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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作者:羅森

    第一章─齋籐泉櫻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怎麼樣?直接一刀宰了這賤人嗎?」

    「要直接宰的話,剛才就宰了,我們花這麼大力氣把她捉回來,如果一刀宰了,那就太便宜她了。」

    「拔掉她的指甲?還是砍她一千刀?老大,我們以前還聽過什麼毒辣酷刑?剝皮處死嗎?」

    「去,我要她的指甲和皮做什麼?做皮包嗎?我們是來找她報仇的,你以為我是變態狂魔嗎?照我說,女人最寶貝的就是自己容貌,我們拿些腐蝕液體來幫她洗臉,毀她的容算了。」

    「不好不好,如果是別人那也算了,這個蜥蜴女這麼漂亮,就算要毀容,起碼也先上過她再毀,不然就這樣把臉毀了,豈不是好浪費?」

    「嗯,你的話雖然粗俗,但也有一點道理,不過如果真的要找人上,那麼應該由誰來上呢?」

    「那當然是……」本來躍躍欲試的有雪,承受來自對面的嚴厲目光後,登時把話一轉,「老大你先上囉。」

    「為什麼是我先上不是我來上?你以為我聽不懂嗎?」蘭斯洛起手一拳,卻不是打向有雪,而是打破蓋在自己頭上的木箱,扯去繃帶。一直使用這樣的偽裝,實在也是氣悶得很了。

    「大家兄弟一場,你吃肉,我起碼也啃根骨頭吧,再說我也是四十大盜之一,說到要為弟兄們報仇,我也應該盡盡力啊。」

    「哈,照你這個說法,妮兒和老三也是四十大盜之一,要不要把他們也找來盡一份力?」

    兩兄弟說來說去,總是沒有一個主意,看著房間裡頭猶自昏睡的俘虜,明明已經可以任由自己宰割,卻偏生難以決定怎麼去宰。

    眼見天色漸亮,有雪霍地站起,道:「好了啦,老大,就是一句話,你有沒有膽子去上?我們黑道梟雄平時殺人放火,眉頭都不皺一下,你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法決定,算是什麼一代霸主?」

    被這樣一激,蘭斯洛重掌拍下,將一張茶几打得粉碎。這麼明顯的挑撥,他不會聽不出來,但內心的些微膽怯,確實也要靠這些言語來激勵。然而,茶几雖然給拍碎了,膽氣卻是聚不起來。

    (就算是報仇,但是如果做出這種事來,小草那邊我要怎麼交代?這樣子算不算婚後出軌?唉,要出軌也早就出了,也不差這一次,不過這次到日本是為了把楓兒追回去,要是在這裡胡搞亂搞,到時候有什麼臉去見她?)

    已經站了起來,但蘭斯洛卻默然呆立,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始終沒能拿定個主意。

    「唉,連這樣子激將都沒用,我放棄了,老大你還真不是一個當壞人的料啊。」

    努力了一晚,仍是得到這個結果,有雪也唯有舉只手投降,不再想一些有的沒的。

    「那麼,老大你打算怎麼辦呢?不能打,不能殺,連碰根指頭你都有罪惡感,這樣不是抓俘虜,是請一尊女神回來拜啊。與其這樣麻煩,倒不如趁著天才剛亮,把人送回去,咱們兩兄弟一起去吃早點吧。」

    有雪的建議,似乎是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但蘭斯洛卻又不願意,眼看事情就要這樣拖下去,忽然聽到房裡頭一聲輕聲呻吟,那名女俘虜已經醒過來了。

    「有雪,你去搞定她。」蘭斯洛心念一動,在有雪肩膀上推了一記。

    「我?不行,我們在枯耳山碰過面的,她一見我就要殺,還是老大你去吧,你現在這樣子,她一定認不出來。」

    「放心,如果我沒料錯,她好像有點失憶,神智也有點問題,認不得你的。」

    「我才不信咧,如果你沒料錯……如果你料錯,那我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混帳東西,身為宰相,你膽敢質疑朕的判斷?」

    即位成皇以來,蘭斯洛難得地使用了這個皇帝的自稱詞,不由分說,就把有雪推了進去。

    所以,當她睜開眼睛,在那劃破拂曉的晨曦裡,就看到一個驚惶失措的矮胖子,很不安地朝這邊看過來。

    「你……你是誰啊?」

    雖然對著美人,但想到自己只要應答稍有不對,立刻就會被她的天位力量粉身碎骨,有雪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給這一問,連忙道:「我、我是你姑媽的姨媽的乾媽的你媽的師娘的姘頭的小舅子。」

    這話才出口,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認真一點的謊話還有可能混過關,但是像這種緊張下的胡言亂語,以這女子的聰明才智,哪可能聽不出來問題?肯定馬上就要翻臉動手。

    正要張口呼救,卻見她一臉迷惘的神情,抬頭問道:「你是我姑媽的姨媽的乾媽的你媽的師娘的姘頭的小舅子……嗯,那你是我的什麼人呢?」

    「這個嘛……算是同鄉吧,我是你的老鄉啊。」

    「喔,老鄉,你好。」

    看著那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龐,還伸手與她握了一握,有雪頓時有種暈眩的感覺。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有雪從沒在這女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甚至也認為這種笑容不該出現在這素來理智冷靜的女人身上,更別說她還親切地和自己握手。

    反常的事情發生了,難道就像老大說的一樣,這女的現在不但有點失憶,而且腦筋有點問題?

    「嗯,我們兩個很久沒見了。」小心起見,有雪做出確認,「你……大概不記得我的名字了,不過,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我的名字……敖……不對,好像不是這樣……」低頭想了想,她道:「泉櫻,我記得我叫齋籐泉櫻。」說完,看著呆在前面的有雪,她又伸手相握。

    「老鄉你好。」

    被像這樣子握住手,有雪心中大樂,暗忖這女人不知道為了什麼,腦子糊塗起來,假如自己說什麼她都相信,那豈不是可以任由自己為所欲為了?

    「嘿,老鄉啊,你會不會覺得天氣很熱?你身上的衣服要不要脫掉幾件?你剛才受了傷,胸口還悶不悶?要不要我幫你揉一……」

    倘使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在,那麼計劃確實有成功的可能,不過在外旁聽的蘭斯洛並沒有不管事,適時地傳音入密,要有雪查問她過去的事。

    要比起胡說八道,世上大概很難有哪個種族比得過雪特人。趁著人家醒來未久,頭腦仍不清楚的時刻,有雪信口胡說,扯出長篇謊話,說對方是受到歹徒襲擊,是自己和同伴經過,這才將她救起,而沒等她發問,就把話題扯開,說什麼以前曾經一起在溪裡抓魚玩耍,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

    一番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從天南說到地北,到最後,除了他自己說得還很起勁,面前的她已經昏昏欲睡,外頭的蘭斯洛更是幾乎聽到神智錯亂。

    但有雪也確實問到了他們所需要的資料。根據她的回憶,自己好像生過一場大病,醒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眼前只有一個笑嘻嘻的小公子。

    小公子說,他叫沖田宗次郎,日前到海邊遊玩時,發現了昏倒在海邊的她,除了繡著「泉櫻」這個名字的手帕外,就找不到關於姓氏與身份的物件,於是收留了她,授與「齋籐」這個姓,而且還讓她在新撰組中任職。

    有雪一再以語言探試,卻發現她果然對過往一切不復記憶,就連以前的武功都記得殘缺不齊,很多地方雖然用得出來,但是卻忘記了相應的招數,累得宗次郎還要另外傳她鎮魂音劍和其他武術的訣竅,這才能確保上陣無傷。

    當有雪在裡面說話,外頭的蘭斯洛也自沉思。「泉櫻」說的話,自然是大有問題,雖然不知道當日在北門天關失蹤的她,為何會出現在日本?但整體上看來,宗次郎那小鬼定然脫不了關係,而除了過往記憶,只怕她連焚城槍法都記得不全,這也就難怪她會另使鎖鏈槍這樣的奇門兵器了。

    看她和有雪說得很開心似的,蘭斯洛不禁心中有氣。這女子是自己的大仇人,哪想到老天居然對她這等厚待,瞧她此刻眉開眼笑的模樣,倒似過得比以前更加開心了,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在抱著她進到屋裡的時候,自己曾在她身上嗅到一種淡淡的怪味道,當時只以為是龍族女性的體味,現在犯上疑心,用大舅子白起的記憶搜尋一遍,果然發現不對,那是魔界毒物生死花的特有香氣。

    生死花號稱天下五大奇藥之一,生長於魔界絕地,極難一見,據說是種超強力麻藥,藥力一但發作,可讓人產生強烈幻覺。由於對腦部的刺激作用,所以白家曾試圖利用它來作為洗腦工具,只不過目前為止還沒研究成功,常常發生洗腦之外的失憶問題。

    宗次郎可能是利用這種藥草,來完成洗腦手續。如果是這樣,那麼識破他技倆的自己,也有相應的處理之道。

    心念一動,蘭斯洛向有雪傳音,要他照自己的意思,說一些事情。得到訊息的有雪雖然一愣,卻也馬上照計劃行事。

    「呃,這個……其實有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我剛剛還沒來得及說,唉……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了,船難失事,腦子發燒,把別的事情忘了也就算了,連這件事情也忘掉,實在是不應該。「

    隨口幾句,就給人編派了罪名,而看著對方一隻毫無懷疑的信任眼神,有雪大膽地道:「這次和我一起到日本來找你的,不只是我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很關心你的人,他……他是你的老公……」

    「老公?」

    「就是丈夫的意思,和你一起成親,生孩子的那些男人。」

    「那些?」

    沒等她把話說完,在外頭等待的那個男人已經像一陣旋風般飆衝進屋裡,也不分說,直接就一把摟過她小腹,緊緊相擁。

    「蜥……不,泉櫻娘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你一聲不響就消失,可真是找死我們了。」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泉櫻大吃一驚,直過了好半晌才清醒過來,怔怔地看著眼前晃蕩的那個大豬頭。

    「你、你就是我丈夫?」

    沒有再說話,這個曾經與自己數度交手,現在卻自稱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已經老實不客氣地吻了過來。

    楓兒變得沉默了。這一點,整日纏在她身邊的宗次郎感覺最是明顯,看著親愛的楓兒媽媽只眉深鎖,對自己的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宗次郎拉下了小臉,委屈地扯著楓兒的衣袖。

    來到日本之後,楓兒沒有再向象牙白塔聯絡,亦因為如此,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小草失蹤了的事。昨日偶然與青樓聯盟取得聯繫,從那邊得到消息,這才使她驚訝萬分,連忙試著聯絡上小草。

    結果十分糟糕,不管是什麼密語、或是兩人私下約定的聯絡方式,全部都得不到回應,連青樓聯盟那邊都只能查到,蒼月草遞出了請假單後,就不知所蹤,聽同事說是出國旅遊了,但無論艾爾鐵諾、自由都市、武煉,都不曾有人看到這樣相貌的女子。如果把易容的可能性考慮在內,那麼這樣的尋人搜索必須要付出高額鉅款,這是楓兒目前所做不到的事。

    楓兒險些就一口答應用工作來付賬了,但轉念一想,已經成為天魄之體的小姐,若是有心潛蹤起來,根本不可能有什麼人找得到。而她會不回應自己的聯絡,那自然也是有心要躲避自己了。

    太過於瞭解小草的個性,楓兒深信她必然還身在稷下,不可能離國而去。以小姐的本事,即使真是孤身出遊,在安全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原本是她第一心腹的自己,這次卻被她在做決定的時候排除在外,甚至到消息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那種感覺,就好像被她遺棄了一樣。

    而她會這樣做,是不是表示自己再次傷了她的心呢?

    擔憂、不安、歉疚,這些情感再次盈滿了楓兒胸口,想著想著,她不禁把宗次郎像個布娃娃一樣抱在膝上,摸著他的頭髮,歎道:「宗次郎,好糟糕喔,媽媽現在變成淫婦了呢……」

    雖然已經要宗次郎改口叫自己姊姊,不過有時候,已經習慣的自己卻會忘記改口。

    幽幽的一歎,卻得不到正常回應,宗次郎只是側過頭,奇道:「淫婦,是浸在豬籠裡頭的東西嗎?好不好吃啊?」

    「唉,淫婦不能拿來吃的。別什麼東西都想到吃,這樣子很容易被人識破你是魔族的。」

    「嘻嘻,天草師父也說過和楓兒姊姊一樣的話喔。」

    應該是要微笑的,但是楓兒卻笑不出來。除了小草,自己所關心的另一人,同樣也是令己擔憂。

    連續發生這麼多事,就是再笨的人也會發現不對。昨天無忌公子的那通緊急通訊來得太巧,而當自己向他問起小姐的下落,他又胡扯一堆不著邊際的東西,真是亂七八糟,不知所謂。

    無忌公子是個精明多智的聰明人,撇開他終日亂搞男女關係的形象不談,私底下的他,甚至是一個彬彬守禮的君子。不過,身為一個必須經常掩飾心意的謀略者,他有一個很壞的習慣,就是每次要作違心之言的時候,他的態度、言語就會變得特別狂妄無禮,連帶問候旁人七等親內的所有親戚。換言之,他是一個根本說不了謊的人。

    也因為這樣,當他最後甚至無禮地問起自己的內衣花色,自己就立刻看出這通緊急通訊,是別有目的,用意就是把自己纏在螢幕前,不能分身他去,而能夠對他做出這樣的委託,對方不是小草小姐,就是蘭斯洛大人了。

    小草小姐沒必要用這樣鬼祟的手段,一個命令就夠了,所以做出委託的人是誰,答案也就呼之欲出。而當昨晚的騷動傳入耳中,楓兒便能夠肯定,蘭斯洛已經來到京都,並且有意躲著自己。

    那個豬頭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或許是一種新開發的易容術吧,自己雖然想不透關鍵,但是太古魔道卻有著自己無法理解的妙用,若是有太研院在背後撐腰,開發出什麼自己看不出來的特種易容並不稀奇。

    而從宗次郎的口中,楓兒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突如其來的豬頭怪人,驟施奇襲,擄走了新撰組副長齋籐泉櫻,之間還出現了兩個身份不明的怪人,大家亂打一場,把京都城弄得一蹋糊塗。

    關於泉櫻的問題,楓兒曾經問過宗次郎,為何龍族族長會出現在這裡?宗次郎只是解釋,北門天關一戰時,他和天草師父見到那名女子奄奄一息,快要沒命的樣子,就順道帶回日本醫治,傷癒後忘記了以前的事,所以也就沒有特別去提醒她。

    「傷癒後忘了以前的事?你們沒有對她做什麼事吧?」楓兒知道宗次郎不會對己說謊,而像這種自然失憶的事委實不合常理,所以追問下去,想要知道個究竟。

    「不知道,不是我治的。」

    「不是你,那麼……是天草大師範嗎?」

    「不是。」搖搖頭,宗次郎笑道:「是阿香治的。」

    宗次郎口中的阿香,便是深藏在宮廷中的小公主織田香,日前楓兒與她的一席對談,回來之後連續兩天腦子都昏昏沉沉,好像吞了一大缸的迷幻藥草,思之猶感心驚。如果當初泉櫻是交由這個怪裡怪氣的小公主醫治,整日聆聽那精神攻擊般的說話,現在變成這樣子,那是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不過,還是有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就是了。自己一直想找機會與泉櫻接觸,只是她行蹤飄忽,始終不得其便,現下被擄出城外,更是難以尋找。雖然說沒有機會交談,但是從她的眼神、動作看來,受到控制的可能性很高,說不定幕後有什麼陰謀在運作。

    「對了,宗次郎,昨晚那兩個蒙面人,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搖搖頭,宗次郎的表情顯得很氣憤。雖然那兩個人的出現是幫助日方擒拿豬頭怪人,但卻也同時向泉櫻出手攻擊,事後又不打招呼地離去,顯然完全沒把日本這邊放在眼裡,對於身為新撰組負責人的宗次郎來說,自然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印象。

    楓兒暗自尋思。若那個豬頭人真的是蘭斯洛,以他此刻強天位的力量,放眼整個大陸,能與之為敵的人屈指可數,當時他雖然是為了要掩護泉櫻,硬受了背後一擊,但能夠擊破他護身真氣,令他口噴鮮血,沒有強天位力量是做不到的。

    敵人也有強天位力量?

    這實在很沒道理。那人顯然不是天草,恩師山中老人和陸游更沒可能渡海東來,那會是什麼人?難道有自己所知道以外的強天位高手出現了嗎?日本之行到目前為止,已經增添了太多自己掌握不住的變數了。

    「咦?宗次郎,昨晚泉櫻被抓的時候,你在哪裡呢?這麼重要的事,你不是應該在場指揮新撰組的嗎?」

    楓兒覺得很奇怪,像保衛公主的安全,這樣的頭等大事,不單是身為副長的泉櫻,宗次郎也應該會親自坐鎮。若然有他在,無論是豬頭怪人或者那兩名神秘客都要忌憚三分,肯定無法這樣為所欲為,如入無人之境。

    「這個……這個……因為昨晚有突發的案件,我要親自去處理,所以才沒有辦法呆在京都城裡的。」

    「哦?什麼事這麼嚴重?」由於自己甚重親情,楓兒深深相信,以宗次郎與香姬的關係,會令他丟下可能遇到危險的姊妹,跑去調查其他案件,那個案子必然非同小可。

    在楓兒的追問下,宗次郎才慢慢地說了。在日本北海道一帶,忽然出現了千餘人的猝死,確實原因不明,但是當地的損毀情形十分嚴重,他昨天本來要趕來京都城的,就是因為接到這個急報,向使者詢問究竟,所以才沒能趕來。

    「有這樣的事?千餘人的死亡,這件事很嚴重,不能等閒視之,橫豎左右無事,我和你一起去那邊查查看好了。」

    對於這個要求,宗次郎在呆了一下後,點頭答應。由於他臉上的笑容仍是那麼天真燦爛,心裡有事的楓兒並沒有想到,自己會為了這隨口的一下要求,在往後的漫長時間中,感到深深的懊悔……

    「有雪丞相,您和陛下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啊?」

    「這個……我和陛下一起,正在執行某樣淫……不對,是神聖而高尚的秘密工作,因為這件事情非常地重要,有關我國氣運,所以不能被打擾,你們就先自己看著辦吧。」

    「是這個樣子嗎?那我們就不多問了,不過日本方面要簽商業合約,最後也需要大使出席,這點我們可能應付不過來,到時候可以請你出面嗎?」

    「喔,這個沒有什麼問題,反正大家相隔不是很遠,有必要的話,你走個三條街來找我就行了。」

    「……」

    和白瀾雄胡扯一堆之後,有雪結束了秘密聯絡,快手快腳地吃完眼前熱騰騰的牛肉鍋,然後把帳單往後一丟,扔給正背坐向他的白瀾雄,秘密地出門。

    會出現這種情形,也是沒辦法的事。蘭斯洛忙於進行所謂的改造工作,根本就不願離開,但是那天晚上的兩名神秘人,又必須要調查,所以就派有雪與白瀾雄聯繫,下達命令。

    (嘿,其實這多半只是理由,他一定是想要支開我幹一些很下流的事,所以才故意叫我離開的,如果回去得早了,說不定會撞到一些很激情的場面呢……)

    回想到那時候,告知泉櫻她有個丈夫時,她那驚駭欲絕的表情,有雪不禁暗暗好笑。但是想到蘭斯洛的反應,有雪整顆心不由得緊繃起來。

    當時,蘭斯洛一副很急色的模樣,一面叫著「泉櫻娘子」,一面就吻了上去。雖然匆忙間沒看到他是不是真的有吻到,但是很正常地,看到一個大豬頭貼面吻過來,任何女性都會跟泉櫻有著相同的反應。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摑在蘭斯洛臉上,力道不輕,不但頭別了過去,臉頰上也立刻出現五道紅印。

