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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字篇

作者:勿用

  方羽靜靜的立在龍首山的峰頂,遠遠的望著山腳下被大雪覆蓋下的小鎮。雪後的清晨,小鎮上幾乎看不到人影。「現在天剛麻麻亮,大多人都還在睡覺吧。」方羽無聲的笑了笑,目光又悼uV自己家的小樓,三層高的小樓上靜悄悄的,一點昏黃的燈光灑出,那是自己出來時打開的走道上的小燈。要不是自己的目力驚人,在天已快亮的時候隔這麼遠是看不到燈亮的。想起一向早起的父母現在還在和別人一樣熟睡,方羽空明的心境裡有一種暖流在湧動。

  自從那天父親艱難的說出近三十年前用偶爾得到的《太平經》殘篇上的七星祈命術為剛新婚不久的母親續命的一切後,到今天已經快三個月了。從當時父親說出他藏在心裡近三十年之久的秘密開始,方羽就知道父親真把他當大人看了,而他也確確實實知道自己真的變成一個不凡的人。因洛u菪L出定後,他看父母親的時候看到他們身體的周圍有一層淡淡的光環,而在母親的頭頂處有一處非常弱,眼看要斷了,但被另一種顏色的光給補上了,而那種光是父親頭頂光的顏色,而父親的頭上的光和全身的光相比要弱的多,特別是左面的一部分,淡的幾乎看不到了,當時他心裡沒來由的一緊,一種說不上的明悟掠過心頭,所以有了後來問父親續命的事。

  當知道一切後,他忽然明白了父親多年來日勝一日偏頭痛的由來和關於命理上母親活不過三十歲而卻活到現在的原因,更明白了從小看到的父親對母親「怕」背後的深情,當年他作錯了什麼怕父親責怪而找母親庇護、往往得逞的童年往事一一流過心頭,他面對著也同樣沉浸在往事中的父親,險險的沒掉下淚來,他腦海裡還沒來由的閃過一段文字:「為人祈命若術有成,施術人必減相同的壽元,且死狀淒慘,受三天三夜活罪後始能大歸,並三百年內不得進入輪迴。」從父親略帶遲疑的講述中他知道父親肯定也看到了這段文字,卻瞞了沒有說。他強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壓下心頭狂湧的對父親的敬愛,心念電轉,低頭迅速在心頭把在定中知道的一切道法密術一一整理過,而後抬起神光四射的雙眼,手扣子午訣,口中低喝:「疾!」全身明光大起,銀白色的光球迅速漲大,把他和父親罩住,一時間書房裡狂風四起,樓外的雷鳴電閃也彷彿助威般的劈個不停,書房裡的吊頂燈啪的一聲炸碎,四散的玻璃片一落向光球,就像被更大的爆炸力炸開一樣更快的射向四周,豎直的紮在房頂和四周的牆皮和書櫃上,又聽著光球中的方羽悶雷般的一聲低喝:「體證虛空,復歸元極」光球由銀白色剎時轉為金黃色,書房裡狂風頓止,黃光流轉。「固」一聲低喝後,黃光隱沒,書房裡一片黑暗,只聽到方羽粗重的喘息聲和方廷軒悠長的呼嚕聲。

  「啪」方羽打開書桌上倖存的台燈,順手抹了一把滿臉的汗,環顧著書房裡一片狼籍的樣子,顯得疲倦的臉上露出苦笑:「這是什麼《涵養本源救護命寶訣》呀,弄的書房裡亂七八糟的,不過還好,看起來很管用的樣子。」轉頭看看已經在歪在籐椅上熟睡的父親,方羽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父親的明光,看到整個光環如圓似鏈,光華閃爍,再無半點瑕疵,滿意的笑了。

