別的人了——男人的手粗暴地揪向少年的衣領,少年淡金色的眼睛中閃過譏嘲的光芒——
「哼!自己去滿足你們哪種變態的慾望吧!!」不理會那幾個呆呆地露出扭曲的醜惡笑容的男人,少年繞開他們,自顧自地跑開,而那幾個男人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真不知道那幾個傢伙是發了什麼瘋!居然讓他來這種混亂骯髒的地方!
少年繼續咬牙切齒地詛咒著。明明就知道他最討厭這些東西了還硬要他來,到底是打著什麼主意啊……忽地,少年覺得身旁竟有了淺淡的香氣,停步想仔細聞聞,眼角的餘光卻掃到從旁邊的一條暗巷內冒出的一個人影!
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有隻手臂用力扣住他的脖子,冰冷的槍口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你們都別動!!」
被扯進暗巷裡的少年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終於看得清身邊的一切。香味就是從這裡傳來的。巷子那頭是十幾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手裡都拿著槍,對著這邊。擋在他和挾持他的那個人前面的是個淺綠色頭髮的少年,手裡同樣有把槍,身上有幾處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在看到血以後,少年的眉頭皺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有股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香味,就在他身邊。
……難道……少年小心翼翼地把視線往下移,轉向卡著他脖子的那隻手,在發現那只袖子上也染滿了血跡的時候,視線定住了。表情開始僵硬,臉色越來越慘白,淡金色的眼睛睜得也越來越大——
「?」感覺到挾持的身體開始抖得越來越厲害,綁架者好奇地低頭去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聲驚恐萬分的尖叫,原本老老實實的人質不顧槍口開始拚命掙扎,綁架者差點壓制不住。在前方與敵人對峙的少年皺了眉頭,保持著警戒退到同伴身邊,用餘光掃了拚命反抗的人質一眼——
「別鬧了!」
聲音很低,除了這邊的三個人沒人聽見了。但是聽到這個聲音的那個人質少年整個人都震了一下,一下子就沒了聲音,也停止了動作。
——在兩個劫持者看不見的角度,本來充滿驚慌恐懼的淡金眼眸中閃過了驚疑——
怎麼回事?這個聲音應該是……
原來如此……
……好多血,好髒,……好難受……
暈過去了?兩個綁架者面面相覷,一邊用力拖住整個人都軟倒下去的人質。
「少爺,少爺……他們劫持人質了!!」
「那有什麼關係,這還要問我,動手啊!」
「是,是……」
「——等一下,他們綁架的人質是什麼身份?」
「是個旅客……」
「……這種時候,居然還有旅客?」
「少爺!那個旅客拿的是特別區特別護照!!!」
「!」
特別區護照分三級:c級,普通市民用;b級,學院學生專用;a級,學園,財團中位置較高人物用;還有傳聞中的s級,是領導級人物用。
——而特別護照,是只有學園中的人,收到特別任務時,才會使用的。
霞帷島港口,有一片大的倉庫區——由於這個島是以旅遊業為主,很多用度都要通過海運從外面送進來。此刻,濕潤的風帶著海的新鮮氣味吹進了一間面對著海洋的倉庫裡,吹到了三個少年身邊。
很香……
意識剛剛恢復,就有一股怡人的香味傳進感覺中。躍入少年淡金色眼眸的是綁架者二人組——剛才與對方對峙的綠發少年正在包紮肩上的傷口,另一個綁架者,是個十五六歲的淡粉長髮的秀雅少年,正在檢查手中的槍。兩個人身上都有不少傷。
少年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綁在背後,粗大的繩子磨得手腕發疼……估計已經腫了。聞到嗆鼻的灰塵味,注意到自己正靠在蓋住貨物的滿是灰塵的苫布上,衣服上還粘了綁架者身上的血跡,少年差點又暈過去,趕緊臉色發白地坐起身來。
「你醒了?」檢查槍的少年舉起槍指著人質,冷笑聲聲——「麻煩你先配合一下吧。——你到底是什麼來頭啊?居然能威脅得了那傢伙。還給我們換來輛車,一路開到這裡都沒人打擾……」
那傢伙可不是一般的狠,居然連他也不敢犧牲的人質……該不會這小子是哪個財團的中心人物嗎?還是別的什麼大人物?
好濃的血味,好難受……這種香味?——原來如此。怪不得當時那個「聲音」效果會那麼強……少年思緒太亂走了神,對方一把拽起他的領口,額頭上忽地一冷,有把槍口頂上來:「你到底是什麼人!」
「把你的手移開!」濃烈的血腥味闖進鼻子,少年絕美的那張臉上一下子陰雲密佈,倒是把兩個綁架者嚇了一跳。然後,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少年淡金幻美的眼一下子亮起來,露出的笑意美得讓人失神,惡意地輕聲說著,「——粉色長髮,十五六歲,在這裡被追殺……和月世家和月薰?」
薰的手抖了一下,當場把少年丟回了地上。這傢伙到底什麼來頭!!少年坐好,眼神又轉向了另一邊的綁架者之二,上下打量著:「……你是?」
少年眼睛略為暗淡了一下,……他知道,這是同類的味道。
「音痕,區區一個不出名的歌手而已。」注意到對方刻意躲避灰塵的小動作,再聯繫上當時無預兆的發狂昏迷,音痕有了個猜想。但他沒說出來,也掩飾好由於這個發現產生的不滿——「那你是?」伸手把薰持槍的手拉下來,音痕這樣問。
「——學園生,幻。」至少護照上應該是這麼寫的。少年「幻」不負責任地想著。
原來如此!兩個綁架者換了個眼色。是那個學園的人,難怪這麼奇怪!(凌風、紫冰晶、宮青衣……tt)怪不得連那傢伙,也不敢對他下手。如果讓他死了,恐怕會很麻煩……還好只有幾個小時就有機會離開這個島嶼,不用跟可怕的學園生呆太久……
這個時候,如果他們已經知道,這個人不單是「學園生」,更是「學院生」的話,大概會馬上放人。
如果他們知道這個人是「暗舞學院」的院生,大概早就不顧外面的危險手腳並用地衝出去了……
和月世家這一代最傑出的繼承人候選,地下音樂世界名聲頗大的少年歌手,美麗繁華的旅遊區發生的生死追殺,兩個少年為了逃離這個區域不計代價的逃亡——好好玩的遊戲,微閉眼睛的學園生輕輕笑了出來。
的確是遊戲,這一切的一切,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已,即使他現在就在劇中也同樣如此。這些事情對他而言,還不如現在衣服上沾上的灰塵來的有意義。之所以他會委屈自己在這裡陪著這兩個人耗時間,只不過是為了「不該出現」的一些東西……淺金色的眼睛微微張開,滿是笑意的目光打量著旁邊兩個人……當然,這兩個人比較有趣也是原因之一啦!