    看著泉櫻驚詫的表情,有雪覺得很好笑,這女的恐怕想起不久前才與老大多次交手,要說這男人是她的丈夫,怎樣都難以信服吧。

    不過,回看蘭斯洛,有雪剎那間心頭一震。由於是別過了頭,泉櫻那個角度看不見他的眼神,但自己卻看得很清楚,捕捉到那種充滿不吉利意味的凶戾氣息,像是在得意的笑,又像是……狼一樣的眼神。

    「啪」的一聲,同樣是一記耳光揮摑出去,力道卻重得多,令得原本還在床上,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泉櫻,在中掌後撞塌了半張床,倒飛了出去,跌在土牆上,一陣灰塵落了下來。

    「老大!」難得看到蘭斯洛發這樣大的火氣,有雪也嚇呆了,然而,從剛剛瞥見的那抹眼神裡,他知道蘭斯洛沒有生氣,這一巴掌也不是氣憤下的反應。

    「不用那麼訝異,一點事情就大呼小叫的,真是不像樣。」

    一如有雪的料想,聲音中沒有半分火氣,反而還有一種淡淡的笑意,顯示他此刻的心情。

    「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會狠不下心來,不過實際動起手來,卻發現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蘭斯洛從床上下來,甩甩手,很自嘲地笑了一笑。而在牆邊,被打飛出去的泉櫻早已暈了過去,雪白粉嫩的臉頰上,五道淤青指印浮腫起來,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憐。

    「老大,我以為你……以為你是……」

    「以為我是不打女人的是嗎?錯啦,如果我不打女人,豈不是早就死在郝可蓮那妖婦的手裡?平常時候我是不喜歡打女人,不過,女仇人又另當別論。」

    說著這樣的話,蘭斯洛的眼神漸漸冰冷起來,閃爍的寒光,甚至讓有雪想起剛接掌帝位時的他,那種讓人無從臆度的深沉感,令有雪後退了兩步。

    似是察覺到有雪的反應,蘭斯洛猛地一震,用力搖搖頭,好像想要驅走什麼東西一樣,跟著,他笑了起來,聲音有些疲憊,卻是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冷澈感。

    「其實,這些都只是藉口而已。過去我一直感到慚愧,因為我雖然仍然重視我的弟兄……仍在與不在的,但想要為他們報仇的心情卻越來越淡,可是剛剛對著這蜥蜴女,我心裡一股恨意忽然直衝了上來,怎樣都克制不住,直接就動手了。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沒想到我對她居然恨成這樣……嘿,或許我應該高興才對,這大概代表我重視兄弟的心情比我自己估計的還要深。」

    蘭斯洛的微笑看來很複雜,或許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此刻沸騰於胸中的情緒到底是什麼?跟前的有雪自然更沒有答話資格,卻也明白,現下的義兄並不可以拿來開玩笑,因此也不再多扯什麼「你吃肉我喝湯」的鬼話,嚴肅地告退離開,省得被他的惡劣心情波及,打成雪特豬肉醬。

    之後的時間裡,有雪奉命出外辦事,採購一些糧食衣物,雖然每次回來,屋裡氣氛都很沉悶,不過從房外偷看進去,只看見泉櫻坐在椅子上,頭低低垂下,半夢半醒的模樣,而蘭斯洛則坐在她身前,神情專注,口中唸唸有詞,每當他說幾句話,對面的泉櫻就忙不迭地點著頭。

    (哇!不是吧,老大怎麼還有這一手本事?這難道也是晉身強天位之後的特殊技能嗎?那難怪陸游這麼會教徒弟了……)

    這件事向蘭斯洛求證時,他只是笑了笑,搖頭道:「這和強天位力量沒關係,只不過是天魔經裡頭記載的小玩藝而已,不過,如果不是這個蜥蜴女吞過大量的生死花,要對她做這種事還真不容易。」

    說著,蘭斯洛皺起眉頭,道:「那個宗次郎小鬼,我看大有問題,生死花在魔界並不常見,屬於稀有藥草,他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大堆給人服用?我看他的背景很不單純,要通知白家人好好查一下。」

    「老大你的背景才不單純咧,生死花既然是魔界植物,你從來沒去過魔界,又不認識魔族,怎麼知道它稀有還是常見?」

    「……」

    總之,使用著這樣的方法,蘭斯洛灌輸了某些訊息進入泉櫻意識,讓她醒來之後沒再亂鬧,當有雪採購晚餐回來,卻只看到蘭斯洛翹著二郎腿,坐在板凳上,手裡拎著一個酒瓶,另一手拿著一根油膩膩的肥雞腿,十足一副當家大老爺的模樣。

    泉櫻則是換上了粗布衣裳,拿著掃把畚箕,活像個小媳婦似的辛勤打掃屋內,才一掃完就拿出抹布水桶,擦拭桌椅窗台。笨拙的動作,顯然她過去從來不曾做過這等粗活,但是那種賣力幹活的樣子,讓有雪嘴巴張得老大,把手中的拉麵打翻在地上。

    「動作太慢了……啊,那邊還有灰塵!為什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這個豬女人,存心浪費本大爺的糧食嗎?」

    「對不起,老公,我馬上就去把那邊擦乾淨。」很急惶地說著,泉櫻連忙趕過去。雖說是跑,但是那種小步小步移動的感覺,看起來竟像個不會武功的日本小女人。

    「什麼我?我這個字是給你用的嗎?教過你多少次了,要自稱賤妾或是妾身,連這種事情都記不住,你的腦袋究竟裝什麼了?」

    不只是說說而已,蘭斯洛講得火起,手裡還沒啃乾淨的雞骨就擲了出去,正中泉櫻肩頭,力道奇大,她一下腳站不穩,踉蹌跌倒。

    「哎唷!」

    「看看你,笨手笨腳的,地上又弄髒了一塊,你是想用自己當抹布是不是?你以為衣服是不要錢的嗎?」

    「對不起,但那是因為夫君你……」

    「賤人!誰說你可以頂嘴的!」

    繼剛才的雞骨之後,這一次連酒瓶都扔了出去,雖然說目標是牆壁,但砸碎紛飛的破片,仍是擦過她露在外頭的玉臂,白皙肌膚上慢慢滲出一抹紅珠。

    「老大!」

    或許是因為不忍心看到美麗東西被破壞的天性,本來也與她有著舊恨的有雪,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叫出聲來,跑到一言不發、收拾地上碎陶片的泉櫻身旁,幫著撿拾。

    「你好歹也是一個大男人吧。堂堂一個男子漢,這樣子對待美女,就連我這雪特人都看不下去了,你……」

    轉過頭,有雪本來怒氣沖沖地想要說什麼,但在接觸到義兄眼神的瞬間,什麼話都縮了回去。

    那不只是氣憤的眼神。雖然是一隻黑色的眼瞳,但有雪卻彷彿看到兩團熾盛燃燒中的烈火,裡頭除了憤怒,更竟似深蘊怨毒,直直瞪視過來。

    如果說除了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外,還有什麼時候把有雪被嚇得魂不附體,那麼一定就是此刻了。在這之前,他絕對想不到,單是枯耳山上一戰,給蘭斯洛造成的悔恨、恥辱,居然這麼強烈,會令如今的他這等失態。

    以蘭斯洛素來粗線條的開朗個性,一生恩仇雖然都會牢記,但卻不太會去介意,往往事過境遷,回想起來也便一笑置之。但現在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如果說是故意作戲,那未免太過逼真了,如果說是認真的,那簡直讓有雪以為面前的人不是自己所熟識的義兄。

    也在這一刻,有雪知道自己最好閉嘴。義兄心頭對這女子似乎有一種超乎常理的執著,自從將她擒回來的那一刻起,整個被引發了出來,若自己不識好歹,強要介入他們之間,後果必然非常慘痛。

    為了要調查日前發生的離奇案件,楓兒和宗次郎一同來到日本領地北端的北海道。

    北海道舊稱蝦夷,本屬未被開發的蠻夷之地,島上原住民為愛奴族(阿依奴人)

    ,歷史上曾經多次被獨立勢力所割據。

    到秀吉大將軍統一日本後,開發四面領地,大規模向北海道移民,基本上這才改變了該處荒涼之地的樣子。

    就天氣的部份來說,北海道氣候陰冷,一年當中約只有在七月底這段時間較熱,春秋兩季皆短,以冬天為主。

    相較於日本本土的開發,北海道保留了許多原始區域,深林老木,冰原凍土,更有不少名聞遐邇的溫泉。另外,由於四面環海,所以鮮美海產亦是揚名左近。

    雪,森林,紅葉,玉米,紫丁香,火山,熊,鹿角,漁民……種種特殊景致,在抵達數日之後,便成為了北海道一地所給予楓兒的最深印象。

    以宗次郎的身份,抵達北海道後,自然有當地行政長官接待,並且對當地狀況做出報告,宗次郎便拉著楓兒一起去聽,楓兒顧慮到自己的身份與立場,連續推辭了幾次,宗次郎卻興致甚好,喜孜孜地拉著楓兒,向她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

    「今天的晚宴是吃海鮮喔,雖然料理粗糙了點,但是比我們在京都吃的那些更有味道喔,這邊海產豐富,我國的上等鮭魚和鮭魚卵,主要都是這邊來的;秀吉爸爸鼓勵移民開始畜牧,所以這裡也有很棒的鮮你與乳酪。」

    扯著楓兒衣袖,宗次郎笑道:「如果我們提前幾個月來這裡就好了,那時候的雪山雪景很漂亮,還有冰雕比賽,楓兒姊姊你一定會喜歡的,不然,多留幾個月也可以啊,再過不久就是夏天,到時候,薰衣草花會滿山滿谷地盛開,看過去就是一重又一重的花海,不看好可惜喔。」

    想像薰衣草花海在夏日和風中起伏跌蕩,幻化出一重重花瓣波浪,濃郁芬芳滿溢鼻端的景象,楓兒不禁心生嚮往,然而,自己之所以到北海道來,是為了要查案子,找出原因或是緝拿真兇,告慰無辜的死難者,並非是來遊玩的啊。

    為了不拂逆遊興高昂的宗次郎,楓兒勉強跟著他接受了兩天地方官的饗宴招待,但是到了第三天,楓兒再也忍不住,私下找來宗次郎,訓誡一番,告訴他既然是王子之尊,就應該以生民百姓為重,雖然他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也不可以太過荒唐,若是他在這邊玩昏的事情傳了出去,給死難者家屬知道了,勢必激起民怨。

    被楓兒這樣一說,宗次郎的表情才黯淡下來,扁著小嘴,和楓兒一起離開此處驛館,入山找尋愛奴族人的村落。

    根據宗次郎給的資料,事情便是發生在周圍群山一帶。本來散居在山區的愛奴族人,忽然受到了莫名襲擊,但究竟是什麼東西來襲擊,卻是誰也說不上來,因為凡是受到襲擊的村落,無分男女老幼,全都沒能生還下來,事發現場更是慘不忍睹,屍體支離破碎,幾乎就認不出來是什麼生物的屍骸,但見血跡斑斑,碎肉橫飛,活像是被什麼兇惡野獸攻擊了一樣。

    兩人入山不久,便抵達愛奴族人的一處村落,族人與長老一面接待,一面也表達了對這件莫名慘案的恐懼。

    「請指點我們事發現場的途徑,或許我們能幫上一點忙。」楓兒畢竟是異國人,不想在此多出風頭,日語又說得不好,面對這些鄉音極重的愛奴族人,彼此更是不知所云,多半要靠宗次郎來翻譯,所以不願意久留,以勘查事發現場為重點。

    大雪山是專門培育殺手的所在,其中自然包括追蹤、觀察的訓練,託了這些訓練的福,楓兒本身有足以勝任忤作的眼力,觀察本事更是傑出,才一到事發現場,略微一看,心裡已經有數。

    「不是野獸,是高手所為,假如真是野獸,那麼不但身軀龐大,而且恐怕有超越人類地界好手的實力。」

    這個判斷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連續跑了幾個山頭,看了十來個村落,不但看到碎屍血痕,更從房舍損毀的情形得到證據。

    瞥向一間被斜斜切開成兩半的木屋,楓兒伸出右手,稍微比畫一下,一切若符節合,顯然是有天位高手到此大開殺戒,屠戮了這些純樸的原住民。

    只是,倘使自己手中有劍,以天位力量催動紫火劍勁,要像這樣子將房舍切為兩半,自是輕而易舉,再多砍個三間五間都可以。但從周圍跡象判斷,敵人不似使用兵器,而且亦無火焰助威,是單單憑著一道爪勁,便將整間屋子連帶內裡居民撕殺,這等武功,楓兒自知有所不及。

    怎地日本竟有這許多無名高手?自己偏生又對他們一無所知,真是……

    爪,在各種赤手搏擊的方式中,素來偏於陰毒殘戾,自己所知道的高手中,或是自重身份,或是個性不合,並沒有什麼喜愛用爪的天位高手。

    這當然更不可能是天草四郎,風格不像,而且身為幕府大師範的他,也沒必要跑到這窮鄉僻壤來殘殺原住民。

    每個連續殺人者都有自己下手的風格與習慣,像自己在殺人的時候,為求確定,往往不是斬首就是破腦,這是在大雪山所養成的習慣。這個兇手則是殘忍得多,爪勁絞動,把什麼東西都弄得碎碎的,無分人畜,無分男女,似乎在他心中都沒有什麼分別。純粹地以殺戮、破壞為樂,這也就難怪會有人以為是什麼凶殘野獸犯下的案子。

    每個村子都有兩百多人,這兇手連屠了十多個村子,總傷亡人數只怕有個兩、三千人。這麼大的死傷,幸好是在山區,如果發生在平地都市,一定會鬧得人心惶惶。

    宗次郎在這方面的觀察、判斷力及不上楓兒,只有跟著她,忙不迭地點頭。雖然說是小小年紀,但是在各處村子裡頭走來走去,看見血腥場面,他的表情絲毫未變,仍是那麼一副笑嘻嘻的天真模樣,這點倒是讓楓兒感到幾分意外。

    巡視一遍,既找不到線索,也無法肯定兇手是否還在附近,楓兒和宗次郎唯有離去,向愛奴族人作出叮嚀。

    兇案雖然沒有進展,但是連袂而來的楓兒與宗次郎,卻仍是受到愛奴族人的高度重視,被留下來參與亡靈祭。

    以兩人的身份,參加對被害者的亡靈祭典,對愛奴族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為了表達尊重,兩人甚至還換上了當地服裝。

    愛奴族人的服飾,比較有部落風味,和一般傳統的和式服裝差很多。有鳥毛做的羽毛衣,也有獸皮衣、用鮭魚皮作成的魚皮衣,甚至還有樹皮衣。一般時候,族人穿的都很樸素,只是在頭上綁著有花紋的頭巾,但當要進行祭典時,就換上整套都有刺繡花紋的服飾,算是盛裝。

    典禮的氣氛相當肅穆而哀戚,楓兒也為了自己雖然親身至此,卻只能在這種告別式上頭派上用場而歎氣。

    典禮之後就是晚宴,儘管楓兒並不是為了享用美食而來,但是在食物入口的瞬間,仍是對這些燒烤給予高度評價。鮮魚湯相當地美味,便連那些山菜類的佳餚,都在舌頭上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滋味。

    理所當然,從頭到尾宗次郎都纏在楓兒身邊,除了幫忙翻譯之外,也像個黏人的孩子一樣,要楓兒幫忙喂,讓她是又好氣又好笑。

    然而,卻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宴會進行到一半,楓兒為了洗去手上油膩,離席去找清水洗手,在回來時,心中一動,向身邊的幾個族人詢問,案發前後的幾日,山裡頭有沒有看到什麼特別跡象?或是有沒有什麼外人出入?

    答案卻是很讓人失望的,想來或許是因為見到兇手的人都慘死當場,所以沒人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然而,在楓兒結束詢問工作時,卻聽見他們說,事情是發生在六月七號。

    (六月七號?)

    記得自己曾經確認過,愛奴族人的曆法與一般的日本歷並無差別。然而,自己那天聽宗次郎提到這宗事件,記得是六月六號的事。如果這樣說,難道宗次郎能未卜先知?事先就知道愛奴人會出事?

    這件事情一定有什麼不對,自己得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已經好幾天了,有雪丞相,你們究竟是躲起來幹什麼啊?」

    「一國國王和宰相一同躲起來,如果不是因為國家快要亡掉,那當然就是為了機密任務囉,白瀾雄你的層級太低,沒資格過問,還是留在那邊和手下一起玩COSPLAY吧。」

    「問題是,這樣子下去不是辦法啊,楓兒小姐去了北海道,不知道是去幹什麼?

    少了她,京都城內的情報傳不過來,現在陛下又不見蹤影,很多事情沒辦法裁奪,我們這些作手下的很難辦事啊。「

    「那你們就看著辦吧。我老大不愛江山愛美人,現在正在享福,如果有誰敢在這種時候去打擾他,一定會被他碎屍萬段。」

    「呃……既然是這樣子,我們就不便說什麼了,不過請您代為向陛下說一聲,前些時候要我們監視的情報,有了一點眉目了。我們的監聽系統在連續幾天竊聽新撰組、京都城內的對話後,和」天位之秘「一詞有關的對話,曾經提到說要破解天位之秘,就必須蒐集全日本鎮國三神器。」

    「鎮國三神器?日本有這樣的寶物嗎?」聽到有寶物的消息,有雪整個留心上來。

    「是的,不過到底什麼是鎮國三神器,我們一時間也不太知道,根據資料,似乎是一把劍、一面鏡子,還有一種首飾,確切名稱還要調查……」

    白瀾雄小聲地說著,卻沒料到那名端著兩盤生牛肉,在和服外頭罩著一件花圍裙,正在另外一桌幫有雪上菜的老闆娘忽然說話。

    「啊,鎮國三神器是嗎?全日本人都知道,那是八咫瓊勾玉、八咫鏡、天叢雲聖劍了。」

    老闆娘的嗓門極大,這一下嚷嚷,整間「赤川屋」的客人都朝這邊望來,令得背對而坐的有雪與白瀾雄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

    「你、你們……」

    「哦,不用那麼奇怪,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是間諜,來這邊是商談機密大事,你們不用客氣,請繼續說話,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兩個人合成一桌,帳單也合成一份。」

    「胡、胡說,我們兩個人完全不認識,你從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們是間諜的?」仍然想要抵賴,有雪氣急敗壞地分辯著。

    「你們兩個每次來都是一起進門,分坐不同卻相鄰的兩桌,都是背對背坐著,點一樣的菜。日語都一樣說得怪腔怪調的,阿理阿多說成咖哩咖娜,最後又都說回聖語……連續幾天下來,不要說是我,所有客人都知道你們有問題。不過不用擔心,我們很注重顧客隱私,所以你們在這邊盡量談好了,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的。」

    「這……這個……」有雪仍然不放棄,想做最後一下掙扎,「你又說我們的日語說得爛,你這個日本女人為什麼聽得懂聖語?」

    對於這個問題,女老闆一臉笑意,很客氣地低聲回答了。

    「小店是青樓聯盟駐京都的第五十二處分舵。我們與白字世家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們吃飯付賬,我們保證你不會受到任何干擾,天地丞相,小店有禮了。」

    「那……幫我打包。」

    以有雪的臉皮之厚,現在也不禁滿面通紅,訕訕地吩咐白瀾雄調查三神器所在與秘密後,付賬離開。

    把這場意料之外的鬧劇撇開不談,自己現在倒也不用另外採買什麼食物回去,因為整個伙食工作已經由泉櫻一肩挑起。

    看不出來她一副新手模樣,記心與悟性卻是甚好,聰明人學什麼都快,她日語又遠較老大和自己說得流利,弄幾本食譜看看,向附近的鄰居太太一請教,沒幾天廚藝就上了軌道。雖然說還弄不出什麼一品佳餚,但是和楓兒小姐當初的拙劣手藝相比,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俊太郎,你回來啦!」

