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話 鏡的彼端 文 / 小米粟
一個單純的孩子現在是出生後第一次照鏡子。她絕對不會認為鏡子裡的自己只是光線反射，只是自己在平面上的投影。她勢必會疑惑，肯定會幻想，在那一面之隔的對面有一個永無止境的世界。在自己的內心創造出一個跟「此處」相同，但從久遠便存在於遙遠彼岸的、孕育出極端矛盾的某個世界。允許這個矛盾存在的絕對不是無知。誰是真實，誰是虛幻；誰是本尊，誰是分身。在這時，這些都不過是芝麻小事。因為只要某一方為真，則另一方為假。但倘若真才是假，則兩方皆有相同價值，卻又同樣不具價值。
※※※
「我來了。我知道你在。」黑髮的少年風塵僕僕，棕色的斗篷已經破爛不堪了，黑色的頭髮顯得有些凌亂。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疲倦，血紅的雙眼顯得有些悲傷。
海風吹拂著少年的衣物和頭髮。海邊的土墳前，他站在巨劍面前看著「自己」的墓碑，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抹單單的憂傷。
（呵呵，我們果然是同一個人啊。）
輕笑聲傳來，那是和少年一模一樣的聲音，但是語調卻歡快得多。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歡快的聲音問。
「就在你借用我身體的那天。」身穿斗篷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說。
（不錯哦。）
「你這麼說我一點也不高興。」少年的臉陰沉沉的，似乎壓抑著什麼。
（……）
「你為什麼要逃避。」雖然是疑問句，但少年的語氣卻沒有什麼起伏。
（有嗎？）
那個聲音也不像在疑問，反而像是裝傻。
「你明明就在她身邊，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寧願讓自己成為媒介也不照顧她的心情嗎？」少年的聲音終於顯得有些激動了。
（我已經死了……）
那個聲音顯得有些無奈。
「只要我還活著，你就不會死去，不是嗎？」少年冷冷地反駁道。
（他確實是這麼說。）
那聲音沒有反駁：
（不過我現在也不算活著吧。）
「你希望我代替你嗎？」少年轉頭看向無邊的大海，空曠的海面上見不到任何生物。
（確實曾經這麼想。）
聲音輕笑道。
「但你是否知道我們是無可替代的？」少年仍舊看著遙遠的海天相接之處。
（我們？）
「我無法替代『嵐哥哥』，同樣，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嵐』的存在。我的存在並不是為了代替你。我們是相同的整體，卻又各自不同的個體，這不是你曾經想讓我瞭解的嗎？」少年再次把目光投向巨劍。
（你不會是為了向我說教才來的吧？）
「我是來告訴你，櫻華現在有危險。」少年冷淡地說。
（你怎麼不早說！）
聲音忽然顯得非常激動，要是他有身體的話一定會暴跳如雷吧。
「現在暫時還沒有問題，而且冰也在那邊，不過過一會就難說了。」少年的口氣依然四平八穩，沒有任何起伏。
（那你怎麼還不幫忙！）
聲音顯得很焦急。
「我救不了她。」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沮喪。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
那聲音強烈譴責道。
「我試過了，每一次都輸得很慘。」少年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即使自己失敗也不會懊惱，「別說我了，即使加上冰，也不行。」
（那……那你就這麼什麼也不做？）
聲音實在無話可說了。
「所以我來找你了。」少年認真地盯著巨劍，彷彿能看穿巨劍，看到那裡邊的意識。
（找我？我能幹什麼？）
聲音很疑惑。
「我需要你的靈魂。」少年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
（我的靈魂不是在你身上嗎？）
聲音仍然很疑惑。
「我是不完整的，身體中實際上還有殘碎無法整合的靈魂，不然你憑什麼在這裡？等一下一切就看你的了。」少年向巨劍劍柄伸出手。
（我？怎麼是我？）
聲音還是沒有理清事情的頭緒。
「或者說『我們』，從今往後，嵐，只有一個。」
（好，怎樣都可以，只要能救櫻華。）
聲音堅定地回答。
「事先說明，我並不知道一會兒後我們將會變成怎樣。」
（沒問題，我有準備。）
聲音似乎顯得很著急。
少年的手緊緊地握住劍柄，一個黑色的魔法陣從劍柄向外擴散，周圍的一切都被染成了黑色，魔法陣的紋路顯現出暗紅色的血紋。
※※※
漆黑虛無的空間中，巨大的冰塊靜靜地漂浮著，晶體閃著幽藍的光暈，透過堅實的冰塊能看到一個蜷縮著身體的人。
那人沒有穿任何衣物，全身裸露地蜷縮著，似乎無法忍受冰塊的寒冷。
在冰塊前漂浮著另一個人，同樣裸露著身體。
「我來接你了。」他向冰塊伸出手。
「哦。」冰塊中的人抬起頭，用和冰塊外的人相同的紅眼凝視著對方。
「出來吧。」手按住了冰塊寒冷的外表，一絲白氣從接觸的地方升起。
「好的。」冰塊中的人慢慢舒展身體，蒼白的臉上出現了血色。
※※※