首先,就從自己旁邊這個看起來很溫和的綠發少年「音痕」下手吧~
——看起來倒是平和得驚人。但是那之下的尖銳分明的是非觀卻也逃不過有心人的眼。可是在自己眼中,可不是那麼單純呢……如果猜想正確,這傢伙的性格形成,也許跟自己倒是同根同源。
不過還是確定一下子比較穩妥吧?反正這個人好像有點討厭自己……
「可以解開繩子嗎?」雖說有意逗逗這個人,但是當前還是搞定這件事比較要緊。……拿繩子綁我,我記住了……「幻」不滿地詛咒著。他的身體本來就受不得太粗糙的東西磨,何況是這種倉庫裡綁貨物的纜繩?現在他自己都能感到手腕腫起來了,擠在繩結裡又麻又痛。
「那可不行啊。」答案很讓幻失望。音痕仍然掛著那種平淡的拒人千里的笑容扭過頭來,檢查幻身後捆綁住他雙手的繩子。「居然腫了?你也太嬌氣了吧。」語氣雖然平和,但是卻難以掩去一種下意識的輕蔑。幻卻似乎不以為意。
「這也沒辦法啊,養回這個樣子可是很費事的。」這句話有很多種解釋——幻故意無視了這一點。對他自己來說,這一句真的是很精闢地概括了他的情況,淡金色的眼睛略微暗了一下。……這副嬌氣的身體可不是他想要的,當然也不會是天生的。兩年前他被黑曜抱回學院時候那個樣子才真是慘不忍睹。這幾年那麼多事情,還能恢復到這種程度他很滿意了。
——但是,也有些東西,憑時間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治癒的……
當然音痕對這一句的解釋和他不一樣。證據就是他淡淡地看了「幻」一眼,又坐了回去,什麼也不說了。但是幻似乎沒打算就這樣放過他。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幻閉著眼睛,若無其事地問著。音痕似乎是沒想到會被當事人直接說破心事,呆了一下,馬上就恢復了平靜:「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我們似乎還沒熟到談得上『討厭』的程度吧?」
他們倆交談的聲音很低,離開他們三米的範圍就聽不見了。更別說正望著倉庫門外的大海神遊物外的薰——此刻,他的表情哀傷而失落,卻並不像是對自己未卜的命運感到迷茫。雖然甩開了追兵來到這裡,似乎離ziyou只有一步之遙。但是誰都知道,這一步可能是永遠也邁不過去。身在對手的地盤上,只要那個人一動念,追兵時時刻刻都可能到來,把他的腳步永遠留在這裡。可是現在,他似乎忘了這一切,仍舊茫然地看著海天交接的海平線。
但是他的同伴沒有感染他的迷茫,而是在繼續進行爾虞我詐的口頭戰鬥。
「這不是很明顯嘛?」幻不打算解釋他的感覺。「為什麼會討厭我呢?……總不會因為我長得比較好看吧?」
老實說,音痕長得雖然清秀,卻實在算不上出色。別說相貌堪稱絕美的學園生「幻」,連薰也比他好看了好幾分——但是很明顯,他討厭幻的理由跟這毫無關係。音痕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既然意識到一向平淡溫和的面具對這個人效果微乎其微,他也就懶得費力掩飾對他的厭惡了。不過他仍然沒提高聲音讓薰聽到:「我的確討厭你,那又怎麼樣?……放心,我再怎麼也不至於因為這點事一槍幹掉你的。」
其實,雖然說得若無其事,但是他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會討厭這個唯美得近乎虛幻的學園生。幾乎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那種乾淨得纖塵不染的氣質就讓自己感到怎麼都不舒服。更別說後來的那個發現……他輕蔑地笑了笑。
「說白了,你討厭的是『看起來太乾淨』的人嗎?」頗含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看起來」三個字眼被刻意地強調出來。音痕驚惶地扭過頭去,迎面對上一雙幻美莫測的淡金眼眸——不可抑制的失神進那抹金色。下一刻,他渾身冷汗地回了神。
「你到底是什麼人!」就算是學園生他也見過,可是從沒見過有這種驚人特質的存在……這個時候,幻仍然輕笑著看著他,眼睛卻不再虛幻的令人沉迷了。
輕鬆的笑容下,幻剛才鬆了口氣。他可沒想到音痕會忽然看過來,措手不及下差點來不及收。……不過效果還不錯,討厭看起來乾淨的人?就算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但是其實會那麼無理由地討厭這個特質的人,其實也只有一個答案——說到底,果然是跟自己同源呢。
忽然惡作劇的念頭跳出來,看得出面前的人是個很會跟別人開不好笑的玩笑的傢伙,那就讓自己「替天行道」,稍微跟他開個小玩笑吧……(真是火眼金睛……音痕作繭自縛嘍)
在幻有了這個念頭以後,音痕眼中幻的眼神忽然變得很詭異。用那雙漂亮的勾人心魄的淡金色眼睛上下打量著自己。那種眼神——像是獵人在打量已經落入了陷阱的獵物的眼神。尖厲的似乎透過了他的衣服看進他的身體裡面,肆無忌憚的看著他。
而且,不僅如此,音痕看得出來,那種眼神中還有著他並不陌生的別的東西——即是他對那些再不在意,也還是會感到一種厭惡的情感一點點湧上來。隨著心情變化,臉色也不由得開始發白。