    瞥見有雪回來,泉櫻大老遠地便揮手招呼,態度極為親熱。

    她坐在屋前台階上,前頭放著一個木盆,盛著髒衣服,手裡拿著短木棒,正自挽起袖子,打水洗衣。這戶民家在前院鑿有水井,使用上甚是方便,只不過拿了有雪給的一百枚金幣,自動消失而已。

    「我老大呢?」

    「喝了酒以後就跑出去,還沒回來。」

    「嗯?那你就一直待在這裡,沒有出去嗎?」

    「夫君他交代過,女人家應該安分守己,不要隨隨便便在外拋頭露面,勾引男人。」

    聽見這話,有雪為之一愣。過去不管是楓兒也好,小草也好,蘭斯洛一向樂於見到她們有自己的事業與發展,從來沒有干涉過什麼。像這樣子的大男人論調,倒是第一次聽到。

    想了一想,隨即恍然,這多半是為了不讓泉櫻到外頭給雜人看到,所以才故意找的理由吧。不過,或許這也是出人意料的真心話也不一定,在連續經歷小草、楓兒的兩邊挫敗之後,老大痛定思痛,決定改變作風了呢。

    看看泉櫻的樸素服裝,一副典型的日本傳統婦女打扮,正因為連續勞動,額頭滲著細細的香汗,流過嬌嫩的面頰。當灰塵掩去面上麗色,看來還真是一個平凡的主婦。

    根據蘭斯洛的說法,他已經用重手法將泉櫻的力量封住。本來要以武功封住他人的天位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萬物元氣鎖。這種技巧蘭斯洛當然使不出來,不過在其餘的幾個代替措施中,天魔經秘傳,每六個時辰以重手法刺擊幾處穴位,也有類似效果,蘭斯洛就是使用這方法,暫時地封住了泉櫻的武功。

    「不過,老大,我聽說凡是重手法施展的東西,都會對身體造成不良後果,你現在這樣用,會不會……」

    「幹什麼?我是用重手法戳你的穴道嗎?你這麼多事幹什麼?難道你和這賤人有過一腿?」

    那時蘭斯洛的疾言厲色,讓有雪不敢開口。誰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挾怨報復,雖然說,擄來泉櫻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復仇,但是有雪還是感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而當蘭斯洛不在,這裡只剩下自己和泉櫻獨處,有雪就覺得很傷腦筋,可不要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等會兒老大回來,第一個就分屍自己。

    「你餓了嗎?我剛剛試著做了一點麵條,現在下鍋,你稍微坐一下就可以吃了。」

    「不用了,我是吃過才回來的,不用忙了。」

    好不容易才勉強自己,把目光從那如雪玉臂上移開,有雪暗吞了口饞沫,卻看到泉櫻有些失望的表情。

    真是見鬼了,如果早幾個月,有人告訴自己龍族的那個蜥蜴女會親手做麵條,下給自己吃,自己一定會把那個瘋子推出去斬首,哪想到世事之奇,一應若斯。

    雖然應該到外頭多晃兩圈避嫌,不過有雪還是忍不住坐了下來,和身邊的泉櫻說話。

    「你不回去新撰組,可以嗎?你這個副組長不在,運作上不會出問題嗎?」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主要的營運都是宗次郎少爺在做,每次要我執行任務時,也都是獨立作業,其餘新撰組員配合我的行動,但是並不由我指揮。事實上,在我之前,聽說新撰組根本就沒有副長,所以也不缺我這一份。」

    一說起組織的相關事物,泉櫻的表情就有所改變,說得有條有理,只是當把話說完,她便歎了口氣。

    「而且,我也走不了啊,夫君交代過,不希望我回到新撰組去,又限制住我的武功,現在也只有聽他的了。」

    說著,泉櫻忽地婉約一笑,輕聲道:「其實,這樣子未嘗不好啊,在組織裡頭有很多的麻煩事,宗次郎少爺雖然是個好人,但是卻常常要求我練很多的功夫,這樣練完又是那樣,每天這樣子練下來,晚上都覺得好累,比起來,現在每天的工作輕鬆多了。」

    從有雪的角度來看,實在是不覺得泉櫻眼下的生活有什麼輕鬆。蘭斯洛要她做的整潔工作,任誰都會覺得是苛責。

    連續幾天下來,泉櫻忙著到處打掃擦抹,屋內的傢具擺設本就不多,以她的辛勤,早該弄得一塵不染,但蘭斯洛總會在檢查時故意弄髒,另外弄上油污灰塵,找藉口打罵,所以到現在泉櫻還在忙著灑水打掃。

    不過,和拚命練功相比,或許這樣子更輕鬆一些也說不定。和一眾高手相處日久,有雪不會不知,他們練起功來那種幾乎忘掉自己是血肉之軀的拚命樣。

    假使說強者之途就是要一輩子過著這種生活,永遠要有所警惕,不能被後頭的人追上,那麼還是現在這樣胡混度日輕鬆點。亦是因為如此,過去幾次蘭斯洛、妮兒提議說要傳自己武藝時,自己連忙搖頭推辭了。

    「真是奇怪,我還以為你們這些高手、強者,一生下來就把練功當成嗜好,無武不歡呢,原來還是有正常人啊……」

    「你說什麼啊?」

    「不,沒事,隨便說說。」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無話可說,直過了好半晌,泉櫻才很遲疑地開口,道:「俊太郎,你和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一定知道很多我以前的事,那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夫君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第二章─兇手現形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呃,怎麼你不記得了嗎?」她當然不會記得,只恨自己忘記向老大問一問,沒得串供,現下事情可麻煩了。

    「記不太起來了,自從發生船難,被宗次郎少爺救起來之後,我就什麼都想不起來。曾經在炎之大陸上發生過的事,我全部都忘光了,雖然偶爾會記得一些畫面,但是卻很模糊、很不清楚。」

    泉櫻美麗的臉龐上出現一絲困惑,讓有雪更感心驚,只得強充著膽子,笑道:「哇,不是這樣吧,如果你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為什麼這麼聽話?你就不怕我老大冒充你丈夫,把你給吃啦?」

    「我也有想過,不過……」

    泉櫻小聲地說著,不自覺地整理了一下衣袂,遮掩住快露出來的小腿肌膚。即使失去記憶,過去的良好教養仍存藏在意識深處,讓她很自然地有著不屬於平常婦女的儀態。

    「我又總覺得我夫君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所以雖然還有很多懷疑,不過我願意去相信他。」說著,好像想起了某事,泉櫻歉聲道:「啊,我忘了應該要自稱賤妾,俊太郎,你不會介意吧?」

    「無所謂啦,那個叫法是老大專用,我無福消受,你也不用對每個人都這樣稱呼啊。」

    「我夫君說,因為我賤,是個賤人,所以往後都要這樣自稱。」

    「這……」

    不敢讓泉櫻看到,有雪微略偏過頭去,臉孔皺成了一團。他是覺得好像有些不太妥當的,但是都已經說了是為了復仇,這樣做似乎又很合情合理。

    「這樣啊,那……我老大有沒有和你說起,你們夫妻倆是怎麼認識的呢?」

    這個問題對方若是不回答,那就萬事休矣,幸好,泉櫻不疑有他,順著有雪的問話說了下去。

    「夫君說,我出身寒微,父親是個酗酒的賭棍,因為連續詐賭,被人挑斷了手腳筋;母親是個天生缺胳臂的畸形怪物,從小就被家裡賣到妓院去,後來因為我父親去光顧,所以有了我……」

    光是這一段開頭,就聽得有雪頭皮發麻。沒想到蘭斯洛平時看似不擅長說謊話,一但說起來卻是如此惡毒,簡直就是說謊不打草稿。

    而接下來泉櫻所說的,則是讓有雪懷疑,蘭斯洛平時是不是以閱讀三流言情小說為嗜好,不然怎麼能隨意編出這麼煽情、灑狗血的連篇謊言。

    「我三歲學賭,四歲開始詐騙他人錢財,五歲開始偷窺鄰家的純潔小哥哥洗澡…

    …「

    「五歲就偷看小男生洗澡?如此淫蕩?」吃了一驚,有雪大聲說道。

    「是啊,夫君還說,那個小男生就是你,真是對不起啊,俊太郎,我那個時候不知道有沒有尖叫?」

    「呃……好像有吧!其實該說抱歉的是我,讓你看到那麼不堪入目的東西。」不知道該說什麼,有雪支支吾吾地說著。

    努力地回憶,泉櫻輕輕敲著腦袋,逐字說道:「我六歲就開始混黑社會,偷、搶、拐、騙,經常在賭場裡頭詐賭,九歲就當了堂主,十歲時候淫蕩本性發作,主動勾引隔壁的清純小哥哥……」

    「啊?那一定是我,你記不記得我們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我……」

    「不,夫君說這次不是你,是一個叫做源五郎的帥帥小哥哥。」

    「喔……那還真是便宜他了,這個小白臉。」一聽沒便宜好佔,有雪的表情頓時陰沉了下來。

    「雖然我……咦?好像是他極力地掙扎,不過,在緊要關頭,一個叫做妮兒的小姑娘破門而入,用狗煉把他拖走了,所以什麼都沒有發生。」

    泉櫻跟著說了一堆被輸入的虛構印象,似有似無,說起來也是斷斷續續,不過聽起來,任誰都會覺得那個女人真是喪盡天良,十惡不赦,集天下醜惡行為於一身,邪惡到了已經不合理的程度。

    「……在我為了錢,把我母親的賣身契改為終生契之後,我自己販毒被捕,官府判我賣入娼寮為妓。」

    「販毒的被抓了,下半輩子還可以繼續爽?難怪世上這麼多人都要當毒梟。不過你既然被賣入娼寮,還記不記得這一次是便宜了哪個男人?」

    「那一次,就是我第一次遇到我夫君……」

    「嗯,好老大,果然肥水不落外人田。」

    「夫君他是我國的威武王爺,那天晚上為了追緝賊人,到妓院裡頭來,看上了我,把我帶回王府,結果就……然後就……所以就……最後我們就發生了關係。」

    「嗯,連進妓院都有這麼正當的理由,老大果然好樣的,還王爺咧。」

    沒好氣地答著腔,有雪心裡實在很想歎氣,連捧腹大笑都沒力氣去做,不知道有誰會相信這麼荒唐的言情小說劇情,但是看泉櫻低垂著頭,很是羞答答的模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用說,接下來你們兩個日久生情,先是擺平了王爺的情婦,還有皇上御賜要嫁過來的刁蠻格格;再搞定因為看不起你的出身,想要攆你出門的老福晉;最後再破壞了奸人意圖謀奪家產的陰謀詭計,經過一堆風風雨雨後,你們兩個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是吧?」

    被一語揭破心中所思,泉櫻奇道:「你、你怎麼知道?俊太郎,你果然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我以前幹過說書的,這些事情每天上演,我想不知道也很難。之後應該是幸福美滿的結局了吧?那我老大有沒有解釋,你為什麼會流浪到日本來?」

    「有。似乎是因為我自己不爭氣,明明已經有了夫君的寵愛,卻妒忌起其餘的幾位姊妹,和夫君有了口角。之後又因為本性淫蕩,先後勾搭上了王府的侍衛、大夫、伙夫,還有馬伕。」

    「連馬伕都有?這可真是有夠蕩了。」

    「不只是馬伕,好像還有……馬伕的馬。」

    「唉,連動物都上場了,果然是狗血淋頭、禽獸不如的愛情倫理大悲劇。」不敢拆穿,有雪只有歎氣,也不知道是針對故事裡的她,還是針對故事本身。

    「我看上了一個馬伕,偷了王府的珠寶,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和他一起私奔,可是那個馬伕只是利用我,騙光了我的珠寶之後,就把我賣給一艘奴隸船,送出海外,陸上遇到船難,醒來時我記憶全失,被宗次郎少爺救了。」

    泉櫻道:「夫君為了找我,求助於我國的大靈巫,扁鵲鬼婆。變態惡毒的扁鵲鬼婆婆開出條件,要夫君喝下魔藥,讓他英俊的相貌變成了豬頭,用以交換我的下落,然後才從水晶球中顯示了我的所在。夫君因此隨使者團同行,一路找了過來。」

    由於故事本身太過荒謬,有雪竭力忍笑,克制表情的結果,最後幾乎手腳無力。

    聽起來,倒是甚為周密的一個謊言,至少它把泉櫻本來會存疑的幾個問題都堵住了。

    雖然說這故事的本身就是個大破綻,從自己的角度看來,這套劇本實在編得太假,沒有人會相信,一定賣不出去,不過既然當事人都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自己又該說些什麼呢?

    「我以前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都解釋不過去。夫君他對我那麼好,我卻……我卻……」

    說到這裡,泉櫻的淚水自面頰上滑下,聲音也哽咽起來,似是難以置信自己過去是如此奸惡,悔恨地抱著頭,低聲啜泣。

    「他追我到了日本,我應該立刻跟他回去的,可是因為他變成了豬頭,我不認得他,居然還對他動武……唉,就算他相貌不變,我也一樣是認不出來的。總之,我真的很愧疚……俊太郎,你能原諒我嗎?我們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偷跑的時候一定有向你借過錢,說不定還偷過你的珠寶。」

    或許對美女心軟是生物的天性,本來想要討幾句口頭便宜的有雪,在看到那只悲痛不已的淚眼時,整個心都軟了下來,歎道:「唉,我的話就算了吧,誰叫我們兩個是老交情呢?不過如果你遇到妮兒小姐,記得要好好道歉,我想你大概偷了她很多的珠寶首飾。」

    「很、很多嗎?」

    「很多。別忘了,你小時候還試圖偷她的男人。」

    「啊,是那一位煉子小姐。」

    泉櫻大力地點著頭,有雪忍不住問道:「其實,我有點好奇。泉櫻,你真的完全相信我老大的話嗎?」

    「其實……不能說完全。」說到了重點,泉櫻止住了啜泣,眼神中有著一絲迷惘。

    「認真來想,我實在是滿難相信,我曾經做過這麼多的荒唐事。不管我怎麼去回憶,我甚至連一句以前說過的髒話都想不起來,也記不得曾經和我發生過關係的男人,雖然我是失憶了,可是以前的那個我……和現在的我差別太遠了。有時候,我也會想,我真的嫁給了這個男人嗎?俊太郎真的是我的朋友嗎?」

    說著這些話,泉櫻的表情回復了冷靜,從側面看過去,那種帶著知性美的嬌艷容顏,還真像是以前的龍族女族長。

    「如果你懷疑,那又為什麼……」有雪忽然驚覺到自己可能在玩火,若是真的刺激得她回復記憶,自己憑什麼去接人家的焚城槍?想要住口,卻是晚了一步。

    「因為,如果這些事不是真的,當我在京都城裡被人襲擊的時候,為什麼是他冒著生命危險,幫我挨了那一記重擊?如果沒有他,那時我就已經死了。我還記得,他的血咳在我的頸子上,那種感覺……好溫暖。」

    幽幽地說著,泉櫻歎了口氣,道:「當他告訴我前事後,我醒來看著他,忽然有一種好心痛、好愧疚的感覺,那感覺告訴我,我以前一定曾經虧欠過這個男人,一定欠過他好多好多。好奇怪唷,明明他的相貌已經改變了,我也應該記不得了,可是,一看見他,我的胸口就痛得像是要裂開來了,只想要盡我所能去彌補他,去讓他快樂……」

    越說越是激動,泉櫻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那種悽楚的美麗,幾乎就要令旁邊的男人為之心碎。

    「如果不是真的發生過那些事,為什麼我會覺得那麼愧疚?那麼難受?而如果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彌補?才能讓他原諒我呢?」

    抱著腦袋,只手緊緊抓著頭髮,泉櫻涕淚縱橫,傷心痛哭的模樣,再沒有往日的半分威儀,但卻也從沒有哪一刻,有雪是真心地為這個本是敵人的女子,感到深深地憐憫。

    「俊太郎,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我到底……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回答不出來,有雪只能看著抱頭痛哭的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而隱匿自己的形跡,正從屋頂窺視這一切的他,則是鐵青著臉色,慢慢地將手中那瓶清酒一口飲盡。

    為了追查刑案,楓兒仍然逗留在北海道的山中,心裡的疑惑一日多過一日。

    經過私下確認,她可以肯定,雖然十幾個村落被屠戮殆盡的時間有先有後,但整個說來,前後經過不多於一個時辰,而且全部都是發生在六月七號清晨。

    時間上儘管差別不大,但仍是發生在宗次郎和自己提過這件事情之後。假如不是未卜先知,道理上倒很像是有個天位高手在兩人談話之後,匆匆趕來北海道,犯下血案。

    (難道會是宗次郎……)

    楓兒很快便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因為這是根本沒有道理的事。宗次郎有什麼理由要趕來殺人?這孩子品行純良,絕不是那種以殺戮為樂的嗜血怪物。再者,當日宗次郎整天都纏著自己,怎麼可能有辦法分身趕到北海道來犯案呢?

    只是,宗次郎為何要對自己說謊?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謎團,自己弄不清楚,卻又不願意貿然向宗次郎求證。

    (唉,如果小姐在這裡就好了,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想出答案的。)

    念及此處,楓兒不禁又長聲歎氣起來。便是因為被自己給氣跑,小草才會無故請假消失的,自己枉費稱作她的姊妹,卻實在是無情無義得很啊。

    楓兒武功雖強,但卻不以智計見長,左思右想,始終思索不出個端倪,儘管每天勤跑事發現場,卻也沒能發現什麼線索,心中更是困惑。

    宗次郎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來有些不耐煩,楓兒也不去理他,逕自向當地人反覆查問。

    要是回去京都,那便得繼續進行間諜工作,協助白家完成奪取日本的大計,這件事現在想來,心中著實有些愧疚,但服從命令又是自己的天職,左右不能妥協,還不如繼續在這邊查案好了。

    到後來,就連愛奴族人都很欽佩楓兒的努力不懈,開始七嘴八舌地提供線索。蝦夷群山本就是民智未開之地,愚夫愚婦之言,幫助極為有限,有些人甚至連昨晚做的怪夢都以為是神靈指示,拿來當破案線索,這更是讓楓兒啼笑皆非。

    倒是愛奴族長老說了一段話,告訴楓兒,日本從南到北的眾多部落之間,都有著不同的凶獸傳說,在漆黑夜裡,有某種形態不詳的凶獸,自森林深處竄出,殺人屠村,毀盡所有的生命。

    在北海道這邊,凶獸每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出現一次,但也有的時候僅是十餘年便出現。每一次都是造成鉅量傷亡,不留痕跡,難以緝捕,地方上也唯有舉行消災祭祀,期望凶獸飽食之後,便繼續進入漫長的沉睡。

    楓兒自是不相信有什麼野獸這等厲害,但念及當日天草所言,心中卻是一動。日本距離風之大陸本土有一段距離,當初又曾經有魔族幻化人形,潛伏在日本,那麼會不會還有其餘的魔族也仍在日本活動,每當需要生人精血時,便出來殺戮一番呢?

    假如是真,那麼既然此事撞在自己手裡,可不能不管啊……

    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楓兒就打算到附近山區多走個幾趟,尋覓可疑蹤跡。宗次郎在這上頭本來是可靠幫手,但想到他在此事上頭的怪異,楓兒決定私下處理。

    (會不會……宗次郎也知道犯案的是魔族,所以追查的態度才不太積極呢?)

