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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作者:非水流

  夏日的夜裡,彎月如鉤,日間的酷熱雖然稍減卻依然能夠讓人汗流頰背,只是對於流風來說,這個角落中竟似乎異常的陰冷,心底泛起的冰冷感覺越來越盛,漸漸地把他的心都凍結了起來。這一夜好漫長。

  流風很想告訴金天,想找真相其實很簡單,去找瓦林就行了。可幾次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瓦林是穆鐵巖最好的朋友之一,是紗的親生父親,他與穆家,與自己,都有著莫大的關係,若是追究下去,他究竟該把金天擺在一個怎樣的位置呢?金天與紗的關係世人皆知,他們是青梅竹馬的一對,讓金天為了自己卻跟他們撕破臉?或是將來面臨跟金天撕破臉的境地?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想要的。想來想去流風竟真的失去了追究真相的興趣。

  流風知道,在穆雪的心中,她的母親擁有不可替代的位置,在她的內心深處會忍不住對她的父親有些怨氣,可這並不代表她不愛自己的父親,相反,其實她是很希望穆鐵巖能夠關心她,她關心著自己的父親同時也希望得到她的關心。或許別人以為一對十年未見的父女之間的感情未必很好,可流風卻知道,穆鐵巖的死對穆雪的打擊一定很大。無論真相如何,穆鐵巖終究是死在自己的刀下。就算穆雪知道自己並不算真正兇手,可她又該以何種方式面對這個被當成工具的人呢?與其把金天和穆雪都置於兩難的境地,倒不如自己一個人背負起所有的罪過。

  突然之間,流風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高高地坐在樹上,透過枝葉望著天空中的彎月,他竟不知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一陣飢餓感襲來,他這才記起自己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明明覺得餓的難受,可他卻沒有半點起身去尋找食物的慾望。原天學院地處城郊,本就偏僻,此處又是原天學院中的偏僻處,更異常的安靜。晚風拂過,枝葉沙沙作響,身置其中的流風感覺自己如同處身於浪潮之間,冰冷的浪頭一時擊打過來,衝散心中所剩無幾的堅持,只留下滿心的孤寂。

  不知不覺中,困意襲來,流風昏昏沉沉地睡去。睡夢中突覺得有人觸動自己的身體,多年習武的本能反應使他馬上醒來,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偎著他一同坐在樹上,那雙紫色的眼眸正凝望著天空中的彎月,裡面竟也是一片寂寞。

  突然間,他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他醒了!」龍若聞言收回目光看向流風,握著流風的小手又緊了幾分。流風轉頭望去,卻見龍正站在另外一棵樹上看著自己,黑暗中,那雙眼睛異常的明亮,只是他的身影卻顯得有幾分孤弱。流風正納悶他為何在那麼遠地方卻比龍若先知道自己已經醒來,卻覺得眼前一花,龍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流風怔怔地看著他,眼前這人就是那個天下聞名,並且想收自己為徒的龍先生,可是此刻看著他,流風心中竟一點激動的感覺也沒有。按照約定,流風應該有資格拜他為師了,可這時的流風卻覺得無所謂了。

  龍淡淡地掃了流風一眼,問道:「無所謂了嗎?」

  流風一驚。若說龍若的超能力能讀取人心中的想法也還說得過去,可龍若早在以前就已經很難把這招用在他身上了,那麼龍是怎樣知道自己的想法的呢?

  面對流風懷著疑問的眼光,龍淡淡地一笑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經無所謂過,就是那個時候,我的力量突然突破了以往的瓶頸,達到了世人難以想像的境界。」龍的語氣很平靜,可流風卻從中聽出了幾分滄桑。回想起關於龍的傳聞,流風猜想,他指的一定是愛人被穆林所派的靈將高手刺殺,穆林自盡的那一段。愛人死了,主謀是自己的生死弟兄,想要報仇時,兄弟也死了,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流風聯想起自己,居然生出了一種自哀自憐之情,突然間眼睛就濕潤了起來,他趕忙把頭扭過一邊,忍住想大哭一場的慾望。