  回想到這裡,方羽本來空明的心境忽然有了奇異的波動,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閃過心頭,這是近三個月來的頭一次,從那次最後出定給父親解決了續命術留下的後患後,方羽在家裡成了個透明人,每天不是深居簡出的躲在書房看家裡的藏書,就是每天到離家不遠的龍首山上出遊,父母在大睡三天醒來後,居然也不再多問兒子的行動,全家好像有了個默契,都絕口不提方羽所發生的一切事。老兩口只是默默注意著兒子身上日新月異的變化,本來健壯碩長的身體迅速變瘦了,如果說以前象老虎的話現在就像一隻豹子,雖然瘦了但更顯得充滿活力和敏捷感,全身上下越來越透出一種自然的灑脫。話比以前少了,變化最大的是兩個眼楮,當初黑寶石一樣閃爍的光芒不見了,越來越像兩口深潭,深邃而又活潑,一旦笑起來,整個笑容就像春風吹過大地,能把面對的人帶入生機盎然的春天。兒子越來越有神秘感了,可是除此之外,面對著越來越懂事孝順的兒子,方廷軒夫婦倆也就不去在意兒子的一些怪異了。

  對於方羽來說,父母這近三個月的寬容是很讓他感動的,隨著他對自己突變得來的能力越來越多的瞭解,對人性對事物的看法也越來越明瞭。不過這三個月他也沒有白費,他知道再過一半天他就可以完全弄懂他得到的這些東西了,現在世間的萬事萬物在他的眼裡和感知裡早已不是三個月前的樣子,就在這龍首山上,他通過植物的觸覺明白了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天理,通過飛鳥的翱翔,明白了方園曲直尖的物性,跟著山腳下奔湧的黃河水,他的身外身、影中影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心態更長處於空空蕩蕩、恍恍明明、一無所有、一切無往的境界,現在怎麼忽然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呢?他極目遠望,就這一會兒功夫,小鎮上還是行人稀少,而自家的小樓上卻燈光齊亮,特別是一樓客廳裡的燈也亮了。「難道這麼早就來客人了?」方羽邊想邊往山下走著。

  方羽一進客廳,就看到父親和兩位厚厚外衣都沒脫掉的人在說話,定楮一看,其中一個居然是他家的世交,遠在三百里之外文縣的名門黃家的主人黃遠,另一個是他家的司機老林。

  看到他進來,司機老林強笑著半站起身問候:「方少回來了。」

  他緊走兩步上前,迎著才發覺他的父親和黃遠的目光,對著黃遠深施一禮:「黃伯伯好。」又對著老林微笑著點點頭,「老林你好。」

  黃遠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小羽你好,幾年不見越發的俊了。」

  他微微一笑,剛要接話,就看到母親拿著父親出診的皮箱出來了,雙目微紅,顯然是剛哭過,他愕然的望向父親,父親沉重點點頭:「是你黃橋黃二哥得怪病,你黃伯伯是來接我去看病的。」

  他一怔,急對著黃遠:「黃伯伯,二哥得了什麼怪病?很重嗎?」黃遠的臉上一片淒然,長歎著搖了搖頭,雙目中居然有淚光閃動,他的心裡一緊,黃二哥看來是很危險了,因為從小到大,他從沒在黃遠臉上見到過如此悲涼的神情,在他的記憶裡這個號稱文縣首富的黃伯伯一直以手腕強硬、為人嚴酷而著稱,雖然他們為世交,對他們小輩一向很好,但也是這些世交裡最嚴肅的長者之一,所以他一進客廳看到是他,就趕緊用最嚴格的禮儀問候,可在他臉上竟然露出如此神傷的表情,他不由的對自小交好、而最近在商界大有前途的黃橋黃二哥擔心起來。

  正在他陷入沉思的空裡,父親問到:「現在還說不好是什麼病,小羽你去不去看你二哥?」

  「去!去!去!怎麼不去!」他一邊連聲應著,一邊在心裡暗驚,看來黃二哥真的有生命危險了,父親的話裡竟然有去看最後一面的意思。一縷哀痛掠上心頭,隨即又被另一種奇妙的感覺所溶解,靠著他對自己最近靈覺的領悟,莫非黃橋有驚無險?他隱隱的想著。