在他發作前一秒,幻好像終於得出了結論,閉上了眼睛。
「——我大概和你是一種人吧。」
「——咦?…音,音痕?你冷靜點!!」巨大的聲音喚回了薰的心神,一回頭,就看見在他記憶中一向淡然平靜的音痕失控地把那個叫做「幻」的學園生整個人推到了貨物箱上。力道大得甚至撞得幻的頭受了傷,血從淡金色頭髮間流下來。音痕的手槍正毫不留情地壓在對方額頭上,似乎是要按下扳機了。薰連忙跑過去把槍從音痕手裡搶下來,擋在兩個人中間:「你們在幹什麼!音痕!!」
槍被搶走的音痕深吸了幾口氣,抬頭用那雙綠松石般的眼惡狠狠地盯著「幻」:「……我告訴你!就算你是學園生,也不是什麼玩笑都開得起的!!」
那也要你能把我怎麼樣啊。……一邊這樣想著,幻用力擺擺頭,解除撞擊帶來的昏眩。眼角掃到垂到臉側的頭髮上殘留的血跡,眼神略微變了些,無奈地笑笑。這傢伙脾氣倒不小啊……幸好對自己的血抗拒心理不太強,不然又要麻煩了……如果現在再暈過去一次,恐怕就什麼都趕不上了……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正好聽見了音痕氣急之下的威脅。
幻不置可否地掃了他一眼,幽幽帶著幾分譏嘲地出了聲——
「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呵呵……」注意到話語中強烈的嘲諷,薰趕忙擋住似乎又要動手的音痕。幻視若不見,淡淡地繼續說著——「你不就是覺得我『看起來太乾淨』了嗎?
……難道你就想不明白,那是因為我真的很討厭『不乾淨』呢……還要我說得更清楚點嗎?」這句話其實並沒有說出口,可是音痕就覺得那個聲音似乎就在自己耳邊響起來。不由得驚異地望向薰身後那雙漾了冷冷的笑意的淡金色眼眸,然後,就不由自主地,看著那雙眼睛茫茫然地坐了下去。
「?」
薰疑惑地看著前一刻還用力想推開他的音痕一下子老實了。他又扭頭看看幻,也只看到雙沒有任何異常的滿是笑意的眼睛。雖然覺得奇怪,不過好歹是安靜下來了。怕再出什麼衝突,薰也在兩人旁邊坐下來。
不一會,他的眼神又茫然的望向遠方。一直瀰漫在他身邊的香味略微濃了些,味道也有了輕微的改變。
「!」
幻忽然意識到了這種香味的改變,用力吸吸鼻子,表情有點驚訝,然後居然顯出慌張。他看了仍舊魂不守舍的薰一眼,又看了看失神地坐在一邊的音痕,眼睛裡簌地閃過一道純金的光輝,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等他再睜眼,表情已經變回一向的不在乎了。
這時,他把好奇的目光轉向了「綁架者」2號。
「和月薰?和月薰?」叫了好幾聲,薰才總算回了神。沒人察覺到,隨著他恢復過來,香味也恢復了原來的味道。
果然如此——幻竊笑。「你為什麼來這個島?」
「……」薰無言。幻沒有放棄,追問著:
「根據我知道的,這裡是『那個人』的地盤,你怎麼會一個人到這裡?」不過,這次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薰不斷躲避開的明黃瞳孔。呆然了一下,薰的眼睛從游弋不定中停了下來,不自覺地想相信面前漂亮的不可方物的「學園生」。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嘴已經自動地作了回答,一個讓幻,還有原本一直處在失神狀態的音痕都不能置信的看著他的答案——
「我想放棄了。」
明明是通用語,但是幻和音痕還是覺得自己也許聽錯了或是出現了幻聽。
放棄什麼?當然不會是生命。如果是,那他也不用拚命從一開始那個殺局中逃出來,也不會為生離這個島情願付出任何代價。
他原本想放棄什麼?
「……少,少爺……」
「怎麼搞的!還沒搞定嗎?為什麼這麼久都沒聯繫!」
「不是的,不是的……剛才小隊裡的兄弟們打算包圍那片倉庫的時候,忽然飄來種奇怪的香味……然後大家就都睡著了……」
「——什麼?」
「大概是他們用了什麼秘密武器……我們馬上就去抓他們……」
「……不用了。」
「咦?」
「……你們就地待命,這件事你們處理不了。」
他壓了電話,抬起頭來。捋後垂在額前的淡粉色頭髮,露出了一張和此刻被追捕的人同樣精緻優雅的秀麗面容,和同樣耀眼得鮮明的明黃瞳孔。如果說要什麼不同,就是他的神情比那個人更加地凌厲冷酷。
此刻,他冷漠的臉孔上沒有太多表情,但是眼神卻告訴別人他心中的迷惑。遲疑了五秒都不到,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不管你為什麼來這裡……要怨,就怨你為什麼生在和月家吧。」
他淡淡地說了這句沒有聽眾的話,離開了房間……
既然你放棄了毀滅我的機會,就只能由我來毀滅你了……
「我,想放棄這場繼承爭鬥了。」
薰有些失落地,說出了這句能改變整個和月家族的話語,其份量震得兩個聽眾腦子發暈。
雖然幻有清晰記憶的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接近與世隔絕的學園裡,但是平時有交情的幾個商學院學生也曾跟他說過外界經濟的大致狀況。而在和月家這一代的繼承爭鬥,現在的局勢則是——和月薰,表面平衡,實際的全面優勢。——當然要把他這次愚蠢的深入敵後排除在外。
在這個勝利唾手可得的時候,他說……他想放棄?