    楓兒不禁想到這上頭,卻終究不願意多想,帶好武器,趁著夜深,獨自進入森林,在左近山林中巡視。魔族中盡多凶戾之輩,楓兒絕不敢小看,但既然已臻至天位之境,尋常魔物想來也傷自己不得,這世上總不至於走哪裡都遇得到天位高手吧。

    在附近山區走了幾趟,發現不到什麼特別的,便把搜索範圍拉遠,繞著整個屠殺事件的區域來找,同樣是沒有發現到什麼。

    「咦?」

    連續幾趟沒有發現,楓兒正考慮是否要再拉大搜索範圍,或者換其他的方式,忽然,一種奇異感覺震盪著她的心靈。說不上是正是邪,但這種感覺似乎是……結界。

    荒山野嶺,會忽然遇到有人張設結界,想必有些不可告人的事。窺人隱私雖然不好,但此時勢必要另當別論。

    仍是使用當初小草所製作的破結界符,楓兒慢慢地侵入了結界內。像織田香住處那樣的強力結界並不多見,破結界符發生了效果,在不驚動任何其他人的情形下,將結界弄出洞來。

    進入結界內,整個感覺都不同了。風吹得比外頭要強勁,周圍除了原本的松針香氣、濕濕的草地泥味,更有一種濃烈的血腥味,夾在冰涼山風中,刺激著鼻端。

    (對了,就是這裡……)

    還感覺不出敵人有什麼強勁氣勢,楓兒心中一寬,只是顧慮到魔界生物可能感官極靈,不敢大意,全力隱匿起自身的氣息,慢慢地朝著血腥味的源頭移動過去。

    走沒兩步,周圍霧氣籠罩過來,視線有些看不清晰,抬頭仰望,就連空中群星都朦朦朧朧起來,楓兒心下暗驚,當下更是謹慎,小心翼翼地移動。

    目標終於出現在視線內。單是這樣子看,實在是不太敢肯定,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自己甚至還花了一點時間,才把那個全然漆黑的身影,由黑暗夜色中區別出來。

    是人形物體,但卻像是一頭豹子似的蹲坐在地上,一隻尾巴好像很無聊似的左右擺動,背後……有一隻蝙蝠似的漆黑翅膀。

    人類是不可能有這種外表的,楓兒知道自己找對了目標,但在出手誅魔之前,她忽地一頓,心裡想到,這魔物是只有一隻呢?還是有其他的餘孽?如果還有其他同伴,那麼自己冒失出手,打草驚蛇,縱然將之消滅,那也是意義不大,所以繼續隱匿蹤跡觀察。

    待了片刻,風中隱隱有人聲,聽來似乎正在交談,楓兒大奇,難道有人類和魔物勾結,在進行什麼陰謀嗎?魔導術中盡有召喚惡魔,以供驅策的法術,過去魔族會現身於人間界,多半也是奉召而來,現在這情形看來,多半就是這麼回事。

    「……哥,你……兩兄弟好久不見……見到我就跑,好沒道理……」

    運足耳力,楓兒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對話,心中詫異越來越盛,覺得事情複雜的程度尚在自己料想之上,如若說話的是人類,為什麼有人稱魔物為兄?或者是兩頭有靈智的高等魔物在交談呢?

    為了探查秘密,當下悄悄往前移動幾步,忽然,風頭一轉,楓兒心下一凜,正想要換個位置,以免露出破綻,卻陡見那頭魔物軀體一震,跟著就消失不見。

    (沒理由的,我已經閉住所有毛孔,遮掩體味,就算風向改變,也沒可能被他們聞到……除非、除非是他能感覺到這範圍內的氣流有異,從裡頭察覺不對。)

    如若這想法是真,那麼對方絕對不只是一頭愚蠢魔物,而是有靈智進行武道修行的魔人,楓兒不敢搶進,掣開漆黑光劍,嚴守自身門戶,向旁閃移開去。

    這動作相當正確,卻仍是晚了一步,但也幸好她開始移動,不然這長達三丈、將所經之處的百年老木盡數摧毀,大量泥漿沖天飛起的一爪,就要將她斃於當場。

    「轟!」

    僥倖逃過一擊,楓兒左半邊身子鮮血淋漓,首當其衝的肩頭骨折,劇痛之下,眼前一黑,情知今日遇上了生平未見的絕頂高手,能夠以一擊波及之力,瞬間摧破自己的護身真氣,令自己筋折骨斷,全然沒抵抗能力,這只有天位差才有可能造成,換言之,敵人是強天位高手。

    而且,出手時完全無聲無息,爪出而破壞力立至,顯然天心意識運用純熟,不是那種徒有力量的莽夫。根據自己的推測,對方是不下於三大神劍級數的強人。

    景物昏暗,看不清楚敵人身影,只能憑著高速身法騰挪閃避。才一移動,左半邊身體又是奇痛澈骨,所站之處被爪勁瞬間弄成一個大凹坑。

    這次雖然也是險險避過,但是卻是因為對方的速度不如適才快,這令楓兒有一種感覺,敵人的速度變慢,是因為他正在享受那種凌遲獵物的樂趣,換言之,這是一個極為凶殘的嗜血魔人,也就是屠殺愛奴族人的兇手。

    (找對人了……)

    雖然有著破案的欣喜,但是現在的情形卻極為不妙,天位差是無法彌補的事實,自己再怎麼熱血,也不至於到為了正義捨身殉道,要自己拼著性命,與這魔人同歸於盡,這可是不願幹的事。

    但光是逃也不是辦法,因為敵人察覺到自己意圖,改了攻擊方式,眨眼間泥漿沖天而起,像是海中狂濤一樣,形成巨浪簾幕,阻住自己去路,更進而旋轉封鎖了週遭。

    (糟了。)

    楓兒揮劍往泥浪上斬去,但是這運足天位力量的一劍,卻沒能發揮應有功效,手腕劇震,給彈了回來。

    第二劍也是同樣結果。儘管極力催運天位力量,但貫滿力道的劍勁,卻斬不破那掀天泥浪,手腕更被其中所蘊含的內勁震得酸麻,只聽得光劍嘎嘎作響,如果還要堅持,肯定會整個炸碎掉。

    莫可奈何,只得撤劍後退,而週遭激旋的泥浪也捲動過來,逐漸朝中心收攏,裡頭的氣勁更激轉成風,彷彿千萬柄利刃,自四面八方旋斬過來。

    接得下來嗎?不可能的。在這種天位差之下,除非自己將七神絕中的金絕練至頂關,靠這號稱天下第一護身硬功的神功庇護,否則什麼護身功法都是沒用。

    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這等差距實在太大,妮兒在北門天關一戰所感受到的無力,此刻也在楓兒身上出現,雖然她還不放棄,竭力施展烽火神劍,想要借助紫火勁的威力突圍,但心裡卻是已經不太抱持希望了。

    四周激旋的泥浪,赫然捲得更急更快,遮天蔽日,令得身處中心的楓兒見不到半點光源,只剩迫發出體外的紫火勁,耀眼奪目,將迫近過來的泥浪炙烤成乾,變為泥粉墜下。

    「桀∼∼」

    隱隱約約,楓兒聽到這樣一聲怪響,似乎是什麼野獸嚎叫,又像是某種生物的怪笑聲,但不久之後,她就知道,這聲音其實是對自己的嘲笑,因為當泥刃旋動到最後,竟將包圍內的空氣一次抽盡,變做真空狀態,令楓兒的護身火勁失去氧氣來源,消失無蹤。

    大吃一驚,連帶因為缺氧的影響,腦內暈眩,楓兒反應變得遲鈍,還來不及做什麼處理,泥塵已經覆天蓋地般轟壓下來。

    身上像是給幾座大山一起壓住,沉往萬劫不復的深淵,意識漸漸昏沉了過去,就此人事不知了……

    「嘩啦」一聲,冰涼的山泉水當頭澆下,奇寒澈骨,楓兒一陣哆嗦,清醒了過來。

    腦裡還有幾分暈眩,但隨即回復清醒,記得剛才自己明明身陷險地,生死頃刻,為何會忽然換了個環境?

    定睛一看,此刻正置身於一條小溪畔,流水潺潺,自己則坐躺在一塊大石頭上,衣衫上的破損與血跡,顯示適才的激戰並非作夢,但所有的傷口都已經結疤,甚至開始癒合,這自然是魔化體質的功效。

    朝四周望去,附近林木盡皆完好,顯然已經離開了交戰之地,甚至已經脫出結界之外。

    奇怪的變化,楓兒有些訝異,卻隨即一凜,察覺到身後有人。

    「你醒了嗎?」

    冷冷的男子口音,聽不出什麼善意,令楓兒心生警惕,先是朝前方一奔,拉開距離,才轉過身來,展露了一手快捷身法。但腳步一定,胸口卻是劇痛。剛才那場短暫交手,儘管肉體外傷痊癒迅速,但是造成的內傷卻勢必要調養上一段時間了。

    眼前,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目光打量著自己,冷笑道:「如果我要殺你,就不用花力氣救你,嘿……可笑。」

    世上盡有許多先救人後又殺人的事,楓兒可不會因為他這樣說就放鬆戒心。不過,看那人肩頭衣衫碎裂,和自己是一樣的傷痕,證明他也和那魔人交手過,相救自己的話想必不虛,但在破碎衣衫下,卻看不見什麼傷痕,這就是一件奇事。

    除非這人亦有強天位修為,不然能挨上那一爪而無傷,自己只想得到兩個解釋,一是這人修練了睥世金絕,恃強護身,硬接而不傷肉體;另一個就是他也是具有魔化體質的人,傷後痊癒迅速。

    從他衣衫上的血跡來看,多半是後者。這件事可奇了,此處並非魔界,具有魔化體質的人,可比練有七神絕的人更加罕見,而這人刻意蒙面,顯然是不想讓自己認出他來。在自己熟知的人中,有什麼人具有魔化體質,又甘冒奇險願意來相救自己呢?

    想想並無頭緒,但是楓兒看看這人的身形,回想適才聽見的聲音,腦中赫然浮現了一個人名。

    「是你救我的嗎?」

    「嘿,那也是無心之失,我跟蹤了奇雷斯兩個時辰,想要找他的破綻,沒想到你會來打岔,一時錯手,用土遁術拖你離開他殺招範圍,被他察覺,背上也就挨了這麼一下。」

    男子冷笑道:「說來倒還是被你給累了。我本來潛遁在地下十丈,距離他兩百尺,純以天心意識跟蹤他,因此才能不被發現地跟了他幾次,但是奇雷斯機警狡獪,這一次被他發現了我,這方法從此便不管用,要再跟蹤他那就難了。」

    似乎是在責怪楓兒,但是從他語氣中的那一抹極為自負的傲氣,楓兒大概推斷出了他的個性,曉得這只是他不願意居功的表現。

    而從這一點來看,這人果然便是自己料想的那個人……

    「奇雷斯,這就是那個魔人的名字嗎?」

    「不錯。而除非你有強天位頂峰的修為,否則我奉勸你還是別再試圖接近他,同樣的好運不會反覆發生,下次再被他撞上,你肯定是有死無生。這傢伙當年在魔界是頭號凶人,死在他手裡的魔族高手說得上是成千上萬,現在在人間界,就算是陸游也要對他忌憚三分,何況是未晉身強天位的你。」

    明明自己也只是小天位,口氣卻這樣倨傲,聽來可真是刺耳。但是,或許因為自己也是一個彆扭的人,所以才不以為怪,反而能夠聽得出來對方的諄諄告誡之意。

    而在說完這些話之後,他掉轉過頭,便要離去。

    「花先生。」

    用這樣的稱呼,除了為了表示些許敬意,也是因為自己不願意用直接叫名字這樣子親暱的叫法。

    不過,對方也不至於因為這樣,就蠢到以為楓兒沒有認出他來。聞言,冷笑一聲,在回頭同時也把面罩扯下。熟悉的臉孔,赫然便是前任花家家主花天邪。

    「救命之恩,足感盛情,不過……就這樣了結了嗎?」

    問得客氣,不過語氣裡的意思,則是不相信花天邪會這樣好心,會毫無理由地出手相救自己。

    奇雷斯那一身魔功,自己剛才親身體驗,情知非同小可。花天邪挨了他一爪,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自己依稀也能想像到當時的驚險,只要避得稍稍一遲,兩個人勢必在他爪下粉身碎骨,什麼魔化體質都沒用了。

    聽說這人為了獲得力量,連親生兄長都能殘忍殺害,冷血殘酷之至,自己與他非親非故,他會甘冒生死奇險,出手相救,若說這僅是仗義而為,別說自己不信,說出去沒人相信,恐怕連花天邪自己都不會相信。

    這背後自是有重大圖謀,只是自己看之不穿而已。他掉頭就走,那也只是欲擒故縱的手法而已,與其只方花心思猜測,還不如直接把話挑明了說。

    「嘿,我不走,留下來要做什麼?難道你這女人要對我以身相許嗎?」

    花天邪冷冷一笑。軀體魔化完全的他,外表上並看不出有什麼異狀,一切就與當初無異,只是膚色蒼白得嚇人,臉上孤傲神態不變,但較諸昔日,卻似乎多了幾分穩重。

    楓兒道:「以立場而言,花先生與我是敵非友。救命之恩,我希望能在下次拔劍相向之前,有個償還的機會。」

    「哼,既然知道是敵非友,那又何必多此一問?」

    花天邪仍是冷笑,卻在轉身剎那停住,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聽說……你以前是她的貼身護衛?是她的姊妹?」

    這句話沒頭沒腦,正在費神思索的楓兒為之一呆,過了片刻,這才想到花天邪指的是小草。

    「是的。以前……我是莉雅女王的貼身護衛,承蒙陛下恩典,待卑職很好。」

    這話說得很模糊,最後更變成公式般的回答。楓兒不知道花天邪這麼問的意義是什麼,回答上就有所保留。

    「莉雅過去好一段時間啦,你還記得她嗎?」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個冷血之人,此刻的聲音聽來竟有幾分感慨。

    「陛下的恩情,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說到這裡,楓兒卻忽然想起小草最近無故失蹤,自己要負上老大責任,心中登時一痛。

    她心裡難過,自然顯於表情,雖然只有一瞬,但看在花天邪眼中,便已足夠。

    「莉雅當初這麼喜歡你,如果你就這麼死了,以她性情,必然會很傷心,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

    聲音很低,說罷,花天邪轉身而去,在天位力量支援下,花家身法更見奇妙變化,幾下子就不見蹤影,只剩一縷聲音若斷若續地傳來。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所重視,願意全力維護的東西……旁人相不相信並無所謂,只要自己知道就夠……你這麼重視莉雅,我應該謝謝你。」

    想不到花天邪會有這麼一番言語,楓兒一時間呆若木雞,站在當場,久久回不過神來……

    儘管還說不上是生不如死,但雷因斯的兩名宰相,現在卻過著瀕臨地獄邊緣的痛苦日子。

    右大丞相白無忌,自從妹妹無故「失蹤」後,偌大政務就全砸在他頭上,整日埋首於公文堆中,和大小文字、數字搏鬥,加上自身家族企業的工作,饒是白二公子長袖善舞,現在也舞得眼冒金星,不知何年何月方得脫此苦厄。

    由於蘭斯洛想得很透徹,行政大方向自己決定,實行上的細部工作則由臣子安排,所以一句「以侵略大陸諸國為行政方向」丟下去後,白無忌就得要設法籌措軍餉,整備武力,儘管白家數個世代以來,一直就有稱霸天下的野心,但付諸實施起來,壓力仍是重得讓白無忌每天猛喝強精藥酒。

    「傳令太研院,給我開發複製人,不然開發一個和我一樣聰明的機械人也行,要不然,給我做出讓一天變成四十八時辰的魔藥……」

    當接到這樣的命令,太研院的工作人員就只有苦笑了。這位大金主在研究方向上頭的要求,是出了名的荒唐,當初他代掌太研院時,搞得眾人雞飛狗跳的慘痛回憶,眾人猶自心有餘悸,而他所要求製造的那頭「出力等同太天位高手,隨手撕殺天位高手」的大鐵龍,即便是太研院的新任院長,那位眾所周知的太古魔道天才,也只有猛搖頭的份。

    「這要求太不合道理了,科學就算是萬能,但也不是無所不能啊……」

    對於太研院士來說,有一點是很值得欣喜的,自從新院長愛菱上任之後,憑著她的專才、與白無忌的私交,太研院終於有一位夠份量的院長,能和幕後金主據理力爭,否決他的不合理苛求。

    只是,這情形卻因為白無忌的一句話有所改變。

    「哦?不是無所不能嗎?那只是你個人無能的藉口吧,看看稷下城的最終防禦系統吧,如果能充分發揮那套系統的威力,我的要求真的那麼不可能嗎?」

    被這句話說得啞口無言,小愛菱當天晚上與義姊一同在酒吧裡大醉後,便進入實驗室閉關。研究方向是什麼,這點不得而知,但太研院卻因此火災頻傳,更先後兩次發生自爆系統的錯誤啟動,令得眾人求神問卜,希望藉著宗教力量,來達成心靈上的平靜。

    有一個小道消息,就是被右相白無忌遵奉為特別客卿的奇人──華扁鵲女巫,開始在稷下宣揚一種不屬於神宮系統的邪教,特別是太研院士信仰尤多。這消息其實是錯誤的,因為這邪教的傳教士,就是愛菱自己,也因此,太研院每天清晨、傍晚,都會聽到「HOLY仙得法歌大神」的朝拜頌聲。

    和稷下城中的他們有著類似心情,雷因斯左大丞相天地有雪,現在也過著令他愁眉不展的生活。

    孤家寡人一個,和人家夫婦同住一個屋簷下,本來就是一件很寂寞的事。這對新人雖然說不上「郎才」,但「女貌」卻是無庸置疑,當臉上的煤灰被洗去,衣服穿戴整齊,泉櫻的絕代仙容就足以讓所有男性衷心讚歎。

    即使衣衫不整也沒關係,忙於家務勞動而泛著細細汗珠,衣裙微亂的泉櫻,看上去反而更有一種柔媚的女性風情,當那幾絡柔順烏絲,不經意地擦過鵝蛋般光滑的面頰;當那雪玉似的手臂、小腿,在衣裙掀動中露出,總讓一旁的有雪連吞饞沫,暗歎為何與她為敵時,竟從不曾留意到她的美麗?