  素以能爬山路而聞名的沙漠王此刻就像一架牛車一樣在山道上碾雪前進,山道上的積雪有半尺多厚,一路行來,天地間只是白茫茫昏沉沉一片,從早上車出了小鎮不久,雪就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到了下午,整個山道除了他們的車,別的一個車都不見,兩T9榆p入雲,路旁的深涯現在也因視線昏暗而望不到底,山連著山,溝連著溝,雪花大如鵝毛,路邊偶然見到一棵樹,也像一個巨大的雪菇,分不出是什麼種類,整個山勢路況,給人一股無言的壓力。

  方羽坐在司機老林的邊上,一面驚詫於山路的險奇,一面暗想自己洛u韞H前走的時候從沒有這種感覺,他看著老林緊張的神色和微微出汗的面孔,心裡不禁佩服著。後面的父親從上車後一聲不發,黃遠也只是一根連著一根的抽著煙,整個車廂裡煙霧瀰漫,間或裡傳出黃遠和父親的一兩聲咳嗽,車上的空調還不錯,車廂不算太冷,但是氣氛卻像一塊巨大的冰壓在閒著的三個人心上。

  到了傍晚,車終於穿出了山道,速度快了起來,還有十五公里就到文縣縣城了,眾人的心情也不由緊張起來,就聽著後坐的黃遠深深吸了兩口氣:「廷軒,你覺得橋兒的病還有救嗎?你可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啊。」聲音竟有些沙啞。

  「遠哥,你放心,小弟會盡全力去治的,我剛一路上在想小橋得的是什麼病,根據你說的狀況有點像是古籍上提過的離魂症,如果是那個病,就要大費手腳了。唉!」

  「離魂症?」黃遠和方羽聞言都是一驚,黃遠驚奇於病的名字,方羽是驚於現在還有這個病,一面在想著看過的《七步塵技*術道》裡關於離魂症的記載,一邊聽父親給黃遠的解答:「古籍上說人身有三魂七魄,得離魂症的人有兩魂六魄游離在體外,說死未死,說活又什麼都不知道,有點像現在的植物人,但植物人總是由外傷或是其他意外造成,這和小橋的症狀不太一樣,另外照你說小橋的腦部思維活動異常活躍,這和植物人也是不一樣的,在睡夢裡忽然大叫一聲後陷入驚人的高燒狀態,一連三天不醒,用最現代的儀器都查不出任何毛病,我也只能這麼推測了。黃兄啊,你要有思想準備,只怕……只怕……」父親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方羽轉頭驚看下發現一向鎮定自若的父親兩眼含淚,愧疚的望著臉色煞白、淚水泉湧的黃遠。

  車胎猛的一扭「吱」的一聲剎住了,就在車上的人從慣性的一撲裡還沒醒過神裡的時候,就聽到司機老林悲憤的大叫:「方院長,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二少,我們黃家就他這一個盼頭了啊,二少人這麼好,不會這麼短命的!嗚∼∼」車裡的人都怔住了,楞楞的看著頭髮斑白卻像個小孩一樣失聲痛哭的老林,黃遠的憔悴的臉上更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方羽就覺得的一股熱血直衝腦頂,忍不住狂吼一聲「不」,聲若龍吟,直震的車內的三人頭腦發暈,聲音遠遠傳出,天地間彷彿也為這一聲而變色,雪停住了。

  望著三雙充滿狐疑和父親略帶怒意的眼楮,方羽亮若電閃的雙瞳裡湧出彷彿什麼夠不能摧毀的堅定:「黃二哥絕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離魂症算不了什麼,就算是移魂奪舍,我也要把他搶回來!我用諸天神佛的名字發誓,如果諸天還有神佛的話!」

  方廷軒望著彷彿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兒子,苦笑著向愕然看向他的黃遠,點了點頭。