「再這樣下去的話……我留不了手了……」
和月家族這一輩的候補繼承人有四個。除去兩個小孩子,主要爭鬥的,就是他們身邊的「和月薰」,和這片霞帷島的控制者「和月熏」。到了現在,兩個人的勢力看似保持平衡。但也就是看似而已……商學院的彌斯雅親口下了定論,一旦薰下了決心動手,以檯面上的實力,大概兩個月左右,這場繼承爭鬥就會結束;如果是「全力以赴」……也許只需要一天,「和月熏」這個人,就會徹底消失——
和月世家的繼承爭鬥,向來是——不,死,不,休!
但是彌斯雅也同樣說過,如果這樣的局面還會有什麼改變,那一定是因為,和月薰比起他的弟弟,心軟的多……
「何必留什麼手呢……反正他也不會對你留手啊。」音痕試圖勸解,卻發現薰正用一種「感慨」的目光看著他,好久才歎了口氣。
「他是我……孿生弟弟啊……」
這件事,音痕和幻都早已知曉。但是此刻,由薰本人說出來,卻有了別樣的意義。
「……他是我弟弟啊……」
在記憶中,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的5歲以前,身後老是有個外表和自己一般無二的懵懂小孩,成ri裡一起嬉鬧,一起玩耍。直到……5歲生日時。兩個孩子各自交由分家撫養後,就變了……過去的一切被遺忘,新的思維方式被灌輸進來,慢慢的,曾經的同胞情誼不知去了哪裡……陷入回憶中的薰嘴角帶著微微的苦笑,映在另兩人眼中只顯得淒涼。「『兄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好像的確不是……幻撇過眼睛望望房頂,倒是巧了。他那幾個同伴有兩個人是別人的「哥哥」,至少好像不是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音痕抿著嘴唇,點點頭。
薰接著苦笑。「是吧……兩年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兩年前……
兩年前,兩個少年相遇,然後,不歡而散。
但是,這場相遇並不是了無痕跡。除了給其中一個人留下了牢記700多個白晝的怨念外,給另一個人留下的,則是同樣讓他在這700多夜晚中輾轉難眠的詞彙——
「弟弟」。
在那次相遇時,兩個人都是13歲,但其中有一個卻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顯得似乎未滿11歲……那個少年不計代價的,即使是被背叛也無所謂地,維護自己重要的「東西」。
從那一天以後,少年心裡好像多了什麼,不斷滋長著想衝破自小以來受到的一切「族規」的影響。本以為只是一時頭腦發熱而已。但是真當那一天到來,局面已經到了他非要毀掉自己的弟弟不可的局面時,他卻怎麼也下不了手了……
「我本來以為,只要有一方放手就行了……我也沒指望過他放棄。……可是,我根本什麼都沒來得及說。」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口,又想起因為自己的愚蠢白白送掉性命的厘月,薰的笑容更顯苦澀——
果然只是我一廂情願嗎?
……我根本……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我居然忘記了,同床尚且異夢,就算他是我的孿生弟弟,也不代表我們的心思會一樣……
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憑什麼我要什麼都不說就死掉?至少,我想告訴他我為什麼來,我想做什麼……
在那之前,我絕對不會死……
「你想要報復他嗎?」幻忽然無預兆地問著。
「……報復?報復什麼?」薰似乎覺得這是件很好笑的事,「我以前跟他有什麼兩樣?……能怪他嗎?」語氣頓了一下,然後音調低了下去,似乎只是在無力地歎息。
「……要怨,也只能怨我怎麼會生在和月家吧……」
「——如果有機會,這件事結束後,要不要跟我走?」這句話把音痕和薰的視線都吸引到了幻身上。似乎是錯覺,這樣說著的幻平時就很艷麗的那張臉,一瞬間似乎耀眼得讓人無法正視。但是,已經知道了前途灰暗的兩個人,卻並不敢把他的話當成可能實現——那也要有命才行啊。所以,在此刻,他們也只把他當成笑話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倒是不錯呢……」
「我只要能唱歌哪兒都可以。」
看得出他們倆沒有當真,幻也沒有多加解釋,只是深富意義地笑了笑。忽地,他的表情變了。
在窗戶外,薰和音痕視線所及的另一頭,四隻眼睛眼睜睜地看著遠處的一棟倉庫的四分之一詭異地解體成漫天的磚塊,夾雜著大片的塵土狠狠地砸在地上,整個地面都震了一下。
「那是什麼?……薰?」音痕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場面,不由得開口詢問,卻驚見同伴臉色慘白,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反面』的人……」一字一句地說著這幾個足以讓所有人魂飛魄散的字眼,薰的表情隨著遠處的詭異景象不斷重複而陰晴不定。
終於,定格在苦澀的悲淒笑容——
「……你就真的那麼想讓我死嗎?『熏』……」
少年低聲的喃喃自語,甫一出口,就淹沒在了倉庫碎塊落地的轟轟聲間,再尋不到絲毫影蹤……——
這裡沒有花,沒有草,沒有任何可以欣賞的植物。「城市」這個怪物的大嘴散發出「利益」的臭氣,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但是,有一隻蝴蝶正從虛空飛來……
十幾個人拿著武器,慢慢接近了離海邊最近的那間倉庫。每個人臉上都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正當他們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優遊自在地跟在他們後面的三個人中一個看起來帶頭的人說了話:
「裡面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有個大膽的隊員竄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往裡望,用口形向他的同伴們回報:「是那個人質。」其他人放了心,跟著帶頭的隊員進入了倉庫。
倉庫裡的確只剩下有著一頭淡金色半卷長髮的學園生。他正把被割斷的繩子從自己手上解下來,搓揉著紅腫的手腕。看見一群人進來,他不安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張絕美的臉,淡金色的眸子中滿是心有餘悸的驚惶。
「要不要殺?」隊伍的隊長詢問那三個人裡帶頭的那個人。聽到這句話,少年明顯地顫了一下,美麗的臉上露出幾分驚恐。
「……算了,你們主子不讓。」這只是一個理由。關鍵的是——「學園生」。如果隨便幹掉的話,就算能把事情推到要幹掉的那些人身上,也保不住不會把「那些人」引出來,那就是得不償失了。——這個首領走上前,一把抓住慌忙躲避的少年,強硬地把左手中指上戴的戒指抵在少年光潔的額頭上。
「啊!……」滿是驚恐的眸子漸漸渙散開來。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等少年在意識到周圍的一切,眼中滿是茫然……「我怎麼了?」
這樣說著的少年,滿臉疑惑地向四周張望,好奇地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後面端著槍的隊伍,皺皺眉頭:「……我記得我好像被綁架了……」一下子,少年好像恍然大悟的樣子,滿臉上都是喜悅的笑容,「你們是來救我的對嗎?」
「……算是吧。」隊長有些僵硬地回答……難道學園生的水平下降了?這個看起來好天真……
那個首領看見自己的能力生效,滿意地笑了笑,就帶著另外兩個人走了出去,留下隊長和隊員們處理後事。——他們太過自信,也太過旁若無人。所以,他們當然忽略了,當他們轉身離開的時候,少年淡金迷幻的眼眸中瞬息即逝的惡意的詭譎……
「——那傢伙會不會被他們幹掉?」緊張做著恐怕是白費力氣的最後準備的時候,音痕忽然不安地問薰。他自己也很奇怪。雖然他的確很討厭叫做「幻」的神秘學園生,而幻本人也的確總是給人以神秘不可靠的感覺。但是他卻不希望幻變成一具屍體。
——也許是因為畢竟他是被他們連累的,或者是因為那張臉實在是美艷得讓人沉迷吧。
音痕這樣告訴自己。
「不會的。他不敢動學園的人。就算是『反面』的人多半也不敢吧。」薰很有把握地回答。萬一讓學園的人莫名其妙死在這裡,即使是把黑鍋扣到他們頭上,麻煩也會不斷找來……所以不到不得已,熏肯定不會對付幻的。
至於「反面」的人——雖然他們不怕maria財團,但是如果被查到學園生神秘死亡地區有使用「反面」能力的痕跡,「那些人」一定會下來。如果那些人真有如風聞般的力量,那個後果,他們可承擔不起……
說起來,自從進入theeraofdevils時期,學園生就很少在特別區以外露面了——即使有少數高層不得不外出,經常也是和「那些人」一同出現。應該是學園內已經有了什麼默契吧……那為什麼「幻」會獨自出現在這裡?
他並不像是不知死活的人,難道……
薰用力甩甩頭,別亂想了。如果真那樣,我和音痕哪能綁架得了他呢……
港口入口。兩個行動隊的隊員保護並監視著淡金色發的學園生,準備事後再送他離開。也許是太疲累了,少年要了把椅子,坐在上面一會就睡著了。看到他睡著,兩個隊員開始小心交談。
「看看,老子還沒見過這種美人呢……」隊員a流著口水看向那張似乎毫無防備的絕美睡臉。但是被同伴隊員b很理智地拉了回來。「算了吧你,不能碰的東西看了也沒用,那家學園的人可不好惹。」
「說起來,在你們口中好像很怕那些人,這是怎麼回事?不都一樣是人嗎?」
「……其實老實說,這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學園生。自從7年前,學園的人基本就不下來了。……不過他們都很恐怖倒是真的。」隊員b靠近同伴,用一副宣告秘聞的表情小聲說,「——見識過謝先生的本事了吧?你估計你幾個人能對付得了他?」
「你開什麼玩笑!那種怪物哪是人對付得了的!」隊員a嚇了一跳。謝先生是二少爺親自請來的「反面」高人的首領。想起剛才他舉手間毀掉一間倉庫的輕鬆,他現在還覺得膽戰心驚……
「對。——可是我三姑的二姨媽的小舅的小學同學的遠房侄子的大表嫂的鄰居家小孩曾經認識一個學園生,人家告訴他當年有……大概不到十個學園生命換命幹掉了,7個『反面』的犯人,你說可怕不可怕?」
隊員a張口結舌。
「說起來……居然要謝先生動手,這次我們到底在追什麼人啊……」隊員a冷靜下來後,又陷入了新的疑惑,表情漸漸變得驚恐,「該不會是……」
「算了,那就不管咱們的事了。何況離得這麼遠,怎麼也扯不到咱們這裡。」隊員b笑,露出閃光的牙齒。(……)
「……怪不得你搶著送這傢伙走,原來是想跑啊!」
淡金色的眸子,微張即合。瀉出了一抹濃郁笑意。似乎陷入沉睡的學園生,饒富興趣地傾聽兩人的交談,心緒不止。
那件事傳出來了……學生會不是明文禁止了嗎?是從哪裡露的風呢。不過,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也是時候公開了……
「反面」能力:物質解理……
「反面」能力:靈魂修改……
而且,第二種能力是用道具發動的。三個人都是「反面」中人,就是說至少還有兩種能力沒有使用……更何況,是在這個時期活到了現在的人……
看這個局勢,自己可以準備給那個新認識的「可愛」傢伙們收屍了。——那也要有屍體剩下。嗯哼,「搬屍」回朝。為自己隨便想的冷笑話不露聲色地笑笑。那兩個人……也只是「引出」的水準吧?連真正的「覺醒」都談不上。音痕的那個「聲音」,也只會對普通人有效;薰則是連能力都根本沒察覺……倒是他弟弟好像看出來了。對上那三個「反面」的老油條根本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
和月家的老二啊……還真是心狠手辣。一旦他大哥死了,家族的勢力範圍就得重新分派了吧。剩下三個繼承人他頂多弄到二分之一。
……這麼一說,如果她知道他大哥本來想做的事,豈不是要悔得腸子都青了?