  「跟著我吧,或許你以為自己的一輩只能這樣了,可是後面其實還有很多事是要你去做的。很多時候,你想放下一切,可是心卻還是不自由啊!」說話間,龍的身形已經飄離遠去。

  流風漠然看著他,也不知是否該跟著龍,他身旁的龍若卻站起身,拉著他朝龍離去的方向追去。就這樣,流風茫茫然地跟著龍到了那座神秘的祈願塔。

  暗紅色的高塔靜靜地矗立在黑暗之中,一輪彎月半扣在塔尖正上方,遠望去像是裝飾高塔的一個光亮的圓環,襯得這紅色的古塔越發的神秘。塔周圍雜劃叢生,彷彿亙古以來便沒有人跡到達過這裡。事實上,除了靈將們以外,的確沒什麼人敢來這裡,即使象流風這種人站在塔下都會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壓抑感,普通人的感覺更可想而知了。

  塔的歷史已經無法考究了,早在原天建國之前塔就存在著,據說那時它便是靈將們心中的聖地,至於塔中到底有什麼卻不得而知了。

  龍一路在前,領著流風和龍若來到塔前時停了下來。他出神了望了這高塔一會兒,好半天才道:「流風,你將繼我之後成為新一代的塔的守護者,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流風並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守護者到底是什麼含義,心灰意懶之中也不想追問,只是默默地跟著龍進入了這傳說中的祈願塔。

  塔的結構很奇怪,一道樓梯直通塔頂,在每一層裡都有唯的一個石門,由下到上依次寫著:萬象陣,林海界,流沙界,洪水界,颶風界,雷霆界,靈山界,混沌界,虛無界,生界,死界,情界,歸心界。

  在龍的解釋下,流風終於對這塔明白了個大概。祈願塔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在塔的第十三層處的歸心界中有一個取奪天工的陣法,能夠進去的人可以在那裡通曉一切天機。所謂的祈願並非是許願的意思,而是體察天機,縱觀過去未來。

  塔底是一個古老的陣法,它是整個塔的根基,這個陣法自我運行生生不息,提聚地下的靈氣創造出十一個異界,能夠通過十一個異界的考驗就有資格打開第十三的大門,進入歸心界。

  由第二層開始第九層是八個摹擬自然世界,林海界中一片廣闊的森林,花鳥蟲獸應有盡有,充滿生機,是最接現實的一個空間;再上面是流沙界,裡面荒蕪沒有生命,山丘大地都由黃沙形成,就連河中流動的都是沙;洪水界,顧名思議,沒有陸地,滿目的汪洋,狂暴的海嘯從不間斷;雷霆界裡暴雨閃電接連不斷,人一進去就會受到萬雷轟頂的待遇;颶風界裡是一片乾枯的大地,除了怒吼之風外空無一物;靈山界只有一座高山,那山高不見頂,虛浮在半空中,山下沒陸地,向下望去虛無的一片,上面也一樣,人置身其中上不去也下來;再向上去,混沌界和虛無界又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龍沒有詳細地敘述,想來是比之前的幾個空間險惡許多。

  在八大自然空間之中,只有第二層的林海界中有生命,其它的都是生命無法存活的空間。從第八層的混沌界開始,開啟空間大門就開始需要條件了,只有通過了前六個自然界的考驗的人才能進入第七界,以後的依此類推。

  第十層開始被稱做人間界,是三個幻界,接受考驗的人必須先後經過生劫死劫和情劫,之後才有資格進入第十三層的歸心界。

  另外這塔中的自然界還有一個特點,那便是時間的扭曲。位於第一層的萬象陣奧妙無窮,經它的力量創造出的十一個空間中的時間都有著不同的扭曲,相對於外界來說,空間內的時間異常的緩慢,大概上是1:10的關係,也就是說在空間內的一個月相當於外界的十個月。

  聽完龍的解釋流風有些犯傻,這裡面的空間根本就不是人所能承受的,設下這些到底有什麼用處呢,難道真的有人過得去嗎?想到這裡流風向龍投去尋問的目光。

  龍沉吟許久才說道:「很久以前我曾經接受過這個考驗。想當年在我力量沒有大成的時候,我只能通過前七個自然界,卻始終無法通過第八個虛無界。等到後來力量大成,跨越自然界時,卻又陷在情界之中,無法超脫。所以,我沒進過第十三層。」