  車彷彿瘋了一樣的疾馳著,司機老林不管車內那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靜,方羽的一席話給了他莫名的企望,只要黃橋有救,這雪路算什麼?難道這麼多年來黃家對他的照顧還不足以讓他開一次飛車麼?他激動的想著。

  連著闖過三個紅燈,黃家的沙漠王終於停到了自己的大院裡,此時天已經全黑了下來,黃橋昏迷進入第四天的前夜,方羽父子終於到了文縣黃家,車後,有警車在追。

  車剛一停穩,就被一群早等在那裡的人圍住,一個帶著哭音的女聲透過嘈雜的人聲傳來,「廷軒,廷軒,你來了麼?你要救救我橋兒啊。」

  方廷軒連聲應著:「大嫂,我來了,你放心,你放心。」一邊忙著下車。方羽一聽就知道是黃家的女主人、黃橋的母親,一個為人和善的四川人,從小就很疼方羽,方羽也最愛吃她做的川菜了。現在居然被兒子的病急成這個樣子,他看著撲到父親跟前緊抓著父親胳膊不放的臉色憔悴慌恐的伯母,心裡不由的歎了一聲。

  隨後下車的黃遠發出一聲怒吼:「放手!成何體統,你抓著廷軒,他怎麼去看橋兒?」又對圍在周圍的人吼到:「還不快去準備房間,做飯倒水,都圍在這裡幹什麼?」

  「陳經理,你等一下,我們來的時候因為趕時間闖了幾個紅燈,後面有警車在追,麻煩你處理一下,我就不出面了」「黃總你去忙,這件小事就叫給我了」方羽看到人群裡一個看上去很精明的中年人答應著。

  「廷軒、小羽,走,快進屋,外面太冷了,進屋先梳洗一下吃飯,老林你也一起來。」

  方廷軒邊跟著往房間裡走邊說:「吃飯不急,先去看看小橋吧,病人要緊。」方羽攙著搖搖欲墜的伯母跟在父親背後來到黃橋的臥房門口,這時,他聽到警車淒厲的呼叫停在黃家的門口。

  寬敞的臥室裡,暖氣蕩漾,一反外面的清冷,席夢司上黃橋面色異樣紅潤的躺著,床頭櫃上擺著著的生命探測儀急促的叫著,心率線也不規則的閃著。另一邊一個吊瓶輸著營養液。

  方廷軒和在房裡一直留守著的文縣醫院的副院長打著招呼:「劉院長你好,病人情況怎麼樣?」一邊伸手拿起黃橋的左手切起脈來。

  「方院長你好,你終於來了啊,現在就全看你了,我們西醫現在束手無策了,早上連省院的王主任都沒辦法走了。」

  「嗯,客氣。」方廷軒凝神切著脈也不多說,房間裡的人都知趣的安靜下來,整個房間裡全是幾個人沉重的呼吸聲,目光全集中在方廷軒的臉上。誰都沒注意到方羽從一進房間就全身繃緊,兩眼中露出震驚、防禦和一股殺意!

  時間彷彿停住了般漫長,方廷軒的臉上慢慢滲出汗來,眉頭也皺了起來,黃遠夫婦和司機老林臉色也越來越白,呼吸粗重起來,方羽身上汗毛豎立,兩眼變的深邃迷濛,兩手不停的伸張著,忽然用一種空空洞洞的聲音按一種奇異的節奏說到:「黃伯伯,你們最好先退出去在外面等著,人多了打攪家父切脈。」

  正不知怎辦、心急如焚的黃遠夫婦聽了,悄悄的都退了出去,等門一合上,方廷軒微微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剛要對方羽說句讚賞的話和說出他也束手無策的事實,卻發現方羽雙眼緊盯著黃橋的床頭上面,眼神裡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凌厲和殺氣,全身的衣服也無風自動,一股冷颼颼的氣流在房間裡盤旋,他想問話卻發現根本出不了聲,連眼楮再閉起來都不行。他呆住了!