看樣子,他們倆是死定了……嗎?
學園生睜開了眼睛,坐直身體,望著明淨的天空。注意到他的甦醒,兩個隊員停止了交談。過去一個跟他搭話:「你沒覺得哪兒不舒服吧?」幻沒有理會他,好半天,才心不在焉地,從唇間擠出兩個字。
「——蝴蝶。」
「啊?」兩個看守都呆了一下,不由得順著學園生的視線看去,只看到蔚藍潔淨的天空——這裡是海邊,連朵花都沒有,哪裡會有蝴蝶?
……不會是剛才謝先生把他弄成傻子了吧。兩個看守不安地去看依舊一臉茫然的學園生。卻在那一瞬間被一抹絕美的金色攫去了心神……
「你們看,真的是蝴蝶呢。」說著沒人會聽到的話,神秘的學園生「幻」露出了令人呼吸停止的艷麗笑容,緩緩抬起手。這時候,在他視線的另一端,純淨的天空中生成了無數如同夢幻般的金色光點。跳躍著融合著,逐漸形成了一隻如同少年眼眸的淡金色,卻又流溢著絢麗色彩的蝴蝶。輕薄的蝶翼微微顫動,然後好像忽然獲得了生命,扇動著蝶翼,從天空中飛下來,輕輕落在幻抬起的手指上。飛過的軌跡撒下一道燦爛的金粉。
「跟我搶人?……那兩個人,可是已經答應跟我走了啊,和月熏~」這個時候的幻,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了難以言喻的奪目光彩。惡意的一笑,他站起身,繞開地上昏迷的兩個人離開。
雖然是大白天,由於窗戶上被拉了窗簾,大廳裡仍然是陰暗的。六個人圍坐桌邊。黑髮墨瞳的陰鬱少年依舊坐在主位,他旁邊是仍然一臉微笑的血色眸子的少年。再往下,坐著一個有著紫羅蘭般顏色的長髮的面帶憂愁的少女,她懷裡抱著個似乎只有五六歲的紫晶se頭髮的男孩,身邊坐著的另一個青冰se眼睛的女孩也不過仈jiu歲,牽著男孩的手。最後,是個墨藍短髮的男孩子。此刻,男孩身上散發著和懸浮在他們中間的水晶球光芒一樣的藍光。上面映出的,正是此刻遠在霞帷島,自稱「幻」的絕色少年的身影——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在幻趕到衝突的現場時,連他自己也不得不羨慕某兩人的好運氣了。因為如果他再晚個一分鐘,就真的只能拖走兩具屍體。不過,唯一的意外就是,和月熏找來的那三個人剩下的一個是風系能力者。倒不是怕他的能力,但是……
好嗆人的血腥味!幻還沒冒出頭,就差點暈過去。「嗚……」
聽到這聲忽然的呻吟,原本正要切入目標身體的風刃一頓,隨即化成小旋風繞著目標打轉。在場十數個別動隊員,三個「反面」能力者以及兩個死裡逃生的少年都驚訝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本應失去了記憶,不會出現在這裡的學園生「幻」,滿臉痛苦地用一條白手絹掩住口鼻,正站在那邊猶豫地看著雜亂的地面和地上的血跡,盤算著從那邊下腳比較好。在他身邊,時隱時現地,飛舞著一隻金色的蝴蝶……
無視所有人的驚訝疑惑,終於選出一條看起來似乎比較乾淨的路,幻抬腳朝音痕和薰走過去。目瞪口呆的音痕這才反應過來:「等,等等!幻?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那些人不是該安排他離開嗎?
「……好嗆……你以為我想回來啊!」終於走近了些,幻皺著眉頭瞥了木像二人組一眼,「要不是你們倆答應了跟我走,我才懶得回來呢。」
雖然自己冒冒失失的決定是不符合程序,但是這兩個傢伙,一個心灰意冷,一個無家可歸,拉來也沒什麼關係——更何況,他就不信那些傢伙們無緣無故把他打發到這裡,跟這兩個人完全沒關係!
「你……你……白癡啊你!看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嗎!快走啊!!」薰現在覺得好像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就算熏再顧忌學園,幻做到這種程度他也不會允許的,他從來就不會善良到放過跟他敵對的人!跟你走?
……別說我們,現在你恐怕已經自身難保了啊!!