    同樣的情景,蘭斯洛自然也是看在眼中,但最近幾日來酒瓶不離手的他,卻沒有表示些什麼。事實上,除了與有雪的對話,這幾日來他甚至連話都很少說了,直接以粗暴的動作表示命令,而當看著泉櫻的背影,一隻眼神更是整個陰沉了下來。

    泉櫻為了想討蘭斯洛歡心所做的努力,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只要家事忙到一個段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擦掃,她就搬過一張小凳子,坐在蘭斯洛的身邊,用那白皙秀美的柔荑,輕輕地為丈夫捶腿。

    起初,蘭斯洛感到很厭煩,更不喜歡與她這般親近,一把便將她推倒或攆開,可是,每當自己睡著,她就又悄悄地靠近過來,無聲無息地拉過凳子,再次開始這徒勞的工作。

    十幾次之後,或許是意識到讓龍族女族長為己操持賤役的征服感,又或者是因為每次醒來時,都看到那張殷切期盼的甜甜笑臉,蘭斯洛沒再粗暴對待,僅是閉上眼睛繼續睡,任著她自行其事。

    從旁邊看過去,蘭斯洛斜靠在椅子上熟睡,發著鼾聲,泉櫻則坐在他腳邊,認真地幫他捶腿,不時更偷偷轉過頭去,瞥一瞥這男人的睡臉,輕輕地笑了起來,卻又慌忙止住自己的笑聲,怕將他驚醒之後,破壞了此刻平靜的美好。

    不管怎麼看,有雪都覺得,這實在美得像是一幅圖畫了,雖然只是一個畫面,那是裡頭蘊藏的情趣,卻讓自己這局外人又是心急,又是不捨,有時候,又有幾分好笑,特別是當功力受制、體力不佳的泉櫻忙得累了,趴在蘭斯洛腿上睡著,那樣子真是很有趣。

    在這時候,有雪就會拿過一張薄被,幫這夫妻兩人蓋上。這麼做有些無聊,但也唯有這樣,蘭斯洛才會如他所說地給自己「面子」,醒來以後繼續多躺一會兒,而不是把趴在他大腿上熟睡的泉櫻一腳踹到牆角。

    幾天下來,就自己所見,這對男女實在是不知所謂。

    看著泉櫻的如仙嬌顏,和這大美人一起說說話,偶爾佔點眼睛便宜,有雪實在過得很快活,更不由自主地偏心向她,不希望泉櫻整日受到這樣子的摧殘。

    四十大盜的弟兄雖然不錯,但想開來也不過就是一群死人類,生前已經是群該死的東西,有樂同享無妨,死了之後,要自己為了他們去向這麼個小美人報仇,那可就太浪費了,這事萬萬不幹,報仇的事情忘了也無所謂。

    不過,自己可以這樣想,蘭斯洛老大恐怕不行吧。雖然正如他所說,復仇的感覺與慾望已經慢慢變淡,但是為了道義與責任,他還是會貫徹下去。

    情仇愛恨,真是麻煩的東西啊……

    「哈!俊太郎,你早……咦?你射歪了喔。」

    一聲輕笑,打斷了有雪的沉思,他本來正在外頭的院子小便,對準一根柱子,邊放水邊想事情,給這一叫,登時鬧得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才收拾乾淨,轉過身來,只看見泉櫻俏然站在身後,正自抿嘴淺笑。似乎是受到過去教養的關係,即使開心,她也只是抿著唇,輕聲地笑著,從沒有捧腹大笑這樣的行為。

    「我剛剛做了幾個煎餅,也有你的份,趁熱吃吧。」

    聰明人學什麼都快,泉櫻的手又巧,在親自桿麵作麵條之後,最近又學會了煎餅,讓同居人立刻有了口福。似乎是因為很燙,她並沒有用手拿餅,而是用圍裙兜捧著熱騰騰的煎餅,送到有雪面前。

    有食物可以享受,有雪自是不客氣地大快朵頤,只不過,由於剛剛的震驚太過,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嘿,不用這麼小心眼嘛,我們是一起玩到大的,雖然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你的……我以前一定是看過的,不用躲我啊。」

    相較於有雪的窘迫,泉櫻就顯得落落大方,笑著在有雪的肩頭輕拍一記,試圖消去他的惶恐。

    「看、看我的作什麼,要看還不去看你老公的。」即使是雪特人,在這時候也大是尷尬,連忙搖手。

    而被提到蘭斯洛,泉櫻的表情頓時黯淡下來,輕聲歎了口氣。

    「俊太郎啊,你知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我夫君再喜歡上我呢?」

    兩手托著俏臉,泉櫻朝有雪這邊望來。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最近的她,不但說話時的表情生動,就連肢體語言都多了起來,看在有雪眼中,這變化最是明顯。

    (搞不好是以前壓抑得太過頭了,就像那個白老二一樣,也是因為在某一方面壓抑得太過,所以在其他方面就特別亂七八糟……)

    不過,對於泉櫻這問題,有雪卻是束手無策。一個像她這樣聰明乖巧的美人兒,世上哪有男人會不喜歡?然而,蘭斯洛與她之間的問題,卻不僅是喜不喜歡,根本就是有大仇未解,這種情形下,要要求蘭斯洛對她有什麼好臉色,那無疑是緣木求魚。

    這樣想來,老大還真是用了一記妙著,如果不是因為騙她說兩人是夫妻,每天這樣子對待人家,就算不反抗,起碼也會逃跑吧。呃……該不會是他最近在男女關係上受到挫折,所以用這方法來重拾男性雄風吧?有可能喔。

    「俊太郎,你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啊……嗯,餅很好吃,下次煎久一點。」答不出來,有雪顧左右而言他。

    這番心思泉櫻又怎會看不出來?儘管因為沒了記憶,少了過往經驗作輔助參考,因而思慮單純,但她原本就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當開始進行思考,腦內便自動將一些線索整理出來。

    「如果要讓他再喜歡上我……那麼,當初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呢?嗯……以前的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自己是沒可能回答出來的。雖說可以去推想,但是自己實在想像不出,當初在炎之大陸當黑道女堂主時候,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解答這問題的任務,便落到有雪頭上。他答不出來,就只好依照從前的印象,含糊籠統地說上一點。

    「嗯……你以前……沒有現在這麼可愛,而且好像認為長得美麗很丟人一樣,總是作著男裝打扮,不喜歡人家把你當成女人,有一點心理變態。」

    想像自己穿著男裝,販毒搶劫的模樣,泉櫻皺起眉頭,苦著表情,納悶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行為?

    「以前的你,也沒有現在這麼和氣,整天總是板著一張臉,好像有人欠你一座金山不還一樣……不過,那時候的你,武功很高,使一柄長槍,非常厲害,就算是老大都曾經吃過你的苦頭。」

    不敢再多提到枯耳山一戰的相關情報,有雪把話題轉開,說一些從前對她的印象。

    自然,由雪特人口中說出,九成九都是對女性的偏見,而聽到後來,泉櫻苦皺著眉頭,思索著有雪的話。

    「我、我實在是不懂,照俊太郎你的說法,我以前根本是一個心理不正常的女人,為什麼我夫君會喜歡上這種女人呢?他喜歡的女人就是這樣子嗎?」

    想到這裡,泉櫻更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驚道:「難、難道夫君他不喜歡一般的正常女人,而是喜歡變態嗎?」

    「或許吧,你以前怪怪的,老大也是怪怪的,可能就是因為兩個變態王八配綠豆,彼此看對了眼,所以你們才會結為夫婦的吧。」

    有雪隨口說著,卻沒想到這些話立刻起了作用。經過一番心理掙扎,泉櫻似乎下定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決心,霍地站起,跑進屋裡拿了把剪刀後出來,問有雪她以前的裝扮是什麼樣子?

    搞不清楚她要做什麼的有雪,呆呆地指點,泉櫻則是照他所說的那樣,把身上的衣裙修改,再把最近留長的頭髮盤束起來,幾下子功夫後,一個不同於現在的造型就出來了。

    「就是這個樣子了嗎?」

    「嗯……好像還差一點。對了,你那個時候是使長槍的,現在手上沒槍,感覺就差了點。」

    那天被蘭斯洛綁架時,泉櫻的鎖鏈槍被他隨手丟棄,倉促間也不知道去哪找一把來,最後是泉櫻機靈,把平常用來掃地的掃把拆去前端,剩下一根長桿,拿在手裡,擺出姿勢,倒也似模似樣。

    「這樣呢?還要不要我再綁起頭髮?還是做些什麼別的?」

    「唔……外型很像了,但是表情不對。我想想看……嗯,首先,不要笑,對,你一笑就會壞事,你以前變態的時候是從來不笑的,對,就是一副活像性生活失調一樣的冷冷樣子,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人家也就不會叫你蜥蜴女了。」

    「我試試看……光這樣子嗎?光不笑就像了嗎?」

    「嗯,最好再加上幾句台詞,那樣子就更像了……說一些高手們宰人時候會說的那種話,叫人不要掙扎,或者說些」我一掌就送了你的狗命「之類的,試試看吧。」

    這話才一出口,有雪就立刻感到後悔。因為經過這番打扮,泉櫻的樣子,依稀便是當初那名威風凜凜,駕馭飛龍的女神將,而當她鳳目含威,雪面蘊煞,冷冷地朝這邊看過來,更說著要取自己性命的宣告,那種冰涼的殺氣,有若實質,自己整個背後忽然凍颼颼的,彷彿枯耳山上的惡夢又回來了。

    幸好這惡夢一現即逝。說完台詞後,泉櫻立刻笑逐顏開,用手肘撞撞呆若木雞的有雪,俏聲問道:「嘿,俊太郎、俊太郎,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不像以前啊?」

    「像。怎麼不像?簡直他媽的太像了,像到我都快要嚇出尿來了。」

    有雪大笑,藉以掩飾心中不安,不疑有他的泉櫻確認扮演成功後,也是十分開心,笑著與有雪手拉手,跳舞似的轉了幾圈後,眨眨眼,笑道:「光是我們兩個玩太可惜了,我去玩給我夫君看看。」

    說做就做,泉櫻拎著掃把桿,就往屋裡快步奔去,有雪想要攔阻,卻是已經慢了一步,被她搶先進到屋裡。

    只聽見屋子裡頭一陣亂,似乎是急奔進去的泉櫻不小心踢到什麼東西,驚醒了蘭斯洛,跟著便是一聲冷冷的話語。

    「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念在這些天的情份上,我會爽快的一掌送你上西天。」

    聽見這話,有雪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一聲轟然巨響,壁板碎裂,木屑土塊紛飛,大半間屋子給轟出一個巨洞,一道纖細人影飛射出來,穿過院子,摔在外頭的黃土路上。

    有雪大驚失色,匆匆忙忙地趕過去一看,只見泉櫻倒在那裡,嘴角血紅一片,大半邊面頰腫得老高,盡成青紫顏色,看上去倒與蘭斯洛的豬頭有幾分相似,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花容月貌?

    「俊……俊太郎……這個……方法……沒有效啊……好痛喔……」

    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泉櫻似乎還勉力向有雪一笑,只是一牽動臉上痛楚,立刻暈厥了過去。

    這一幕看在有雪眼裡,登時令他義憤填膺,也不多想,抱著泉櫻就衝進屋去。

    屋內,蘭斯洛坐在椅子上,正自飲酒,表情平靜,好像剛才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見到有雪進來,還向他打了個招呼。

    「蘭斯洛,你這頭狗東西!」

    自從暹羅相識以來,這恐怕是第一次有雪對蘭斯洛直呼其名。這樣難得的例外,令得蘭斯洛大為驚訝,正起表情,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怎麼?不過就是區區一個賤人,用得著為這蜥蜴女傷兄弟和氣嗎?」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她這樣子對你,你卻出這麼重的手,你還算是人嗎?」

    「她怎麼對我了?她一槍刺得我半死不活,殺得我們流亡萬里,害死了我們的弟兄,我沒有殘她肢體,沒有損她清白,就這麼不輕不重地打一下,也不成嗎?有雪,你是不是給這賤人迷住了?她外表雖美,裡頭可是蛇蠍一般,你……」

    「住口!你們哪個人類的心裡是怎麼樣,你以為我雪特人看不出來嗎?你自己的心裡才是蛇蠍一般。」

    暴跳如雷,有雪這次是動了真怒。對於一向善於察言觀色,順著別人反應而動作的雪特人來說,會這樣主動向人表示怒氣,這簡直是全族奇談了。

    「你說要報仇是報什麼仇?明明就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還整天喊著要報仇,你不要拿義氣來當欺負女人的幌子,騙過了別人,你現在想要連自己都騙嗎?義氣不是給你用來當藉口的,報仇更不是用來故意做給我看的,你這種做法,才真的是心如蛇蠍。」

    指著蘭斯洛鼻子大罵,有雪憤然道:「你現在力量強了,沒人制得住你了,但別以為什麼事都能為所欲為。幹這麼缺德的事,就算天雷打不到你頭上,你變成豬頭也是活該報應啦。」

    說到這裡,有雪把昏迷中的泉櫻往蘭斯洛身上一丟,氣急敗壞地跑出門去。

    而看著懷中正自昏厥的小女人,蘭斯洛沉默片刻,終於歎起氣來。

    第三章─魔血噬體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真是亂七八糟的混帳東西,偏偏就是需要他的時候找不到人,這渾蛋雪特人,難道要我在這裡呆上一晚嗎?」

    為了要照料傷者,蘭斯洛坐在床邊,百般無聊,不由得皺起眉頭。

    屋子已經修好。雖然說不上完好如初,起碼遮風避雨不成問題,外觀上也看不太出曾經受過重大破損。修屋子的當然不是蘭斯洛,天位高手的破壞能力雖強,修東西的本事卻是大大差勁,只得急召人手支援,白家的工兵部隊天下馳名,修一間小小木屋,這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只不過,當屋子修好,人去樓空,蘭斯洛的煩惱也隨之出現。

    有雪發了一頓脾氣後,就跑得沒蹤沒影,多半是找白瀾雄喝酒去了。這蜥蜴女被自己一掌打暈,猶自未醒,結果反而弄到自己不好出去,屋子裡的酒又喝光了,這下子真是麻煩。

    把她丟下,不是什麼問題,但是考慮到她此刻昏迷不醒,若是隨便丟下她,一個人在屋內,說不定就有什麼變化發生,要是落在別人手裡,此事勢必讓自己大大頭痛。說來也是好笑,如果不是因為封住了她的武功,現在也就沒那麼多顧慮了,但若就此解除封印,自己卻又不願,只能說是自尋煩惱了。

    夕陽淡淡地自窗口照進來,淒紅伴紫,為屋內添上一層瑰麗顏色。灑在昏迷中的泉櫻身上,分外顯得纖影苗條,肌膚柔嫩,不過大前提是別去看那張臉。

    蘭斯洛那一下出手著實不輕,雖然說出手剎那,理智抑制了大半力道,不至於取人性命,但是打在這麼一個嬌怯的小女人身上,仍是很重的一擊,連顱骨都出現了裂痕。

    儘管沒有對有雪明說,但是蘭斯洛的心頭確實有悔意,也不能理解為何自己要出這樣重的手?

    如果要殺人,那一出手就殺了,把人打得半死不活,這並不合自己的作風。更何況,明明已經把這女子定位為「拘禁身邊,痛加折磨」,為什麼又會忽然按耐不住,一掌打得她險死還生呢?

    這實在是難以解釋。只記得,當她作著舊日的打扮,恍若當日枯耳山上的女龍將一般,持槍傲立於自己面前時,自己胸中就極為不快,憤怒、失望的情緒,像海濤般拍擊胸口,而後,當她冰冷著容顏,將那句威嚇話語說出,自己腦裡便「轟」地一聲,失去了理智,在狂怒中出手,一掌便擊了出去。

    要不是在力道迸發的前一刻急忙收勁,那就不只是把人打飛出去,而是真的會傷她性命了。自己的控制力為何如此差勁?這……可不是好現象啊。

    「嗯……」

    昏迷中的泉櫻,好像哼了幾聲,蘭斯洛沒去理會,只是將手掌貼放在她臉蛋上,緩緩運勁。即使是強天位高手也無法對魔法無師自通,回復咒文他用不出來,白起大舅子逆運乙太不滅體的本事,他既不會,也不可能用在這臭蜥蜴女的身上。

    不過,拜在打工大夫華扁鵲門下的有雪之賜,此次東來日本時,帶了不少療傷妙藥,現下在泉櫻身上派到用場,蘭斯洛幫她敷上藥膏後,便潛運內力,緩緩揉按,幫著藥力加速行開。

    而看著那張淤腫的臉蛋,蘭斯洛有些好笑,自己的失常縱有千般理由,也絕不會是因為被女色所迷。看這麼一副腫成豬頭的醜樣子,難道自己會放著家裡的美人兒不愛,去和這個豬頭女看對眼嗎?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只是,想到有雪臨去時所言,蘭斯洛不禁面色一沉,這個義弟善於察言觀色,確實是看出了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事。

    枯耳山一戰之後,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經歷了這麼多的變化,自己的思想、價值觀都有所改變。儘管不太想承認,但是心裡確實覺得,光憑著一腔熱血大喊報仇,這種做法不但傻,而且很容易因此失去更值得被重視的事。

    特別是,隨著時間過去,心裡的仇恨、憤慨越來越淡,不由自主地用理性觀點來審視整宗枯耳山事件時,心裡實在是有著說不出的恐懼。

    對於放棄復仇的自己,弟兄們會感到怨恨嗎?這一點倒是還好,真正讓蘭斯洛害怕的,是對弟兄們的怨恨感到滿不在乎的自己。

    過去那個重情分、講義氣的自己,是不是已經不見了呢?放棄為弟兄們報仇的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個沒義氣的東西呢?

    自己可以漠視所謂的道德規章,但說到底,自己仍與大舅子不同,不可能像他一樣,視世上一切規範如無物。只要想到有一天自己變成一個沒道義、沒情分的大賤人,那種感覺可真是讓人想吐。

    然而,就為了不想當壞人,所以才固執著想要替弟兄們報仇,這個心態本身就已經不能說是正確了吧?而基於這種心態,對弱質女流大加折磨,這種做法怎麼看都是很卑鄙無恥的。

    有雪也就是因為看穿了這點,所以才對自己那麼反感吧。

    念及此處,蘭斯洛不禁苦笑了起來。連一個小小復仇都可以牽扯出這麼多事、這麼多迷惘,看來復仇果然是一件很得不償失的事啊。

    「嗯……夫君大人……請你原諒賤妾……下次不敢了……」

    昏迷中,泉櫻輕聲呢喃,身子還忽然縮了一縮,顯然甚是畏懼,蘭斯洛見狀不由得苦笑。

    「夫君」、「賤妾」這些稱呼,是自己從戲文故事裡學來的,當初並沒有多想什麼,只不過想起這蜥蜴女以前一副溫文典雅的模樣,這種文謅謅的叫法比較適合她,聽在耳裡也比較爽,卻沒想到現在的她,全然沒有過去的溫雅氣質,將這叫法叫得這般可愛,自己每次聽到她自稱「賤妾」,心裡就覺得一陣好笑,全然沒了本來意義。

    「女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啊……叫你蜥蜴女還真是沒有叫錯,到底哪一個你,才是真正的你呢?」

    獨自思量,蘭斯洛忽然有一絲迷惘。

    在與有雪相互叫罵時,自己曾經質疑有雪是不是被這蜥蜴女的美色所迷,這才忘記弟兄仇恨,為她說話。那時,曾有一個念頭連續幾次出現在腦海,就是和有雪說,既然他這麼同情這女人,乾脆把這女人送他算了。

    可是,這輕而易舉的一句話,雖然連續幾次出現在腦中,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此事亦是非常沒有道理,難道……不只是有雪,連自己也被這妖女的美色所迷了嗎?

    「真是荒唐透頂……」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驚訝之餘,蘭斯洛的苦笑聲更顯得刺耳,在泉櫻面頰上輕輕搓揉的手掌,頓時僵住了……

    結束了北海道之行,楓兒與宗次郎趕回京都,在途中,她開始整理此行得到的一些情報。

    與花天邪在荒山上一會,是楓兒所沒有料到的事。看他的言談,雖然仍像過往那般狂妄,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是感覺上卻已有所不同,而武功上的增進更不待言,他潛地行蹤,又能在奇雷斯爪下逃生,單是從這一點來看,他已經是個不容小覷的強敵。

    花天邪已經到了日本,這個情報楓兒立刻傳回雷因斯,但是卻隱去了自己蒙他所救的事。如果要提到此事,勢必就要解釋花天邪為何會出手相救自己,這裡頭的原由,若是讓蘭斯洛大人曉得,想必臉色不會太好看,小草小姐也很尷尬吧。

    而那人是一副絕頂心高氣傲的性情,想必也不願讓此事為人所知,自己這樣做,應該是最好的處置方法。

    奇雷斯的存在,也是一項重要情報。與宗次郎這個人畜無害的小魔族不同,奇雷斯的出現,證實了魔人們已經涉足人間界,而且力量極其強大,已經到了不容被忽視的地步。

    想到奇雷斯,楓兒忽然憶起一事。記得那日竊聽時,除了奇雷斯,還另外有一個「人」,正在與奇雷斯談話。由於沒看見相貌,所以無法肯定,究竟那也是一個人類?亦或者是另一個來自魔界的魔人?