  流風一呆,如果連龍都無法通過,這世上應該再沒其他人有這能力了。正思忖間卻聽龍突然又補充了一句道:「快了,我很快就能超脫情界了,然後,我將踏入歸心界……」

  聽了這話流風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他總覺得龍所謂的超脫似乎別有含義。

  由於時間很晚了,這一天夜裡龍只跟流風說了這些,便安排他住了下來。直到第二天流風才明白,龍之所以介紹這些是因為那幾大空間將成為自己的修煉場所。

  「武學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就不該再受肢體力量的束縛,想要獲取更高層次的力量就需要悟道。每明白一個至深的道理,對人生的領悟就會更進一層,力量的層次就會隨之提升,茫然追求招式的肉體力量只能落入下乘。道是天地萬物的不變的真理,是潛藏的力量的源泉,找到它,擁有它,這就是提升自己的之一。」

  按龍的話來講,其實更深一層的修煉是不必武刀弄槍打拳踢腿的,流風所需要的只是去體悟。靜坐是一種方式之一,靜坐於微風之中,體悟萬物的禪機,風起風滅,雲聚雲散,山水相連,大道通天,月因何而空靈,人為何會相戀,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去悟。當然,針對每個人的不同,體悟的方式也不一樣,可以靜坐,也可以流連於山水之間,當一個人體悟出每一件事背後所含的至理時,他會發現,這此至理之間都有著某些相似之處,然後把這些道理匯總,一條坦途便會出現在眼前,那就是天道。萬源不離其宗,道悟到極致時就能達到天人之境。

  「想獲得力量你必須明白力量因何而生,想衝破束縛你就必須知道束縛由何而來,把人生的視野放大到極限,就像一個人站在高山上一樣,你可以把天地萬物都納入眼中,如果你還嫌這境界不夠,那麼你可以飛上青天遁入地下,自己去尋找一個擁有更開闊視野的立足點,這就是我一身力量的精華要義,我把它稱為大無量。」

  大無量取無盡頭的意思,就是說力量沒有界限,只要你能達到那個境界,力量就是你的。

  對於流風來說,這是一個他從未想像過的境界,當天晚上流風失眠了,他一會兒想起過去的坎坷經歷,一會兒又想起龍所提到的那個令人心生嚮往的境界,竟患得患失起來。一連幾天流風都沒睡好,想靜下心來去體悟,心中卻總有理不清的煩亂,穆雪的音容笑貌,小龍若無言的依賴,還有與夜一起出生入死的夜晚,金天的兄弟情深,還有與焚之間莫名敵對,一切的一切都比以往更清晰,就連已經淡忘了的老漢斯的臉孔開始經常出現了。流風一直試圖去忘記這一切,結果那些東西卻像與他做對一樣,越來越頻繁的出現。流風並不知道,這就是他悟道的第一步,心頭的結太多就難以繼續,龍所說的執念就是指的這些東西。

  一天,流風坐在塔底仰望夜空,一時間出了神,竟全心沉浸在以往的回憶裡,不知不覺中,眼角就濕潤了起來。他想起過往種種,突然間明白,這些記憶對他來說是真正寶貴的東西,硬要忘記它們反而是一種錯誤,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心頭一片清靜,一種無法形容的舒暢從心底湧了上來。那天晚上,流風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開始,流風正式進入了悟道的階段,他的修煉場所是前六個世界。出入風雷之境,趟過沙河林海,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慢慢地體會了在其中暗含的道理,不知不覺中他的力量就有了更進一步的成長。一顆堅硬的頑石握在手中,流風可以毫不費力地把它變成細粉,滿天雷鳴的大地上,他能用一根指頭隨意地牽引雷電的走向,呼嘯的狂風也只能擦著他的身體掠過,其實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一切都能掌握在指掌之間。

  由於塔內時間的扭曲,流風修煉的時間看似很長,其實也就短短的十幾天而已。

  又過了一些日子,龍見流風的領悟已經小有所成,他便再一次來到流風的面前,開始了他的第二次指導。在綠色的林海之中,龍第一次演示了自己的力量。

  「阿風,你知道嗎?力量的存在並不是以是否強大為標準的,我覺得它更該以其存在的價值來衡量。」

  說著這話的時候,一隻螢火蟲飛到了兩人面前,在晦暗的林海之中,那點淡淡的螢光在虛空中留下一條凝而不散的軌跡。龍一伸手把那螢火蟲握在了掌心,接著手掌一揚,一道銀白的光芒激射而出,打在十幾米外一人多高的巨大石上。巨石轟然碎裂。