昏暗的天空，站立的少年，狂湧的魔精靈，空中半透明的影子，這一切讓海邊的土墳顯得如同夜晚陰森的墳場。但是鮮艷的紅色火魔精靈和明亮的黃色風魔精靈為這昏暗的氣氛帶來一些明快感。狂暴的魔精靈在少年周圍旋轉，沒有規律，卻又像被什麼束縛，無法脫離開這個範圍。
空中的影子和少年一模一樣。他慢慢地飄落，和少年背對背地站著。
※※※
「卡啦！」
冰塊裂開了，循著這個紋路，裂紋一直延伸覆蓋了整個冰塊。
「砰！」
冰塊整個碎裂了，兩人的手掌印在一起，如同照鏡子一般。然後，兩人的手掌竟然都消失了，就像一個人消失在詭異的魔鏡中。兩人都在向前走，以相同而又完全相反的動作同時向前走。兩人消失在平面中，漆黑的空間中只剩下破碎的冰塊靜靜地漂浮著，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
影子和少年重疊在一起，彷彿一個人，從很久以前就是一個人。
「噗！」
少年的身體像是炸裂一般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從傷口中噴湧而出。
「噗噗噗——」
身體仍然在炸裂，身體如同即將決坻的大壩，血流越來越大，大地已經被鮮血浸成了血紅，血泊正慢慢向周圍蔓延。
（失敗了啊，果然人造的身體無法承受太強大的靈魂啊。）
少年的意識逐漸朦朧，也失去了所有的期待，即使身體即將崩潰也沒有任何怨言。
（不行！我一定要救櫻華！）
但那聲音卻不死心，即使沒有身體也不要緊，只要……
「真是亂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天上傳來，「你們兩個傢伙，少照看你們一下都不行。」
隨著驅散所有烏雲的颶風而來的，是一頭四翼黑龍。他慢慢扑打著雙翼，巨大的身體似乎完全無視大地的重力影響，他就這麼緩緩降落在已經染成血人的少年面前，一人一龍之間就是那把黑冷的巨劍。
火焰的圖騰在大地上燃燒起，風和火的魔精靈蜂擁著進入圓形圖紋中，熾紅的烈焰逐漸轉為深紅色，然後變成純淨的黑色，包容一切吸收一切的黑色。
世界彷彿靜止了，血液凝固在空中不再噴湧，一切都沒有了動作，光芒也不再流轉。
「死靈魔法雖然可以有吸收和融合靈魂的效果，但那種是來自人心黑暗面的魔法，既沒有神明的支持也沒有魔精靈的基礎，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將帶有嵐的高貴血統的靈魂重新鍛造呢。」低沉的聲音彷彿從黑龍的身體中傳出來，不需要通過聲帶發聲。
（那個……嵐不是指我吧……）
兩個相同的聲音同時響起，異口同聲的默契讓人歎服。
「你們兩個傻瓜！當然不是說你們！想到嵐的後代竟然是這等白癡我就覺得心寒，肯定是因為那傢伙的血統作怪！我就知道那個人類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個低沉的聲音憤怒地低吼著。
（我覺得他似乎在說咱們的某個曾曾曾曾祖父級的傢伙的壞話呢。）
（雖然你說「咱們」會讓我有些不習慣，不過我想是的。）
兩人嘀嘀咕咕地交流著。
（那傢伙的聲音我怎麼覺得有些耳熟……）
焰的聲音顯得有些疑惑。
（似乎在哪裡聽過。）
嵐也認可了。
「你們兩個傻小子！現在你們在我的保護之下暫時還沒有危險，不過你們的心上人可有些危險了。」那個聲音如同低沉的遠雷，震撼的消息讓兩人重新回到現實。
（櫻華！）
兩人同時緊張地叫道。
「聽好了，現在你們的身體確實無法承受巨大的能量，但是我有能力暫時將你們的身體強化，但以後會有什麼變化我也不能確定。」那個聲音即使說得不確定，但卻讓人有種希望相信他的力量。
（只要能救櫻華，以後我怎樣都無所謂！）
焰的聲音非常堅決，沒有任何猶豫。
（我隨便，反正我也不會是我了。）
嵐倒是顯得不緊不慢。
「除了概率不確定外，你們還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及付出相應的一個代價。」那低沉的聲音絲毫不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求。
（我接受！）
焰迫不及待地說。
（……）
嵐猶豫了。
「我知道你會猶豫的，畢竟你和他不同。他除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你不同，這幾個月來的回憶，你捨不得吧。」那低沉的聲音似乎很理解地說。
（我……）
嵐無法說出口。
（我明白的……）
焰的聲音也顯得很輕鬆：
（記憶對你來說確實很重要啊。）
（喂！黑龍王！所有的代價我來支付不行嗎？）
焰大聲問。
「雖然你的聰明可以值得嘉獎，但是你無法duli支付這個代價。支付的必須是你們兩人。」黑龍王並沒有因為焰對自己的不禮貌而生氣，反而顯得有些高興。
（我接受。）
嵐最後還是無奈地接受了。
「明白了。我的條件是，你，嵐焰將繼承黑龍王之之名塔索尼斯，並且帶領神聖飛龍重臨大地。」黑龍王的聲音充滿了威嚴和霸氣，幾乎讓人無法呼吸的氣勢。
（代價呢？）
嵐問。
「人類的身份，你們的存在。」黑龍王毫不留情地說出了殘酷的代價，「從此你將不再是人類，而且在這19年來建立起來的一切都將歸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