幻聽到薰的話後,露出了一種很奇怪的笑容:「……你居然罵我……」一陣冷氣嗖地竄上來,幻一臉怨恨地瞪著兩個又呆住了的傢伙,「我手腕差不多都磨破了,還弄了一身灰……這個帳咱們慢慢算,你們給我等著……」
那只蝴蝶忽然離開他身體,向著到現在還圍著音痕和薰打轉的旋風飛過去、飛進去。金粉飄灑著,零落飛散在旋風裡。
然後,風息。
到了現在,只怕所有人都已經明白,這個學園生的自我介紹裡有多少貓膩了。
雖然為此而震驚,但是那個隊長並沒亂了方寸。他馬上指揮自己的隊員退後,把三個「反面」的人留在前面。同時也沒忘了指派一個人去找找剛才被吩咐看管學園生的人。
謝先生一臉鄭重地看著已經轉過身來,用淡金色迷離的眸子笑吟吟地看著他的學園生,以及在他身邊輕輕舞動撒開道道金粉的蝴蝶。
——學園、淡金色發眼美麗的玻璃般的少年、蝴蝶……他想起了一個非常危險的人。
「……你到底是誰?」
蝴蝶打著轉,停歇到了「幻」的手指尖上。有著超脫凡俗的美貌的少年粲然一笑,本身迷幻華美的光輝毫無餘裕地散發出來——
「maria學園,『暗舞學院』,『文幻』。」
「學園生」——當然。學院的人當然也是學園的人。
「幻」——也沒錯,只是名字簡稱了而已。
但是「學園生幻」,和「暗舞學院院生文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對方的人臉色都變壞了。其中有個人,不敢相信似的追問了一句:「幻術師文幻?」
微笑,點頭。
「——他們在說什麼?」音痕小聲問身邊的同伴,卻發現他也一臉難以置信之色。「……學園的『反面』機構,就是『暗舞學院』……」
「!」
「……這幾年來,那裡比較出名的……『黑魔導師』、『結界術師』、再往下就是『幻術師』……」
「……那……我們怎麼可能綁架得了他?」
「……」
聽到了背後兩人驚異的對話,文幻微微笑笑,什麼也沒說。謝先生頓了一下,凝重的開口——「我們現在算是被和月財團的人僱傭,也沒有胡作非為,應該不屬於『追捕』的對象吧。」
根據「反面」世界的默認,受十大財團僱用的「反面」能力者,不列入「反面」組織強征對象,自然也不會被追殺。雖然處於現在的混亂時期,但這一條至少在檯面上大家都通過。但,台底下就不同了……文幻想起來了在檔案中看到的事。四年前,maria財團林景理事長的保鏢,「控水師」名羽在休假時期誤被捲入當地「反面」組織追捕行動慘死,說是「誤」……誰都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讓那些人失望的是,成就了「學院」名聲的,也正是這件事……
「是啊。」少年微笑點頭,「雖然你們三個的確是五年前逃出來的。」三個人臉色發白,「不過也的確沒做什麼違反『規則』的事。」淺笑,面不改色。
「那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如果不是來找他們麻煩,為什麼會跑到這種鬼地方!
「……」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那些傢伙打發出來的!文幻明智地選擇忽略這個問題,回手一指身後的兩個人:「我要帶他們走。」
「——學園要插手和月財團的事嗎?」
「你很會說話啊!談不上。只不過我們學院要『薰』和『音痕』而已。理由還需要我說嗎?……學園可是有資格在世界各地招生的。」
「……『音痕』可以。」謝先生猶豫了一下,作出了選擇。
「我是說要他.們。」文幻刻意加重了語氣,「而且只要他們答應就夠了。我沒必要問你。」
正在為難著,一種蠢動忽然爬上了謝先生的心頭。……等等。我們現在有三個人,還有不少槍;可他是一個人還要保護兩個重傷員……很少有這麼好的機會啊。
陰毒的念頭一旦浮起,就很難再壓下去。
……反正他現在也算是在干涉別的財團的事……
謝先生下意識看看兩個同伴,不意外地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眼神……但他沒有看見,對面的少年眼中閃過的一絲輕蔑……
「小心!」
一看見謝先生幾個人動手,剛才已經切身體會過厲害的兩個人驚叫出聲。但比他們更快的,文幻原本是虛和的淡金色的眸子比他們的動作還早一刻就聚上了濃烈的純金色!右腳微退,右手手指輕輕一彈,原本停歇在那裡的蝴蝶微微一頓飛起,在對方動手的同時,文幻右手用力劃出一道水平的弧線,以這一線為中心,空間變幻,虛幻間霎那引出滿天花雨,鋪天蓋地的粉白花瓣掩蓋了所有人的身形。隨即逝去,和對方三個人的第一輪攻擊一起化為無形。少年頎長身形顯現,淡金卷髮飄散間,一雙純金瞳眸半掩朦朧半含笑意,絕美又帶著濃濃的嘲諷。周圍蝶影紛呈。
那一瞬,風華絕世。
然後,少年無視三個人的新一輪攻擊,唇間默念幾個音節,右手移到胸前捻出幾個手勢。落到對方眼中,他、以及她身後薰及音痕的身形詭異的扭曲、變淺然後消失。對方的攻擊自然也石沉大海。
——水鏡幻界。在幻術中極普通的一著。凡是能力跟水啦,鏡子啦,幻術之類扯上邊的幾乎人人都會。但是,能一口氣吸收三個人攻擊的,絕對不多……在束手無策之際,謝先生等人又感覺到一股強大而不安定的力量撕開空間忽然出現。然後,是文幻充滿驚訝的好聽聲音,甚至還有些驚慌:
「——是你?!」
然後,幻術消失。場地裡卻又多了兩個人。
在文幻豎起幻界後,落入音痕和薰眼中的環境完全沒有變化,只是對方的攻擊在撞上那個平面後,全都詭異地向左右拐開。完成了的文幻扭頭,朝他們走過來:「好了,可以撐幾分……」
話還沒說完,他就呆了一下。臉色上浮現出有點壓抑的驚慌和無法抑制的恐懼,幾乎是用跳地躲開了幾步。訝異的兩人,在這一刻也感覺到一種違和的威壓感。
然後,在他們和文幻中間,出現了兩個人。