    如果是魔人,那麼就代表魔界來此的高手,又多一名,值得仔細注意,特別是,自己曾聽到那人稱奇雷斯為兄,如若兩人真是兄弟,又功力相若;連起手來,人間界恐怕只有三大神劍聯手,方能將之穩當挫敗。

    但如果是人類呢?那麼又有一個疑團出現了。

    花天邪相救自己一事,自己並無法確認,會不會……當時與奇雷斯談話的人就是他?而所謂的相救自己,只是他為了排除嫌疑,故意演的一場戲呢?以這人的自傲,這不太像是他的作風,但花天邪過去的紀錄極其不良,一個會喪盡二十萬同宗子弟兵,用以提昇自身力量的狂人,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念及此處,楓兒便將這個可能性一併寫上,傳回雷因斯,希望目前的決策人員能夠根據這些,做出妥當的判斷。

    不過,小草小姐不在,目前有誰比較派得上用場呢?無忌公子嗎?想想實在是讓人擔心。

    才一回到京都,白家人員馬上送來有用情報。和天位奧秘息息相關的日本三神器,其確切位置究竟在何處,是目前要調查的第一要務,如若能夠破解奧秘,找到突破天位的方法,這個利益之大,甚至比拿下日本更加重要。

    三神器中的八咫瓊勾玉,楓兒曾經在宗次郎身上看過,儘管感覺不出其神異處,但確實是不凡的珍寶,而從宗次郎的語氣聽來,這東西的來歷大有蹊蹺,說不定是流傳到人間界的魔族重寶,假如是真,那麼確實大有可能關係到天位奧秘。

    八咫鏡、天叢雲之劍的下落,自己就不清楚了,或許該要找宗次郎再問問。不過,日本宮廷所排定的婚期越來越近,如果要趕在婚禮之前有個了斷,好像沒什麼時間慢慢調查了啊。

    還有一件事情,也是很不尋常。因為白無忌的命令,京都分舵的白家子弟使用太古魔道儀器,盡可能地監聽、留意京都範圍內的可疑對話,本來目標僅是京都城內、新撰組寓所幾處重要地點,但是數日前,京都城外曾經傳來強大的魔力波動,引起了監測人員的注意。

    日本傳國久遠,國土上有許多靈波強烈的古祭壇,偵測靈波並不容易,但是白無忌日前下令,要留意日本境內的強力魔導術者,還特別送來一套由太研院院長親手製作的特殊儀器,監測三千里方圓內的一切魔力波動,這才發現了那股隱藏在結界中的靈波,並且立刻調用儀器,監聽附近聲音。

    「受到結界影響,監聽的效果並不好,只聽見」除魔「、」礙手礙腳的丫頭「、」換新人「、」聖咒「這些字眼,斷斷續續的,也沒辦法很確定是不是這些字……」

    向楓兒報告的白瀾雄,低聲道:「不過,對話中曾經出現一個較完整的句子,我們不是很敢肯定,而這句子也讓人難以索解。」

    「是什麼?」

    「對話中提到」謹遵日賢者大人的……「,這一句話,就是我們最後得到的訊息了。」

    知道白瀾雄話中有話,果然,他接著便說出,在截獲這訊息不久後,藏匿於農莊中竊聽的該分舵,全部被殲滅,沒留下半個活口。

    「之所以還能保留下這些情報,是因為在接收到竊聽字句的同時,也發一份訊息到稷下分部的系統,所以才能保存下來。」

    白瀾雄提到,這種太古魔道的監聽,似乎也被敵人察覺,使用了類似獅子吼之類的聲波武學,破壞了竊聽用的衛星,更透過系統,將竊聽中的分舵人員震殺,連帶整個農莊都被衝擊波掃得亂七八糟。

    「那太研院呢?如果有傳聲到太研院,那邊可有傷亡?」

    「很幸運地,半個都沒有……好像是因為那個接收系統,是院長大人倉促間趕製的不良品,開動收訊沒多少時間後,就噴火花炸掉了,還搞到整個太研院系統大當機,因為這樣逃過了一劫。」

    該說是傻人有傻福嗎?知道那位小姑娘沒事,楓兒心頭頓安,儘管彼此沒多少交情,見面次數亦數得出來,但她卻知道愛菱對蘭斯洛的重要性,雅不願見到她遭受傷害,現在事情能這樣了結,也是不錯。

    不過,整件事到現在,陰謀的氣息越來越濃了,似乎有某個組織在暗中策劃些什麼。說是要除魔,這口氣倒很像是那日出現在京都城的魔導師們,但是提到日賢者之名,這卻又是怎麼一回事?

    據自己所知,日賢者皇太極已然亡故,唯一的弟子就是蘭斯洛大人,如果把太古魔道的技巧算上去,愛菱小姐也算一個,除此之外並無其餘的弟子傳世,為何他的名字會再被提起呢?

    這個疑團,楓兒解之不開。本來想要等候命令,再繼續調查,卻忽然想到一件事。現下小草不在,白無忌又不好直接對自己下命令,如果要等候上級命令,那可不知道要等至何時,還是主動些比較妥當。

    存著這想法,楓兒唯有再找上宗次郎,雖說向這孩子套話,令自己心頭不安,但這總好過去面對他的姊妹,那位一開口就近乎是精神攻擊的美麗小公主。

    雖然尚未成婚,隨意進出京都城不合禮法,但楓兒最近出入頻繁,守衛們幾乎連問都不問,很和氣地請楓兒入城。

    只是,這次來的時間卻似乎不太對,因為當楓兒來到宗次郎的居所,聽見裡頭有人在交談,感覺上氣氛不是很愉快,而聽那聲音,赫然便是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他們師徒兩人又在談些什麼?楓兒很好奇,卻也知道那並非是自己所能竊聽。這樣近的距離,太容易被天草四郎給發現,到時候徒然被他取笑一番。

    楓兒沒有再靠近,也沒有刻意運功傾聽,不久後,只聽見天草四郎似乎說什麼「總之你把他放出去就是不對,這次的事情,你這樣做就是錯了」,說完,屋內便是一陣光亮,似乎是為了避免與楓兒見面尷尬,天草四郎由另一個方向走了。

    不明白他們師徒兩人在爭執些什麼,楓兒開門進去,只見宗次郎很疲倦似的趴在桌上,看到她進來,笑了一笑。

    「宗次郎,你還好嗎?」楓兒到來,是為了要向宗次郎確認一下,那天的幾名魔導師,在向他提及誅魔工作時,還有沒有提到什麼東西?但是看這孩子疲累的模樣,心中憐惜,掏出手帕幫他抹汗。

    「和天草大師範吵架了嗎?為什麼呢?」

    「嗯,師父覺得我有些事情做得不對,養了寵物就不應該隨便放走,還有一些和誠實有關的問題……嗯,楓兒姊姊,你是來找我出去玩的嗎?」

    「我們等一下再一起去玩吧,姊姊有一些事,想要先找你問一問。」楓兒道:「那天那些……神官們拜訪你的時候,有沒有提到什麼別的事呢?想想看,他們還有沒有說些什麼?」

    「嗯……像是什麼啊?」

    「像是……有沒有提到和日賢者有關的事?或者是其他什麼聽起來很重要的。」

    被問到了這點,宗次郎像是想起了什麼,兩手摀住嘴巴,很懷疑似的看著楓兒。

    「那些事情……你不能說嗎?」

    宗次郎點點頭,楓兒自然也問不出個什麼東西,雖然知道這之中一定有什麼問題,但宗次郎既然不願意說,自己總不能逼問他吧。

    兩人商談片刻後,楓兒便打算與宗次郎一起外出,實現帶他出去玩的承諾,這時,宗次郎忽然一下撲過來,將她攔腰抱住,重現那許久未見的招牌動作。

    楓兒有些訝異,因為自從兩人熟稔之後,宗次郎就沒有再這麼做了,是有什麼事令他極為不快嗎?

    「楓兒姊姊,你覺得待人誠實是對的嗎?」

    聞言,楓兒不由得一愣。以自己的立場,當然希望宗次來對己永不說謊,不然從他那邊得來的情報,豈不是毫無用處?基於這個考量來回答,似乎是很自私,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誠實總是一件美德。

    「當然啊,誠實是好事,楓兒姊姊很喜歡誠實的宗次郎呢。」

    這顯然就是宗次郎所期待的答案,所以他登時笑逐顏開,放開緊抱的只手,拉著楓兒一起往外跑。

    而看到這樣子的轉變,楓兒也不禁有著一絲疑慮。宗次郎這孩子看似天真,但卻有他精明的一面,自己這樣子回答,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經過一夜調養,泉櫻的情況已經大有好轉。除了要歸功於華扁鵲調製的藥膏,她自身的體質也很有關係。

    似乎是因為服食生死花的關係,泉櫻的肉體多少起了一些變化,雖然不像楓兒那樣魔化,可是確實因此有著較尋常人類要快的新陳代謝,以致於肉體痊癒速度略為增快。

    不過,生死花在人間界是難得的毒物,當年楓兒中毒,絕不可能吞食太多,更沒理由多過泉櫻,那為何楓兒產生肉體魔化的速度與症狀都比泉櫻要強呢?

    嗯,想來一個是人類,一個是龍族,這兩者之間還是有差別吧。

    看著已經能夠坐起來進食的泉櫻,蘭斯洛心中思索著這些差別,若有所悟。

    華扁鵲的藥膏極靈,經過自己以內力催行藥效,一夜之後,臉頰上的淤腫已經好得多,斷裂骨頭亦已癒合,不過,自己在使用藥膏時,隱約有感應到魔力波動,又嗅不出這藥膏的成分為何,想想最好還是別追問這藥膏是怎麼調出來的。

    「昨天晚上,你一夜都守在我旁邊嗎?」將白粥慢慢地用完,泉櫻捧著陶碗,對身旁的男人小聲發問,卻在與他絲毫不見和緩的眼神相視後,連忙改口。

    「夫君,賤妾……賤妾想請問您……是否昨夜……」

    「夠了,你先休息吧。」

    蘭斯洛實在是有些搞不懂,這些女人的神經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就算自己真的是在她身邊一夜不睡,這也是照顧病人的常理,用得著這麼感動嗎?

    正要起身,忽然手被拉住,偏頭一看,卻是泉櫻拉住自己,小聲說了句謝謝。

    「賤妾好高興喔,能夠讓夫君你這樣守著一夜,就算再被你打一次我都會笑呢。」

    「不要在自稱賤妾的同時用這種語氣說話,那很白癡……你這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差一點就沒命了?光這樣就願意再被打一次,你是花癡啊?」

    冷酷的嘲諷,如果是別的女性,一定當場就變了臉色,但泉櫻只是看著正上方,眼神中一片悠遠,輕聲道:「醒來之後,身邊的事,有好多我都不懂,我也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傻了呢……可是,如果終究要癡,為花而癡、為花而狂,不是也很美嗎?

    而且……夫君你喜歡花癡的女人嗎?假使你喜歡,那我變花癡也可以啊。「

    說著,泉櫻望向與她執手相握的男人,在彼此目光相觸的剎那,蘭斯洛頓覺心頭一震。

    胸中驟驚,握在掌中的柔嫩小手忽然變成火焰般赤燙,蘭斯洛像是甩開一尾毒蛇似的,甩去泉櫻的手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背後似乎響起了一聲輕歎,這究竟代表了什麼,蘭斯洛已經不願意去想,只是來到屋外,努力釐清混亂的思緒。

    事情不應該是變成這樣的。當初向泉櫻偽稱夫妻名份,還胡扯了那堆故事,只是為了讓她不起懷疑,即使自己痛加折磨,她也不會起反抗之心。

    這效果確實是達到了,要不是泉櫻全然相信那些謊話,在自己這樣的折辱之下,別說是素來高傲的她,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女人都會反抗、逃跑。

    既然一切如同預料,那為何事情會漸漸脫出掌握呢?

    照著本來的估算,儘管自己沒有殘她肢體,也沒有作出什麼重大傷害的行為,但以堂堂天位高手之尊,被人為奴驅策,這樣的羞辱,當事人心頭的憤恨可想而知。若是自己落得這般處境,縱然不刎頸自殺,也一定會切齒發誓報仇。

    但是泉櫻沒有。這個叫做泉櫻的小女人,彷彿徹底與前半生沒了關係,一點都見不到過去的傲骨,笑著將自己這許多嚴苛折辱承受了下來。

    她感覺不到痛苦嗎?這答案應該是否定的,只是比起外在的壓力,她內心的苦痛更加劇烈,為了贖那份根本不存在的罪,她對那些不合理的折磨表現了寬容,用她那只看似纖細的肩膀,扛起了贖罪的責任。

    而自己又沒法如同預期般那樣鐵石心腸,對著埋頭苦幹的泉櫻,越來越是心軟。

    就像有雪說的一樣,若是撇除舊仇不算,現在的泉櫻確實是個好姑娘啊,殘忍地傷害這樣的弱女,自己還算是人嗎?

    最糟糕的一點,已經在剛才發生。她看自己的一眼,那眼神……好熟悉。妻子小草在杭州與自己相依為伴時,每當自己回過頭去,所看到的就是這種眼神,那時自己不懂,現在回想起來,那眼神依稀是孕育著深情,而此刻這眼神為何會在這蜥蜴女的身上出現?

    雖說是為了復仇,但是與她偽稱夫妻,蘭斯洛心裡已自不安,若是因此牽扯情孽在身,到時候要如何對身邊的人交代?見了小草、楓兒,自己就真的要當一輩子豬頭了。

    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突破天位、征服日本,是這趟海外之行的目的,像復仇之類的私事,不該再耽誤正事,要早點作個了斷。泉櫻既然感覺不到痛苦,受到這些折磨困擾的,反而是心存不忍的自己,而心中的情愫蠢動,更是不妙,要在事情更不可收拾之前,有個了斷。

    對於泉櫻,自己已無殺意,殘她肢體之類的重手,亦是不適,但枯耳山上數十條人命,不能就此作罷,如果不以命償命,那麼就只有奪走她視為第二生命的東西了。

    女性的第二生命,除非是扁鵲鬼婆、郝可蓮那樣的女人,不然不是容貌就是貞操。自己連斷她手臂也不願意,更何況毀去她那絕世容顏,那麼,該做的事情就只剩一樣了……

    儘管當慣了強盜,但為了給妹妹作個好榜樣,蘭斯洛從未對婦女有不規矩的動作,現在忽然面對這等尷尬事,委實有些手足無措。

    (又不是沒經驗,像傻子一樣站著,像話嗎……)

    沉吟片刻,蘭斯洛把心一橫,重新就衝進房裡去。

    這些天以來,在睡覺的問題上頭,蘭斯洛是老實不客氣地佔了床位,泉櫻若不是趴在桌子上睡,就是鋪張毛毯睡在地上,儘管蘭斯洛曾數次要泉櫻上床來,但是對夫君近乎百依百順的她,卻對此事非常堅持,心中有鬼的蘭斯洛並未相強,不過這情形終於要有所改變了。

    衝進房間,蘭斯洛二話不說,揮手便打斷一根床柱,增加凶暴聲勢,跟著,在泉櫻的詫異眼神中,猛地一把便將她蓋在身上的薄被掀去。

    (糟糕,腦子裡頭一片空白……接下來我該做什麼?是不是應該先吃藥再衝進來?)

    與過去所習慣的夫妻敦倫不同,蘭斯洛的動作雖說粗暴,卻看得出明顯的僵硬,假使他真是任獸慾勃發,那倒是還好處理,可偏生是刻意為之,這下子就很麻煩了。

    所幸,泉櫻並沒有看出他的不自然。當蘭斯洛一把將薄被掀落地上,她本能地一聲驚呼,整個人猛往角落縮去,單薄睡袍遮掩不住纖巧身形,凹凸有緻的胴體曲線,更是讓蘭斯洛為之眼前一亮,不由分說就撲上床去。

    「啊……你幹什麼……不要這樣子……」

    給蘭斯洛壓在身下,濃烈的男子氣味直迫過來,泉櫻本就不甚清醒的意識,更是大亂,只能盲目的揮手擺足,作著沒意義的徒勞掙扎。

    只方氣力不成正比,這場男女角力,很快就分出了勝負。泉櫻整個被壓倒,只腕被蘭斯洛一手握住,抬過頭頂,身體雖然猶自不肯放棄,竭力扭擺,試圖掙脫,但在床上這狹小空間裡,激烈的掙扎動作,卻只讓兩具緊密相貼的軀體來回摩擦,沒幾下子,蘭斯洛眼中的一抹火焰,就顯示他已經認真起來,沒有多餘的考慮了。

    「你怕什麼?我們是夫妻,這種事以前不知道作過多少次了?你不是也希望我高興嗎?那為什麼要躲?你看到我現在的臉,所以嫌棄丈夫了嗎?」

    「不要……我不想要像這樣子……不該是這樣子的……」

    「胡說八道,我要就要,由得了你嗎?」

    全然投入了現在的壞人角色,蘭斯洛左手一揮,輕而易舉地就將泉櫻衣袍撕裂。

    美人含淚,絕世仙容上又是羞憤、又是傷心,雪嫩白皙的肌膚,襯著破碎布條,營造出一股惹人憐愛,卻又讓人想要粗暴蹂躪的慾望,而胸口飽滿的賁起,堅挺圓滑,在日光下綻放著鮮你般的柔潤脂色,幾乎令蘭斯洛看得癡了。

    適才軀體接觸時,就已經感到這具女體比目測的更加豐滿,現在一看果然不錯,本來立刻就要採取行動,卻聽見一句啜泣中的低語。

    「只要你喜歡……我……我願意的,但是,你可以說一句喜歡我嗎?這是我記得的第一次,希望能有個新的開始,至少……我希望是和一個喜歡我的人一起度過。」

    女性真誠的泣訴,蘭斯洛不是無動於衷。他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是這樣地卑劣,當下便想撤手。只是,其餘的要求倒也罷了,只有這一點是絕不可能答應的。

    當下把心一橫,不去看泉櫻的眼淚,頭一低,就在她粉嫩雪頸上恣意親吻起來。

    「不要……不要這樣,放手!你放開我啊……」

    像是一頭被拋進沸水鍋中的雛鳥,泉櫻的悲鳴聲分外顯得悽楚。這時,蘭斯洛確實感覺到,自己已經傷了這個女孩子的心,但卻感覺不到什麼復仇成功的快慰感,這種心情變化讓他微微一呆。

    身下的泉櫻,忽然變得僵硬,蘭斯洛一下沒能反應過來,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她拼著身受重傷,衝開自身被封鎖的幾個穴位,重拾力量。待得察覺到不對,已經慢了一步,給泉櫻掙脫只手,猛地一下擊打在頭上,近乎小天位頂峰的力量全面爆發,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起,腦袋一暈,踉蹌跌在地上。

    跌下又站起,只是一瞬間的事,既然已經有了決心,蘭斯洛就不會給泉櫻脫逃機會,儘管腦袋還暈,卻是立即站起,封死退路,以防她衝了出去。

    不過,這卻是一個多餘的動作,因為泉櫻從床上逃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搶到蘭斯洛放置在旁的風華刀,「噹」的一下,神兵出鞘,散發著森森寒意,直指蘭斯洛。

    「不要過來!」

    「嘿,對我兵刃相向,你以為你還有能力再殺我第二次嗎?」

    枯耳山上的回憶被勾起,蘭斯洛臉孔微微抽動,沉聲往前踱去,在怒意漸漸消褪的同時,身上更被一層殺氣籠罩。而相較於他,手中持有神兵的泉櫻,卻似乎哭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住後退,直至背靠到牆壁,淚流滿面,握緊風華刀的只手不住顫抖。

    「老公,求求你好不好?給我時間、給我機會,我會讓努力再讓你喜歡上我的。

    可是……如果你現在非要逼我,我就只有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聽得出來,泉櫻是在很鎮定的情形下說話的,雖然哭得聲嘶力竭,涕淚縱橫,但卻已經做出了她的最後退讓。

    蘭斯洛呆住了,不只是為了這番言語,亦是為了泉櫻現在的絕美姿態。

    無疑地,這個哭到快要倒下去,柔弱不堪的女子,就是泉櫻;衣裙碎裂,裸露著半邊身子的她,無疑是很狼狽,可是,她緊緊握著風華刀,用盡每一分力氣發出吶喊的樣子,又洋溢著一股英武之美,彷彿無懼生死,傲然守著自己的一身清白。

    亦是這種絕世仙姿,讓蘭斯洛頃刻間胸中戾氣全消,平靜了下來,但一股更強烈的佔有慾望,卻取殺意而代之。全然無視神兵的威脅,他大步走向前去。

    「不、不要過來!我會殺了你的,只要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你。」

    仍是緊握著刀柄,但刀刃卻不住地顫動,泉櫻的心根本就已經亂了,如果不是那股要守護自己芳心的最後堅持,她一定會急得跳起腳來。

    「有本事殺我就來吧。人生難免一死,能夠死在美人兒手裡,我於願足矣。」

    微微一笑,蘭斯洛忽地加快了腳步,瞬間就搶到泉櫻身前,踏進了她死命捍衛的最後領域。

    風華刀斬落了下來,卻因為蘭斯洛的來勢太快,只有刀刃末端落在他的肩頭;刀勢又已軟弱無力,縱然神兵鋒銳,卻也只能在蘭斯洛肩頭留下一道血痕,沒能再行深入。

    「別說我用強逼你,現在你如果還是不願意,就試試看能不能在這距離一刀砍下我的頭來。」

    蘭斯洛輕笑著,一手握著泉櫻的下巴,就把她往後推去,靠貼在背後牆上,而當風華刀噹啷墜地,他知道自己取得了勝利,快意一笑,就要掠取那兩瓣嫣紅豐唇。

    「……不愛我,就別要我。」

    模糊不清的囈語,正是泉櫻最後所能作的最後頑抗。而這短短七個字,聽在蘭斯洛耳中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不過,就算我不愛你,我一樣是要定你了。」

    說著無理的話語,蘭斯洛吻了下去。野蠻而帶有侵略性的親吻,從豐潤的紅唇開始往下延伸,經過小巧的下巴、粉嫩的頸項,來到那因為衣衫破碎而曝露在外的雪白胸口,毫不猶豫地印下吻痕。

    給壓在土牆上,泉櫻口中呢喃,似乎說了些什麼,蘭斯洛並沒有多理,直至舌尖所嘗到的女兒家體香,變成一道鹹鹹的腥味。

    是淚水嗎?