  方羽從一進屋開始就感到房間裡有另外的一個人!一個看不見的的人,他全身的寒毛一下子就豎了起來,左胸口袋裡的天心燈也像燃燒起來般的發起熱來,他發出探測黃橋元神的靈覺也被另外一種力量擋住,一股灼熱中夾著陰寒的氣勁撲面壓來,他本身的能量和天心燈同時發出純陽的氣勁反壓過去,他用更強的靈覺進入黃橋的身體裡探測黃橋的元神,發現黃橋的靈神祇剩下微弱的一點還居於腦頂的泥丸裡,周圍全被另外一種詭異的能量壓迫著,方羽的靈覺硬擠開一條縫進去包住黃橋的靈神,周圍的詭異能量瘋狂反撲。方羽不敢反擊,害怕傷害黃橋的腦神經,只是緊緊護著加強防禦,一邊抵抗著對方如天風海雨般的進攻,一邊思索著反擊的方法。到了此時,他知道自己在路上的話應驗了,果然是奪舍的症狀,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這種密術。他決心一拼,儘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洛u馴L找借口把別的人支開了。

  此刻,在方廷軒眼裡看到感到的是:方羽全身怪異的扭曲著,兩手作出各種各樣的複雜動作,兩眼微合,隨著兩手的動作,一股力量旋轉著發出來,同時房間的冷流也巨增,兩種力量在房間裡糾纏,床前黃橋的生命探測儀也亂叫起來,此時的他和黃橋的病床像是風暴的中心,一點異象都沒有,而房間的空間裡,就像鬼蜮一樣變的恐怖可怕,方羽的身體已經扭曲的不像人的身體,隱在一層半透明的薄霧裡,而那股冷氣轉眼變成黑霧,兩種霧氣盤旋交錯,房間裡陰風四起,燈光也忽明忽暗湊熱鬧,但並不爆碎,衣櫃等雜物發出格格的怪響,各種奇異的聲浪四起,方廷軒心膽欲裂,眼看著方羽的身體隱入霧裡不見。

  在閃個不定的燈光照耀下,房間裡勁氣交錯,看不到人,轟然巨響中除了病床周圍的一切傢具化成碎片,兩團交錯的霧氣裡明光大漲,只聽到方羽怒喝:「你跑的了?」兩道激光破窗而出。

  方廷軒被撲窗而來的寒流一吹,打了冷戰,一下子恢復過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方羽不在房裡!整個房間除了他和黃橋的病床周圍,就像一個垃圾場,各種碎片散了一地,他回過神來,大叫:「小羽,小羽你在那裡?」

  「砰」的一聲,關著的門被撞開,黃遠夫婦和老林以及一幫人搶了進來,「啊!」一起被房裡的情景弄的目瞪口呆,驚叫了出來。還是黃遠比較鎮定:「廷軒,發生什麼事了,小羽呢?小橋怎麼樣了?」方廷軒正要答話,床上一直昏迷的黃橋出了聲:「悶死我了。」說著一抬身坐了起來。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過去了,他母親歡呼一聲直撲過來,「橋兒你醒了,嚇死媽媽了。」方廷軒眼疾手快,一側身擋住她,「大嫂別急,等我切切他的脈再說」從狂喜中醒過神來的黃遠也攔住妻子,「讓廷軒看看再說。」方廷軒強壓著心頭的不安,微笑著對迷惑不解的看著他們的黃橋說:「小橋,讓叔叔來切切脈,你不要說話,躺好!」黃橋點點頭,又躺了下去,伸出左手。

  方廷軒凝神切了一會脈後,轉頭對緊候在身後的黃遠夫婦說到:「大哥大嫂放心,小橋沒什麼事了,只是很虛弱,休息調養幾天就好了……」正說著,身後傳來一陣鼾聲,黃橋竟然睡著了。方廷軒又對黃遠說:「黃兄,趕快讓人把破窗戶叫人堵上,不然小橋會凍壞的,他現在不宜驚動。」黃遠忙點著頭擺手招人快去弄,一邊有點遲疑的問道:「廷軒,小羽呢?剛是怎麼會事?」