有一個,是大概仈jiu歲的小女孩。穿一身簡潔可愛的白色連衣裙,及肩的金髮上繫著青藍色的絲帶,絲帶末端和髮際平齊。眼睛是閃爍著遠超年齡的堅定光芒的青冰石顏色。她看到了受傷的薰和音痕,驚叫一聲,馬上就拎起裙角跑向他們倆。似乎完全不害怕他們身上的血。到了他們身邊,她雙手間亮起了柔和的溫柔白光。兩個人的傷口就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同時出現的那個人是十六七的黑髮少年。他只是隨意在白襯衫外面搭了件黑色的外套,一副眼鏡,掩下了一雙本應溫暖,卻是幽深冰冷的金色眼睛。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濃重的黑暗氣息——他隨意掃了音痕和薰一眼,那眼神也冷得讓人發抖。
「就是這兩個人?」他開口了。聲音如同預想的冷澈。雖然是個問句,卻更像是確認。見到文幻點頭,他示意文幻也過去音痕他們那邊。「你們可以回去了,這裡我收拾。」
文幻微不可察地皺皺眉頭,但也沒多說什麼,聽話地往後走。在他和黑髮少年擦身而過時,黑髮少年猶豫著,忽然開了口。小聲說出的話讓文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對不起。」
漂亮的幻術師保持著走路的姿勢徹底石化,好半天才僵硬地轉過頭。似乎有點尷尬的黑髮少年下意識撇開頭去看別處。
「……你,跟我道歉。……你居然跟我道歉……」
黑髮少年沒回答,眼神卻閃動得更厲害了。
文幻似乎終於接受這一現實,露出了笑容,由衷地又說了一句話:「……『修』應該會很高興吧。」
少年明顯定在原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把全部被調侃的怒氣都遷怒到了對面同樣已經呆然的三個人身上。謝先生等三人頓感壓力大增。
等文幻終於走到薰和音痕身邊,小姑娘已經完成了治療,喜滋滋地跑來抱住他。文幻也寵溺地捏捏那張滑嫩得彷彿捏得出水似的小臉。
「你是『幻術師』?」畢竟本身對「反面」的知識多過同伴,薰終於冷靜下來,抬眼正視那雙已恢復了柔和淡金色的眼眸。
「是的。」
「……那,那邊那位難道……」薰示意前面的黑髮少年,聲音中還帶著些顫慄。
「……沒錯。『黑魔導師』-黑曜。」果然還是這個傢伙比較出名,就憑氣息就能猜個仈jiu不離十。看看自己,跟那三個傢伙那麼「近距離接觸」,居然還沒被認出來。然後文幻又拍拍身邊的可愛女孩,「然後,這個是我們的小聖女~」
「……你既然這麼強,為什麼會乖乖讓我們綁架哪?」音痕生氣的是被欺騙。他並不太驚訝「黑曜」的出現——因為他根本不清楚這個名字到底代表什麼。
「……因為你當時的那句話。」
「?你什麼意思?」音痕沒聽明白,但是薰一下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憑你有『反面』的能力。而且我個人也覺得跟你們比較投緣。」
「……怎麼會?我?」
「……你的確有。」薰代替文幻做出了回答,但是他的語氣裡深藏著失落,「你的那個聲音,的確算是『反面』的能力,他們當然會找你。」
「薰?你擔心什麼呢?」音痕看出同伴的情緒明顯不對頭,但他當然沒法看透薰的所想。
薰勉強地笑笑:「沒事。不過你最好聽他的。不然會被『反面』追殺。」
——我還是只能一個人嗎?
「——還有你。」文幻聳聳肩膀。他可是聽得出來薰的意思。自己的意思就這麼容易讓他人誤會嗎?
「……?」薰驚駭。
「難道你以為單單一個半覺醒狀態可以讓三個『反面』的人追殺?……只不過你們兩個真是控制的一個比一個差。」居然平時只能讓人稍微走走神,自己走神的時候才能催眠……然後還敵我不分。如果不是自己察覺到防禦的話連他們都得睡成一攤。結果真正遇上危險的時候淡得連味道都沒了……
薰很明顯臉上有了光彩,雖然他仍然沒說話。
「——剛才,你們都答應過了,有機會就跟我走,……現在我再確定一遍,可以嗎?」文幻開心地笑著。他不對答案抱任何懷疑了。
「……」那些孩子們憑他們應該就能照顧了。跟和月家老二折騰了這麼一通應該以後日子不會很好過……整理思緒,對傳說中的學園的嚮往最終戰勝了音痕心中的留戀:「我同意。」
「……先等一下。」薰稍微猶豫了一下,從衣服裡取出一個信封。那是個16開的牛皮紙信封。因為一直揣在衣服裡,所以皺皺的。有一角,已經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的驚目的紅。
拿著那個信封,他沉默了。最後,把信封丟在地上,抬起臉,一雙明黃的眼眸堅定地看著被自己的弟弟,派來追殺自己的那些人。
「把這個帶給熏,我本來就是送這個來的。」他的聲音清明而澄徹,似乎再也沒有牽掛與遲疑。
「——還有,告訴他。……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和月薰』這個人了。」
再見了,我的過去……
仍然是那間有著昏黃燈光的房間,仍然是有著粉色頭髮和明黃色眼眸的少年。他撕開了染滿血跡的信封,展開了血跡斑斑的信紙。快速掃過上面的內容。
他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又逐字逐句再讀一遍。
然後,他沉默地坐下,原本冰冷的表情再也掩蓋不住紛亂的心緒。
最後,他挫敗地把那份代表了「和月薰」麾下的全部力量的信丟到一旁,呆呆地看著自己在讀信時沾上了不少鮮血的手,喃喃自語: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聯合歷397年,夏
和月家族第一繼承人和月薰,新興少年歌手音痕,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兩年後,在霞帷島重逢。
一場注定不為人知的小小混亂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