    顯然不是。因為當蘭斯洛驚訝於眼前出現的一抹厲紅,抬頭上望,卻險些嚇得魂飛魄散。

    眼、耳、口、鼻,泉櫻美麗的臉龐上,大量的鮮血正不住溢出,襯著那張仙容上痛苦的神情,更顯得淒厲可怖,令得蘭斯洛慌了手腳,連忙試圖止血。

    「泉櫻!你怎樣了?」

    急惶的叫聲,蘭斯洛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兩人同居相處以來,他第一次喚著對方的名字。

    「求你……不愛我,就別要我。」

    像灘爛泥一樣,昏倒在蘭斯洛懷裡,這是泉櫻意識彌留之際,念念不忘的一句話。

    泉櫻的問題極為嚴重,蘭斯洛剛開始以為是先前她衝破自己的封鎖,力量沖激之下造成經脈重創,待得詳細檢查,這才知道不對。

    除了經脈受創之外,泉櫻體內似乎有某種毒素開始發作,使得她的氣機運行亂成了一團,忽快忽慢,體溫驟燙驟冰,當蘭斯洛試圖助她運氣療傷,情形更是控制不住,泉櫻張口一噴,大口鮮血染紅了整個床壁頂。

    不擅長醫術,蘭斯洛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雖然設法鎮住了內傷,但照這情形下去,香消玉殞也只是早晚的事。

    「媽的,連硬上都這麼麻煩,要不要搶在她斷氣之前,直接把該搞的事情搞完,然後用棉被裹一裹,到外頭水溝扔掉算了……」

    彷彿是發洩這種手足無措的怒氣,蘭斯洛自顧自地說著。然而,即使是刻意要自己這樣想,他仍然是壓抑不下心頭的那股如焚急切。

    為著什麼理由都好,蘭斯洛知道自己此刻無法坐視泉櫻的垂危,即使是把她救活了好繼續報復都無所謂,自己絕不容許這女人就此死去。

    定下心神,蘭斯洛借助得自白起的知識,一一分析泉櫻可能的病因,最後仍然是在生死花這樣毒物上猜到了端倪。

    救治一名與己沒關係的天位高手,讓她跟在身邊,還傳她武藝,這是一件頗具風險的事。蘭斯洛當時就猜測,宗次郎會不會預備了什麼手段,以防養虎為患?這個想法此刻獲得證實,因為從種種症狀來看,宗次郎在施放生死花時,肯定用了某種自己看不出來的毒物,只要一經催動,立刻便會發作,變成現在這樣子。

    剛才肯定是不知為何觸發了藥性,所以才會鬧出事來,所幸一時間還壓抑得住。

    而現在想來,難怪自己擒走泉櫻,新撰組那邊毫無所懼,原來是早有了應變之法。

    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解除這個毒物,除了找宗次郎拿解藥之外,別無他法。不過卻有一個難處,就是人家怎麼可能毫沒由來地答應給解藥?就算不提出什麼苛刻條件,最起碼也會要求交還泉櫻,單是這點自己就沒可能答應了。

    「哼,民不與官鬥,官不與強盜鬥,就不信你不肯交出解藥來……」

    略微一思索,蘭斯洛已經有了主意,在確認泉櫻一時三刻間不會有什麼問題後,他便離開木屋,開始行動。

    既然已經決定,蘭斯洛的行動就很徹底,發揮以前統領四十大盜時候的本領,在京都的幾處熱鬧地方放火。地點經過挑選,火勢雖大,卻來不及傷到什麼人就被撲滅,這是過去與石家部隊打游擊戰時,多次放火以調虎離山所練出來的心得。

    每次縱火之後,豬頭魔人就在空中現身,發出狂妄的大笑。他並不需要向下方民眾說出自己意圖,只要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威脅性便夠。緊跟著,蘭斯洛襲擊的目標變成京都城。

    「告訴你們的娃娃頭目,若是不交出解藥,明晚我就血洗京都城。」

    在適當的時候放話,當蘭斯洛這麼樣地大聲宣告時,週遭房舍全數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四面八方更是倒遍了因為骨折、被點穴而無力作戰的護衛武士。

    立威的效果已經達成。看著自己破壞的東西,蘭斯洛忽然想到,和大舅子白起相比,自己做事的手法可就溫和得多,若是由他出手,不用等到明晚,京都城現下便要血流成河了。

    雖然看不起那小鬼,但蘭斯洛並不認為這樣就能迫使對方屈服。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對方瞭解自己的決心,不讓他以拖延手法對付自己,但最終決定能否取得解藥的關鍵,仍是只方實力,為此,自己已經做好了硬幹一場的準備。

    那日跟蹤楓兒時,曾經和宗次郎交過手,知道他不過是小天位級數,即使是和楓兒聯手,自己也不放在眼裡,真正值得顧慮的,仍是天草四郎。自己連續在他故鄉作了這麼多事,等若是對他挑釁,這場硬仗若是以他為主將,宗次郎從旁夾攻,那就很麻煩,好在天草四郎傷勢未癒,只要自己全力以赴,當有七成勝算。

    想到要進行來到日本以後的強天位戰,蘭斯洛胸中豪氣頓生,清嘯一聲後,便破空而去,要在宗次郎趕到之前離開。

    他並不想在未經確認的情形下爆發天位戰,否則就算贏了,也無法確保解藥是真是假,最理想的情形,莫過於引蛇出洞,自己從旁窺探,肯定解藥沒問題之後,這才出手搶奪,省得喂病人吃毒藥,重蹈這八百年前就上過的老當。

    蘭斯洛刻意把飛行高度拔昇,一下子就鑽入雲層,不讓下頭有追蹤機會,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找個好位置藏身觀察,一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如果可以,蘭斯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飛身逃跑。因為現在就是一個自己認真辦正事的時候,不想被那些要花極大精神去處理的事情困擾;更何況自己心緒不寧,耐性更在快速消磨中,並非是處理兒女私情的好時機。

    憑著彼此間的天位差,只要自己全力竄逃,對方絕對追之不上。問題是,自己下不了這個決定。

    楓兒不是傻瓜。連續幾次鬧事下來,楓兒應該已經對豬頭怪人有所懷疑,猜到了背後真相。

    當初楓兒會有日本之行,除了說是為了任務,主要理由也是因為要避開自己,現在她主動來見自己,若是自己避不見面,楓兒一定會很難受。

    這一趟是為了泉櫻而來,但是在自己心中,泉櫻的份量怎樣也及不上楓兒,為此,蘭斯洛懊惱地決定留下,面對這讓他頭痛的麻煩局面。

    「蘭斯洛大人。」

    如果說在趕來途中,楓兒還有絲毫懷疑,那也都在看到這男人的背影同時,盡數消散。雖然有些納悶的地方,但那寬厚的背影……頸部以下,確實就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男人。

    應聲回頭,蘭斯洛與楓兒目光相對。儘管外貌上有所不同,但是在只方眼神交接的瞬間,楓兒就能肯定蘭斯洛的身份。無須言語,這就是他們心靈交流的證明。

    「為什麼……您會變成這個樣子?」

    要回答這個問題,勢必得要長篇大論,因此,蘭斯洛僅是笑道:「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啊,因為我惹了一位大美人生氣,讓她丟下我,跑去異國和別人相親了。」

    一句話,楓兒眼中的喜色頓斂,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地低下頭。看到這反應,蘭斯洛便知道原本橫亙於兩人之間的問題,並未因為這短暫時間的分開,而有所改變。

    在與楓兒會面之前,他確實期望過,楓兒已經想開一些東西,而當兩人一碰面,只要自己伸出手來,楓兒便願意與自己攜手同行,一起回到雷因斯,但是看這情形,確實是自己想得太簡單,兩人之間還有一段路要走。

    或許……有雪說得沒錯,是自己太過輕忽了楓兒的心情,很多話不直接說出來,是沒辦法讓彼此瞭解的。

    「蘭斯洛大人,為什麼來這裡呢?」

    來得遲了一步,楓兒並沒有聽到蘭斯洛之前要求交出解藥的宣告,而她提出來的問題,卻令蘭斯洛一愣。

    楓兒知道自己擄走那蜥蜴女,但此事解釋起來也是多說多錯。儘管自己認為向那女人報復,是她罪有應得,但這終究是欺凌弱女的行為,要在楓兒面前毫無愧色地說起,感覺著實尷尬,更何況「因為逼姦不遂,引發劇毒,要出來找解藥」這種糗事,自己又怎麼說得出口。

    如果是小草、有雪,那也罷了,但是楓兒……

    太能掌握對方情緒的壞處,就在此時顯現了。蘭斯洛的欲言又止,楓兒怎會看不出來,一方面固然猜到七八分他說不出口的理由,頗覺不妥;另一方面卻又有幾分失落,因為自己這「心腹」的份量,顯然無法得到他充分的信任。

    便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兩人尷尬以對,而急欲找話打開僵局的蘭斯洛,猛地想起楓兒近日來和宗次郎相處親暱,可別不小心也給下了毒,中了這個小人的暗算。

    「楓兒,有一件事情你做得不好。那個叫宗次郎的小鬼,你不該對他掉以輕心的,這小子卑鄙陰險,外表長得雖然帥,但是私底下卻喜歡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下流事…

    …「

    「不會的,宗次郎那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和宗次郎的親暱相處,楓兒深知道他的為人,更常常希望日後他能與蘭斯洛妥善相處,現在一聽到這個與事實相距甚遠的批評,本能地為他辯護。

    但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讓蘭斯洛甚覺刺耳。楓兒認識那個渾球小子才多久?

    和自己的認識又有多久?為何會信他不信自己?

    與楓兒一點決定性的不同,蘭斯洛並不把宗次郎當成小男孩。這個身上透著詭異氣氛的小鬼,在他眼中已經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敵人、半個應該早點宰掉的情敵,現在還居然連自己頭號心腹都開始幫他說話了!

    「楓兒,你不相信我嗎?」

    由於心情不佳,蘭斯洛的口氣就相對沉重,聽在楓兒耳中,登時想到自己所犯的錯誤。

    「楓兒不敢。」

    謙卑地一句歉聲,似是解決了問題,但卻反而讓氣氛更形緊繃。兩人都是拙於言詞的個性,在這種情形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終究是蘭斯洛大著膽子,踏出了第一步。移到楓兒身邊,將有些想躲開的她一把抱過,輕輕拍著那顯得僵硬的軀體。

    「對不起,我這笨蛋又說錯話了。」

    「不,是我沒有考慮到蘭斯洛大人的立場,請原諒。不管您作的決定是什麼,我一定都會站在您這一邊的。」

    對自己的話仍有一些猶豫,但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不想讓裂痕更形擴大,楓兒也就只有這麼說了。

    兩具軀體雖然緊緊相靠,但是彼此的心情,卻比在象牙白塔的那一個晚上相距更遠。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各有心事,兩人都沒有察覺到,在濃密雲層之下,男孩眺望天空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冰冷……

    「有雪大人,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嗎?」

    「回去做什麼?看我老大抱女人,然後一個人躲在牆角哭嗎?」

    和白瀾雄一起走在街上,有雪和他都已經喝得半醉,跌跌倒倒地走在街上,唱著荒腔走板的日語歌曲。

    或許是因為酒精麻痺了神經,當兩人察覺到自己被一群人不懷好意地包圍時,已然晚了一步。

    「新撰組!」

    縱使蒙面,白瀾雄仍是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自己和有雪現在的身份,是來自炎之大陸的使臣,新撰組員雖然蒙面,但是卻敢公然來襲,莫非是身份機密已經洩漏,日本方面要剷除外敵了?

    戰鬥很快地發生,白瀾雄使著細長的日本刀,出手如風,在將十字鏢雨格打彈開的同時,欺近敵人就是一刀。這位白家領隊的武功確實不凡,不過幾個照面,敵人就已經有十多人死傷在他刀下,給殺出一條血路來。

    但情勢終究是對他不利。前次在驛館戰鬥中受的傷,並未痊癒,久戰之後,身體極感疲憊,而一面與敵人廝殺,一面又要護衛身旁只會扯後腿的宰相大人,顧此失彼,很快就連續中鏢,熱血染紅了衣衫。

    「有雪大人,我不能再追隨你了,請保重,我現在拼著最後一份力量,幫您殺出去,請您跟著我往前衝。」嘴角溢血,白瀾雄緊握著日本刀,十足就是一副拚命將軍的勇猛模樣。

    「不,這怎麼可以?」

    「您不用客氣。您身為宰相之尊,乃是我國棟樑,就算那些倭賊在我身上斬八十刀,我拚了命也要掩護你出去。」

    「啊,是嗎?那就麻煩你跑快一點,千萬別讓敵人追上來啊。」有雪感激涕澪,忙不迭地感謝救命恩人。

    白瀾雄奮起神勇,日本刀舞成一團雪花,全力突圍之下,果真是當者披靡,只可惜有一點點小問題……跑得太快,全然沒顧慮到後頭的人跟不跟得上。

    眨眼功夫,白瀾雄已經衝出包圍網,幾下子身影就消失在街角,看不見蹤影。追之不上的新撰組成員,只得掉轉過頭,把還來不及跑出去的有雪給重重包圍。

    「呃……哈哈哈哈∼∼」

    眼見逃不出去,周圍十幾把雪亮刀鋒慢慢舉了起來,有雪一反先前的驚慌與呆愣,反而狂妄地大笑起來,令得新撰組員大大地不解。

    「大膽倭賊,你爺爺我什麼大陣仗沒見過,這點小場面就想要我的命嗎?作夢!

    讓你們見識見識我霧隱鬼藏的厲害!「

    眼見這矮胖子忽然趾高氣昂地大聲喝罵,新撰組員著實一奇,但也沒理由給他嚇倒,一人朝同伴使個眼色,一柄日本刀從有雪背後斬下。

    刀子斬中,但是碰觸到的感覺、響起的聲音卻不對。定睛一看,哪裡還有敵人的蹤跡,地上只剩一塊套著有雪衣服的粗木頭。

    「好厲害!想不到這麼一個矮鬼,居然是忍術高手?」

    「一個外國人,居然會我們忍術裡的變身法,這可不簡單啊。」

    「霧隱?這是哪個高手的流派?沒聽說過啊?」

    「追蹤忍術高手,我們恐怕不成,還是去追另一個,他受了傷,跑不了多遠的。」

    萬難料到有雪會用忍術遁走,新撰組員驚歎交集,紛紛掉頭,追白瀾雄而去。卻也在他們全部跑開,街道恢復無人之後,地上的那塊粗木頭忽然地大量噴出血來,很快就在地上染出一片血漥。

    「哎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給砍成兩半了,什麼破爛忍術,原來只是把人藏在木頭裡……」

    吐出咬在口中的魔力卷軸,有雪回復成人形,哀嚎不已,慢慢地掙扎爬起。

    因為考慮到可能在日本遇到的危險,當初華扁鵲曾經交給他幾個草草趕製出來的卷軸,是華大巫師參閱雷因斯圖書館中的殘缺資料後製作,期望在日本遇到忍者殺手時,能收奇兵之效。

    「臭鬼婆,傳我什麼爛招,還說用這招變身忍術就可以嚇跑敵人,結果還不是害我挨一刀……」

    恩師所傳的忍術只發揮了一半效力,屁股上給斬了一刀的有雪,疼得眼冒金星,險些暈了過去,只不過因為知道身處險地,竭力移動,想要逃離此地。

    怎麼知道,沒爬出幾步,往前攀爬的右手忽然碰到一樣東西,是一隻鞋子……還有穿著鞋子的男孩。

    在有雪眼前,出現了宗次郎的面孔,那種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格外令他心驚膽顫。

    「好有趣的忍術,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忍術高手呢,帶回去拆開研究看看。」

    第四章─意外之敵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六月日本京都

    因為初次實驗忍術失敗,被敵人擒下,雷因斯的左大丞相便面臨了一個大問題:該如何保住自己的狗命。

    如果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讓敵人知道傷害自己,將招致雷因斯的嚴重報復,這或許有點作用。但轉念一想,日本方面既然會派人將自己擒下,就代表不但本來的偽裝身份被拆穿,說不定連真實身份也早就被人知道了,自己的這個籌碼,恐怕不怎麼夠份量。

    宗次郎那個小倭賊,聽說也是有天位力量的。這些強大武者腦子都不怎麼正常,更從來不把旁人威脅放在眼裡,說不定自己一吐露身份,立刻就被他動手宰掉,藉以向手下立威,那就弄巧成拙了。

    蘭斯洛老大雖然重色輕友,但是義氣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的,知道自己被抓,應該會設法救人,可是如果在那之前,自己幹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多半他救人同時,會順手一刀把自己宰掉,清理門戶。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自古伴君如伴虎,做人可真是難啊……

    左思右想,沒有一個妥善主意,有雪最後只有閉上嘴裝啞巴,靜觀情勢,再作反應。

    假如對方一開始就搬出大堆刑具、火炭,極度吃硬不吃軟的雪特人,很可能立刻就把所有顧忌拋到九霄雲外。然而,新撰組員似乎很重視武士精神,不屑作拷問這樣的事,因此所謂的審訊,也不過就是疲勞轟炸式的反覆詢問。

    對於一心想要拖延時間的雪特人來說,新撰組這樣的做法,自然是上上大吉。橫豎對方願意當君子,自己也就樂得繼續裝啞巴。

    反覆詢問的幾個重點,便在於對方已經知道,自己一行人並非炎之大陸的使者,這樣子冒充有何企圖?那個豬頭妖怪是否是自己的同黨?躲在哪裡?想要做什麼?