  深明世故的他看到方廷軒望了望四周的人欲言又止的樣子,馬上呵呵一笑,「看我糊塗的,廷軒你剛忙完,我怎麼還問這問那的,快到我書房裡吃飯,今天一天都沒吃了,這裡就交給劉院長看著就行了,大家也去各忙各的吧,小橋沒事了。」說完,硬拉著方廷軒到了他的書房。

  書房裡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六個川菜和一壺好酒,黃遠叫緊跟著進來的妻子關上房門,等方廷軒坐下後,正容問道:「廷軒,剛剛到底怎麼了?我們在門外只聽到裡面怪聲不斷,後來有時一聲巨響,想撞門進去都撞不開,小羽到那裡去了?」他妻子也插嘴問:「是啊,廷軒,我們在撞門的當裡聽到你大叫小羽,他到那裡去了?不會出什麼事吧?」方廷軒心裡念頭急轉,今天發生的事瞞是瞞不住黃遠這樣的精明人的,再說小羽現在也不知道怎麼了,事後還有好多首尾要黃遠出力,不如據實說。想到這裡,他鄭重的看著黃遠夫婦說:「大哥大嫂,在我說這件事原委之前能給小弟一個保證嗎?用我們方黃兩家四代近百年的交情做保證!」黃遠聞言一楞,看著方廷軒嚴肅的臉色知道事情很嚴重,他用力的點點頭:「我用我黃家祖先的名譽做保證!!」他妻子也知趣的緊點頭:「遠哥的保證就是我的保證!」方廷軒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開始從頭說起。

  再說方羽,在房間裡他用剛領悟不久的四象和合穩住黃橋的靈神後,又用陽神遊的法門發出從《七步塵技*神道》裡學到的禁神術,反擊對方的奪舍陰神,經過一番較量後,他發現對方的靈神並非他事先想像是陰靈的靈神,而是人的靈神,這使得他大為不解,因為按照他看到的奪舍的資料,都說在修道只修陰神出竅的人死後為了不讓前生的修行費掉而不入鬼門關,在死後七天內直接找個快要生產的人家,乘嬰兒的元神還沒長成以前搶先把自己的陰神注入,以期來世修行的成功,間或有奪生人魂捨的,但都是陰靈,怎麼今天自己碰上的是活人的陰神?

  雖說這一點讓他迷惑,卻也讓他更為憤怒,陰靈奪生人魂捨,都要惹的天怒人怨,何況是生人奪生人的呢?要知道,移魂奪舍後被奪人的魂魄無依,整個生命的烙印就會在宇宙間形神皆滅,永遠的消失。這比殺人屠門還狠啊!憤怒中,他全力激發全身的能量,天心燈也發出浩然莫御的能量注入他的滅神結裡,明光大漲。在雙方的巨大能量最後一次的撞擊裡,方羽終於沒全能控制住氣勁的激盪,讓氣勁毀了房間的傢具,還好病床周圍他還能照顧到,對方受到巨創的陰靈乘他注意房間的空裡,藉著木片施展五行遁術裡的木遁破窗遠揚,方羽早在感知到他是活靈後就下決心一定要讓他應劫。所以也爆喝一聲展開九宮遁追了上去,顧不上給父親打招呼,他相信父親能明白和放心他。

  兩道激光快如閃電的圍繞著文縣四野轉了無數圈,前面的陰靈終於在白龍江邊落地,一聲爆響後,五顏六色的光雨四散,狂風過處,方羽渾身大汗的幻出身形,如鋼鉗般穩穩前伸的右手裡,扣著一個渾身濕透,嘴角流血的女子的喉嚨,方羽冷冷的看著手中無力掙扎著的村姑打扮的女子:「還不現出原形?我知道你是個男的,不要想著我會憐香惜玉,雖然你的幻象很漂亮。」