  流風心中為那螢火蟲哀歎不已,卻不料片刻之後,一道細小的光芒從碎石間升起,卻見那螢火蟲茫然不解地繞著碎石堆飛了幾圈,最後一振翅朝著遠方更為幽暗的林中飛去。

  龍側頭向流風問道:「力量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應該怎樣去運用,這些都需要自己去領悟,你明白了嗎?」

  流風怔怔地看著虛空中那道淡淡的軌跡,似懂非懂,一時間忘記了回應。以流風的能力,擊碎一塊大石簡直易如反掌,可龍竟然在擊碎它的同時保住其中的弱小生命,這種力量的運用方式簡直匪夷所思,那麼龍想用這種方法說明什麼呢?

  力量能夠帶來毀滅,可若能在那毀滅性的力量保住線生機,那麼力量的動用必將達到完美的境界。其實力量的存在本來就不是為了毀滅。

  接下來的日子裡流風沉浸在那片新天地之中,全神體會龍所說的那種意境,把一切其他的瑣事都拋在了腦後。在那個新奇的世界裡,流風像一條新生的小魚,暢快地遨遊,盡情地體會那種從未領略過的奇妙感覺。時間慢慢地在指尖劃過,流風的能力在潛移默化中成長。這幾天的時間雖然很短,可它卻為流風武功的最終成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事後流風每次回憶起那幾天的時間都會覺得有些不真實,彷彿自己一直沉浸在某種美夢之中,在不知不覺中,力量注入了他的體內。

  曾經有那麼一刻,流風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他甚至有過一種錯覺,他以為自己活著就是為了體會這種力量的奧妙,他以為生命的意義就是為了去體會這種力量。可是每他把心神從那種修煉之中放鬆出來時,他才發現,在他的心底某處有一塊陰暗的角落,沒有陽光有溫暖,冰冷的一片,伸手觸及時有種別樣的痛楚,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種,它更像一種夢魘,時時刻刻地纏繞著靈魂,無法擺脫。

  一個偶然的時間裡,流風的手觸及到了那塊黝黑的情人木,那一刻,彷彿火焰灼到了手,痛楚直接刺入靈魂之中,他失手把它扔了出去,怔怔地盯著它,腦中儘是穆雪的音容笑貌,直到那時他才知道,不知不覺中的習慣已經成了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跟穆雪相處的時候並沒有太多滄桑風雨,平平淡淡的相伴,互相給予溫暖,可回想起來時竟是那樣的刻骨。驟然發現自己已是一個人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孤獨感瞬間襲了上來,兩個人時夜色溫柔,一個人時卻孤寒難耐。

  幾天以後,流風再次執起了那塊擁有美麗傳說的沉重木塊,在空閒的時間裡繼續著以前未完成的雕琢。流風的手比以前更穩更沉,每當拿起它時,他的嘴角便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很淺,可是輕掠而過的晚風都透出幾分溫柔。

  穆雪說過,想把兩個人刻在上面,再用紅線繩繫上,繫住今生的情,連結來生的緣。

  龍若依然會膩在流風身邊,有時也會呆在龍的身邊,龍是她除流風以外第二個信任和依賴的對象。流風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信任龍,也沒有去問,小龍若對他的依賴仍然像過去那樣多,賴在流風的懷裡睡,扯著流風的衣襟毫無目的的跟隨,除了流風雕刻那塊情人木時,坐在離他很遠的對面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外,龍若大都會呆在流風身邊。

  短短的十幾天裡,流風竟彷彿度過了無數個春秋。一方面沉浸在武道的奇妙境界裡,另一方面承受著內心深處無時不在的抑鬱,時間一會兒如輕風拂面匆匆而過,時而又如採礦人肩上負著的礦石,黑暗而沉重。有時候流風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現了分裂,他很想從這種日子中抽身而出,卻又總是無能為力,於是他只能默默地忍受著。

  日子就這樣過去,直到有一天,龍來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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