  被捏住喉嚨的女子痛苦的掙扎著,臉色越發的蒼白,雖然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依然透出驚人的美麗,在掙扎了一會兒發現無望後,她求饒般的看著方羽,雙手比畫著表示說不出話來,方羽一看,心裡一軟,也知道她已經沒有反抗或逃跑的能力了,手一鬆,那女子癱到在地上,手撫脖子,急促的咳嗽呼吸著,方羽負手而立:「不教而誅稱為虐,有什麼遺言就快說,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是你自己解脫,二是我讓你形神皆滅。」說到這裡話音轉厲。

  那女子抬起頭,用比她應該發出的聲音蒼老十倍的語調說:「敗軍之將,老夫還有什麼話可說,只是我好恨啊。」到最後一句聲音淒厲,有如老猿啼血,怨氣沖天。

  「你有什麼好恨的?居然對生人進行奪舍的卑鄙密術,到現在你還不肯認錯,你該死一萬次,我應該現在就讓你永遠消失!」方羽憤怒的作勢。

  「不,不,道兄你聽我說,說完再動手不遲,老夫也知道自己有違天理,今日難逃大劫,只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兵解,我不甘心啊!」

  「兵解?你想的美,今天一是你自己了斷,二是我用三昧真火煉化你的靈神,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你有話快說!」

  「好好,老夫也早就活夠了,形神都滅也無所謂了,活了三百多年還把什麼看不透呢?人世間是這麼的苦悶!」

  「三百年?」方羽吃驚的問。

  「是的,應該是三百六十多年了,老夫是明嘉慶年間的人,自幼家境富裕,性喜道術,後來得遇高人傳授,在三十歲那年練到元神出竅,金丹大道指日可待,可笑的是我只管道法,卻忽略了識人,就在我一次元神出遊的時候,我的結髮妻子和我最疼愛的小弟用黑狗血和婦人的污物浸污了我的原身,讓我的元神歸不了竅,你也是修道的,知道在大丹還未成就之時元神出竅最多可以支持七天的,那次也是我自己太貪心,元神直到第六天才回來,可憐我當時疲乏欲死卻欲投無門、欲訴無處,我到底作錯了什麼?讓我遭受兄弟相殘、夫妻相毒的人間酷刑?天理何在?天道何存?」說到這裡,那女子放聲大哭,雖然事隔三百多年,從她向天大叫的猙獰神色裡,方羽依然可以感到他心裡的痛苦和仇恨。方羽無語的聽著,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那女子哭了一會,慢慢止住哭泣,抽抽噎噎的接著說:「我在發現這個事實以後,痛苦的恨不得當時就讓風把我的元嬰吹散去,因為你不知道我對那兩個賤人一直是多麼的好和信任。可最終我還是決心堅持下來,看看是不是真有天道循環,報應輪迴!我在急切之下找不到別的軀體寄靈,無奈下只找到一條待產的竹葉青的胎裡投了進去,那是近二十年怎樣的歲月啊。」那女子臉上顯出彷彿身在地獄裡的神情,「一條有著人類元神的蛇,呵呵。」她乾澀的苦笑著:「我的元神因為受創過重,再加上蛇軀本身的限制,我用了整整二十年的痛苦光陰才把元神從蛇身裡熬出來,我的元嬰也變成了陰神,再也和大道無緣。等我再找到可以寄靈的軀體後……」他說到這裡,對凝神聽他說話的方羽淒然一笑,滄桑中竟有著奪人心魄的艷色:

  「那年頭凍餓而斃的人很多的。我又去我的家裡暗訪,沒想到,我的家和產業全被我小弟變賣一空,早已人去屋空了,打聽之下我老婆也在我忽然得病去世後不久得急病死了,我一聽就知道是我弟那個賊子弄的鬼,也許他知道我元神並沒有散滅,怕我回來找他算帳,就一順害了那賤人自己跑了,原本我會的道術也一併都教過他,不然他們也想不出那麼內行的辦法來害我的。我在失望之下,就滿天下亂轉,希望能碰上他,就這樣又過了好多年,那時天下大亂,張獻忠,李自成等起兵造反,所過之處十室九空,許多地方赤地千里。我看在眼裡,仇恨的心也淡多了,天下蒼生都是如此的苦,老天的眼早就瞎了,我還期望什麼呢?我想著終老山林就算了,也不練什麼道術密法了,可是這個賊老天就是不想讓我結束這個噩夢,就在我找個可以安身之地的時候卻讓我發現我弟那個賊人,原來他跑到東北長白山天池老妖的門下學了些採陰補陽的邪術到處作淫賊,用妖術害人。我當然不放過他了,結果卻鬥了個兩敗俱傷,他的紅蓮身外身的外門邪術也有了相當的火候,就這樣我和他斷斷續續的鬥了三百多年,他和我一樣都可以奪舍,寄靈的軀體壞了再找一個就是,反正這麼多年來天下沒有好好平靜過幾年,到處是可以寄靈的軀體。可到了近幾十年,完好的寄靈體越來越難找了,我知道那賊子已經開始奪生人的捨了,而我卻一直堅持著不找生人,結果在最近一次的鬥法中我吃了大虧,我的寄靈體幾乎完全被毀,元神也大大受創,在逃命路過這裡不遠的山路上看到我現在的這個身體,當時渾身赤裸的躺在路上剛剛嚥氣,不遠出的一座農舍裡火光沖天,我當時也是慌不擇體,粗劣一檢查發現她是被人強暴後讓毒蛇咬死的,你知道我曾經當過蛇的,於是就把元神寄入她的身體裡,沒想到卻是自尋死路。這個賊老天眼楮真是瞎了!」她又瘋狂的向天大叫著。

  方羽已經被他的訴說聽呆了:「這身體怎麼了?你不是能驅蛇毒嗎?」

  「蛇毒不是問題,問題是她被人強暴後染上的怪病,現在的人叫艾滋病的那個病,我的陰靈居然只能暫時壓著它卻不能消滅它,最近我已經快壓不住它了,同時,這具寄靈體因為剛死不久,遭受的打擊太淒慘,她一家五口被劫匪殺光,自己被輪暴致死,怨氣深種腦際,也讓我痛苦的不能忍受,而我的元神也因此更加衰弱,四天前因為受不了身上病痛的折磨,我到縣城裡去買點麻藥,結果在路上碰到姓黃的那個小子,一見我就死纏著不放,說要和我交朋友,還把生辰八字家居何處等說了一大堆很無聊的話,結果當天夜裡我全身痛的死去活來,原來那一夜是今年最後一個月圓之夜,我的陰神最強也是身上的病毒最厲害的時候,也知道這是我這一生最後一次出靈的機會了,結果實在忍不住折磨,心頭惡念一起,就到黃家去奪舍了,本來三天就可以弄完了,因為最近我的元神受創太劇,需要七天才能弄好,卻被你破了法,我是咎由自取!道友,你是我這三百多年來碰到的最有實力的方家,栽在你手裡我無話可說,你動手吧,我不要自裁再入輪迴,你就讓我形神皆滅吧,活著太痛苦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閉上雙眼,神態安詳的盤坐在雪地上,蒼白俏麗的臉上一片解脫後的滿足。

  方羽呆呆的看著雪地上這有三百多年前靈魂的人,心裡不知道如何是好,頓了頓,方羽問到:「你叫什麼名字?」

  她睜開眼答到:「三百年前我叫謝海添,三百年後無名。」說完,又閉上眼,口裡輕輕吟到:「百年都是三萬日,其間寒璁互煎熬,今將浮身托逝水,不留一點天地間!」

  方羽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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