    幾個問題,有雪全部一問三不知,瞪眼吐舌的醜怪模樣,令得負責審訊的新撰組員怒不可抑,幾乎就要把這死胖子飽以老拳。

    「住手!怎麼可以對客人這麼沒有禮貌?」勸阻了憤怒的組員,接手處理的人,是一名看來層級較高、姓土方的幹部。

    「殿下有交代,我們是請古高俊太郎先生回來協助調查,釐清一些疑惑,所以他是客人身份,不可以無禮。」

    這番話有雪連半個字都不信。剛才那番血戰,差點送掉了自己的狗命,如果這樣也算是請客之道,新撰組恐怕很難有幾個活人客人。

    「時間也不早了,為了怕你說我們日本人都是無禮之徒,我們只問你一個問題,處理了就可以回去。」

    有雪自是不信世上有這等好事,但他也無法阻止對方發問,只得聆聽。

    「我們遇到了一個犯人,他的口風很緊,怎樣都不肯說實話,讓我們覺得很苦惱。聽說俊太郎先生乃是有智之士,不知道可不可以傳授我們一點貴國在這方面的訣竅,讓這個犯人吐露實情啊?」

    一段話聽得有雪瞠目結舌。他是曾經聽說過,有所謂請君入甕這條計策,這些日本鬼子懂得使用這條計策,倒也頗有文化,但這實在作得太明顯了吧?倘使一開始是請自己吃飯,假意相詢,或許自己還會上當,可是現在身為階下囚,有什麼拷問策略肯定都會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又怎麼可能笨到惹禍上身呢?

    不回答是不行的,就氣氣這群笨蛋倭賊吧。

    「喔,是這個樣子啊……嗯,像我國這樣的泱泱大邦,講究的是忠恕仁愛之道,什麼事都要以德服人,用愛心去感化,絕對不能施以暴力,要讓犯人主動說出來,這樣才對嘛。」

    「有道理、有道理,不過……忠恕仁愛四字,太過空泛,實際上應該如何付諸實施呢?」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給犯人好酒好菜,讓他盡情享受,吃飽喝足,要是吃飽了還不滿足,你們就應該一盡地主之誼,找十個八個美女陪他睡,等他心情爽快,想要說了,你們不就可以問到答案了嗎?」

    有雪說完,本以為對方會像之前的新撰組員一樣,被氣得七竅生煙,卻怎曉得他面露微笑,好像聽到什麼絕妙意見似的,用力鼓起掌來。

    「原來如此啊,這麼簡單的事情,我們居然想不到,俊太郎先生真不愧是大國出身,見識非凡。」

    不是單純客套,土方向隨侍在旁的新撰組員低聲吩咐幾句,他們則是露出驚訝的表情。

    「真的要……」

    「當然是真的,殿下交代過,要努力滿足我們的貴賓,他提出來的所有要求,我們都可以實現。」

    有雪聽得嘖嘖稱奇,暗自納悶莫非這些日本鬼子腦袋壞了,辛苦一場把自己抓來,卻是請自己吃飯喝酒,大快朵頤一番嗎?

    這個不解之處卻很快地得到解答。一份上選的特級壽司船沒多久就被送了進來,裡頭儘是極為昂貴的壽司組合,即使是有雪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從外觀、嗅覺中確認裡頭的美味。

    對方沒有必要下毒,真要殺人,一刀也就夠了。而從華扁鵲那邊學到的藥物知識,也讓有雪肯定這條壽司船裡沒有放毒。

    既然沒毒,又有人願意當付賬的冤大頭,有雪自然是毫不客氣,把木船裡頭的各種壽司一個接一個地送進嘴裡,連帶旁邊的熱茶,一下子就吃了乾淨。

    整個過程,土方都是笑咪咪地在旁邊看,一直到有雪將壽司吃光,他只掌一拍,又是一艘壽司船送了進來。

    「還有?不必這麼客氣吧?」

    「不不不,叨擾了貴客,我們很是過意不去,殿下吩咐過,一定要好好款待俊太郎先生,請您不用介意,盡量享用吧。」

    送上門的便宜,如果不佔,那也就不是雪特人了。有雪流水價地將食物吞入口中,臉上露出極為滿足的表情。看上去真是讓其餘的新撰組員心中有氣。

    然而,這趟美食享受一開始就沒了結束。壽司船一艘跟著一艘,連續地被送進來,有雪原本享受美食的表情,也漸漸露出苦狀,開始搖手表示胃量已盡。

    「什麼?不用和我們客氣啊,這樣一點粗食,我們已經深切覺得招呼不周了,如果您再客氣,我們怎麼受得起啊?」

    「不,我真的是……」

    「不用擔心付賬的問題,一切開銷都由我們支付……田中,通知壽司師傅,再送一船特級壽司進來。」

    再好吃的東西,如果胃裡已經沒有空間,也是食之無味的,而當有雪最後被人架著只手,撐開嘴巴,把壽司硬塞進食道裡,不久之前還是至高美味的東西,現在就像惡夢般的恐怖。

    「啊?還不夠嗎?沒問題的,外頭還有十幾艘壽司船在等著呢。小野,剛剛向幻霧似真居徵調的十五名太夫,已經到了嗎?」

    「到了……不過,這死胖子現在變成這樣子,難道還享受得起來嗎?」

    「什麼啊,我有說是讓貴賓享受的嗎?那些太夫是來享受他的。」

    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已經口吐白沫的雪特人,在聽見這幾句對話後,使出最後一分力氣搖手說話。

    「……我……是我錯了,說謊是不對的,我不應該冒充外國使臣……我什麼都願意招了,請叫那些該死的人妖滾遠一點……」

    有雪招供所帶來的影響,沒多久便正式呈現出來。

    對於古高俊太郎一干人假冒炎之大陸使臣,圖謀不軌一事,取得確切證據,新撰組立刻有了行動。調齊人手,由各隊隊長率領,他們向池田屋發動了襲擊。

    為了追求行動迅速,這一次,並沒有事先疏散民眾,而是在將池田屋團團圍困之後,拔刀隊直接衝殺了進去,與內裡的白家子弟們展開激烈地攻防。

    血腥味、殺氣,頓時大盛,透過空氣,向四面傳播出去。普通人所感應不到的訊息,擁有天心意識的天位高手卻能夠捕捉。正待在驛館住處沉思的楓兒,便感應到了這份訊息,抬起頭來。

    本來,她正因為上午與蘭斯洛會面的種種而煩憂,明明是好不容易才見到面的,可是卻沒有能夠解開彼此心頭的困擾,反而又增添了新的問題。

    小草小姐失蹤的事,蘭斯洛大人應該也知道了吧?他的心情,一定也是很不好過的,那麼,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呢?這並不是只憑一個人,或是兩個人彼此就能解決的事,而是三方面都得妥善顧到的複雜問題。

    泉櫻小姐現在應當是正與蘭斯洛大人一起。她還好嗎?蘭斯洛大人並沒有告訴自己他此刻的落腳處,這顯示他並不願意自己參與此事,從這樣來推,泉櫻小姐置身於什麼樣的處境,也就不難想像了。

    對於此事,楓兒心頭隱隱感到一絲不妥,但以自己的立場,也無法說些什麼,更糟糕的是聯絡不上小草小姐,連一個請示的對象都沒有。

    方自尋思,忽然感應到那陣不尋常的殺伐氣息,楓兒頓時一凜,衣帶一勒,立刻便要衝出房門,趕去支援。

    只不過,還未出房門,楓兒就察覺自己正在被人監視。雖然不確定是什麼人,但是選在自己動身之前刻意露出行跡,這正也表示對方是為了阻止自己出手而來。尤有甚者,從對方刻意釋放出氣息,之後卻按兵不動的表現看來,似乎也暗示著只要自己沒有離開的意圖,對方也不會有所動作。

    雖然知道如此,但職責所在,楓兒不可能就此放棄前往救援。心中幾個念頭閃過,楓兒仍決定以最快的身法趕往池田屋。

    在當前的小天位高手中,楓兒的身法與速度都極為優異,是她恃之取勝的長處,此時全力以赴,即使是蘭斯洛,除非以強天位力量全面發勁,不然在速度上也遜於楓兒,而在整個京都城內,會讓楓兒產生敗北覺悟的,也僅有織田香一人,只要能拉開距離,楓兒便有把握能在對方阻止之前抵達池田屋。

    但顯然對方也對楓兒的速度有所提防,當她以極速衝出門外,身形仍未脫離驛館範圍之前,數道劍氣自後方射來,勢道甚急,唯有側身避開,卻也因此而在動作上稍微一頓,產生破綻,後頭十餘道劍氣更是連珠射至,在封死楓兒前進退路的同時,更將她往後逼退,當十餘道劍氣把地上炸得亂七八糟,驛館花園毀去大半後,楓兒已經退回了門口,一步不差。

    短短一下交手,楓兒已經知道對方力量在己之上,天心意識的運用更較己為強。

    若非如此,又怎能憑著幾道凌空劍氣,便將小天位高手玩弄於指掌之上?

    這樣的高手,別說是京都城內,就算是整個日本、風之大陸,那也是屈指可數,是以她立刻就知道了來人身份。

    「大師範突來造訪,不知有何指教?」

    隨著這聲問話,天草四郎現身出來。仍是那樣一身浪人打扮,手裡拿著未出鞘的木刀,面帶微笑,道:「又見面啦,小姑娘,我覺得有點好奇,你既然猜到與你動手的人是我,為什麼一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啊?」

    「我用得著怕嗎?自從復出江湖至今,你哪次打贏過?現在更變成一名只能欺壓小輩的嘍囉,我有什麼理由要怕你嗎?」

    冰冷著表情,楓兒的言詞就顯得格外犀利。過去華扁鵲、嚴正等人,在執行任務時也都是這麼一副冰冷面孔,從某個角度上看來,或許這可以說是大雪山一派的招牌表情吧。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這番話說的並非實情。姑且不論北門天關兩大神劍之戰的敗北,天草四郎如果真的那麼好對付,那在基格魯一戰時,就不會搞到蘭斯洛一方人人重傷,小草小姐更要豁出性命,才能將之擊退。

    自己力量與之相距太遠,有他在此,自己全然沒有脫身機會,就只能試著稍稍挑撥,看看這百用不厭的老招數,是否能取得效果,讓天草四郎在情緒波動下,露出破綻了。

    池田屋方面的戰事仍在進行,新撰組一方來得突然,又佔了人數方面的優勢,沒幾下工夫便已取得上風。

    然而,池田屋中的白家子弟也不至於毫無準備。之前白瀾雄負傷而歸時,就已經推測到有受到敵人攻擊的可能,雖然來不及作太多準備,卻也不至於措手不及,而白家子弟在群戰上更有一套獨門戰技,兩兩聯手起來,相互遞補不足,令得新撰組陷入了棘手的逐步攻防戰。

    整體上來說,白家子弟一方的敗勢已成,倘使沒有外援,失敗就只是早晚的事。

    而其中有些人也看出來,新撰組的攻勢雖然凌厲,卻並未全力而為,換言之,他們保留了戰力,似乎在等待些什麼。

    白瀾雄身上雖然受創,神智仍保得清醒,推判出這是敵人的引蛇出洞之計,目的多半是要引出潛伏在京都的同黨,甚至可能針對蘭斯洛陛下。只是,雖然推判出這個結論,白瀾雄也沒辦法送消息給蘭斯洛,至於命令全體白家子弟切腹自殺,避免成為誘餌,這種指令又不是他所能決定,所以也就只有繼續苦戰,試圖找出突圍機會。

    他所想到的東西,蘭斯洛自然不會沒發現。比楓兒更早一步察覺到不對,他以強天位力量隱去身形、氣息,潛行來到池田屋上空,觀察片刻後,就看出這是敵人想要引自己現身的計策。

    倒是想不到宗次郎那小鬼會這麼樣地有決斷力,白天被自己一威脅,就立刻採取這樣激烈的反擊。看來,自己與白家眾人的關係已經洩漏,不然敵人也不會以這邊為主攻。

    會作出這樣的判斷、採取這等雷霆手段,這種人如果不是受到刺激就胡亂發脾氣的毛躁小鬼;就是大舅子白起那樣,以最精細冰冷的計算,在最短時間內採取激烈報復,破去敵人的種種計謀。

    宗次郎那小鬼究竟是哪一種呢?自己對他的瞭解不夠,難以下結論,不過從情感上來說,自己傾向是前者。

    不管是哪一種,現在多想已經沒有意義,要解決眼下這局面,就只能靠實力,而自己應該是有資格狂妄的……不,有一點必須要小心,那晚在擄劫泉櫻時,出手突襲的黑衣人,武功之高似乎猶勝於己,如果這次的行動有他牽涉在內,自己就很難討得了好。

    將種種得失顧忌考慮過一遍,蘭斯洛如鷹隼般俯衝而下,風華刀激盪出一片雪亮虹光,天位力量施威下,只聽得轟然一聲,池田屋的屋頂部分已經整個被削斬開來,碎石瓦礫,滿天飛舞,連同那四散裂墜的屋頂建築,朝週遭落去,砸在負責包圍的軍隊身上,登時響起無數慘呼,哀鴻遍野,隊伍也散開了去。

    「專殺日本矮賊的柳生一刀來了!快快把漂亮的花姑娘獻出來,不然我今晚就血洗京都!」

    說著那荒唐的言語,蘭斯洛在半空中朗聲大笑,十足一副邪惡魔人的樣子,令得下方又是一陣驚叫,池田屋內的白家子弟則是逮著機會,努力朝外突圍。

    「偌大一個京都,難道沒有能與我匹敵的高手嗎?你們……」

    一面說話,蘭斯洛仔細留意四方動向,謹防那無名高手的突來襲擊,但是一句話沒能說完,一道警訊掠過心頭,雖然察覺到有人從後偷襲,但是來人速度好快,幾乎是才一感應到,刀鋒已然及身。

    (什麼高手?這麼快的速度!)

    強天位力量護體,這樣一刀根本無法傷及蘭斯洛,刀鋒才一入肉,就立刻被反震出去,而不待蘭斯洛反擊,來人已立刻飆飛而退,不見蹤影。

    (這身法起碼比楓兒快上幾倍……是老三的九曜極速?)

    既然知道是九曜極速,那麼對手肯定是沖田宗次郎,但蘭斯洛卻無法進行確認。

    與源五郎相交多時,九曜極速這套功夫也見識到不少次,知道它在逃之夭夭時候的絕頂妙用,但當與之為敵時,這才體會到這套神妙功法的厲害。莫說是敵人身影,蘭斯洛甚至連對方高速移動下的殘像都捕捉不到,每次心頭一有警兆,對方已然及身,貼腰就是一刀,待得疼痛入腦,要有所反應,對方已然遠颺,自己卻連他到底往哪個方向跑了都不知道。

    自己怎麼就從來不知道九曜極速居然可以發揮到這等地步?是源五郎這廝學藝不精,速度還比不過一個小鬼?亦或是這渾蛋隱藏實力隱藏得過分,故意藏拙?回去可得找他問個清楚。

    才不過幾下呼吸的短暫時間,蘭斯洛身上已經中了二十來刀,雖然說傷不到他什麼,卻也著實疼痛,心下更是駭然,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有強天位力量護體,同等功力下較勁,豈不是早給這小鬼碎屍萬段了?

    不過,彼此的力量差得太遠,這點宗次郎想必心中有數,不然也不會每次砍中後,就立刻遠遁出里許,躲避自己的天心搜索,再以高速自其他方位繞來攻擊,希望能積少成傷,連續百多刀斬在同一部位,或許能斬破強天位的護身勁道,對敵人造成傷害。

    (好傢伙,居然有這樣的一手?天草四郎怎麼教得出這種徒弟?我之前確實是太小看這小鬼了啊……)

    蘭斯洛暗自驚歎,宗次郎只是運氣不好,對上了一層無法逾越的天位障壁,若非如此,以他這等驚人高速,小天位內根本沒人能夠應付,幾下子就把勝負分了出來,而若是幾個月之前的自己,倉促應敵,恐怕現在也已經慘敗了。

    只是,現在的自己與數個月之前有著太多不同。宗次郎遇到自己的不幸理由之一,是因為天位力量的絕對差距;不幸理由之二,卻是自己在武學修為上的長進。

    速度並非是無敵的絕對保障,自己雖然是初次對上這樣的高速對手,但是曾經以源五郎為假想敵,進行過無數次模擬戰的白起,有過幾個對策,其中之一必須以白家壓元功為戰術的基本策略,到自己手上,則是實施這戰法的最佳人選。

    主意一定,蘭斯洛收起風華刀,整個身體忽然往上拔高,跟著便往左斜飛,單看那個狼狽樣,確實很像是承受不住宗次郎的斬擊,落荒而逃了。

    宗次郎自然是追了上來。若比速度,蘭斯洛遠遠不及他這已臻至化境的九曜極速,沒飛出多遠便給追上,半空中又是連挨了十多刀,只是憑著罡氣護體,斬擊難傷。

    就這樣耐著疼痛,蘭斯洛飛到極高處,和地面距離已遠後,雖然仍是找不到宗次郎,卻肯定他與己之間的距離未超過一里,正是動手的良機。

    「嘿,小子,等著驚訝吧,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低笑一聲,蘭斯洛神情驀地嚴肅起來,只臂一翻,繞了一個弧圈後,交擊在一起,一股無形的壓力開始朝四周籠罩下去,單單僅是此招前奏,就已經令得週遭雲層無風自動,不正常地扭曲起來。

    「同時往上下四方一起施加壓力,一里半是我控制的極限……小子,九曜極速沒什麼了不起,試試我的金剛壓元功!」

    吐氣揚聲,蘭斯洛只臂發勁,施展著白家的壓元功絕學,沛然剛勁如海潮怒嘯,朝四面八方狂湧過去,強天位力量全面催動下,週遭空間承受著不合常理的強大壓力,開始輕微地扭曲起來。

    月斜星亂,當蘭斯洛全力施為,瘋狂壓迫著方圓一里範圍內的所有事物,就算宗次郎的九曜極速再靈巧,也如同身負千斤重物,難以活動,身形慢了下來,出現在蘭斯洛眼前。

    「嘿!這還找你不到?」

    壓元功施威下,蘭斯洛成功地破去了九曜極速的優勢,搶回戰鬥主控權。在白起對抗九曜極速的幾個戰術中,這一著本是下下之策,因為如果要產生這種程度的壓制效果,就必須以遠遠超過敵人的天位力量作後盾。這一點是白起所做不到的事,但在如今的蘭斯洛手裡,這戰術就能夠實施無礙。

    利用宗次郎身形凝滯的短暫時間,蘭斯洛把自身速度提到極至,眨眼間就飛掠到他身旁,一擊擊出。

    (到底也只是個小鬼,要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看在楓兒的面子上……唔,他媽的,一定要宰了這小鬼!)

    楓兒的存在,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蘭斯洛一股怒氣直湧上心頭,在收回拳頭的同時,一腿打橫踢出,正中宗次郎腹側。

    擊中宗次郎的剎那,蘭斯洛不是沒有悔意,因為即使這小鬼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問題兒,但自己以如此重手去對待一個小鬼,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勝之有愧;但兩人肢體相觸後,一種奇異感覺讓蘭斯洛大為吃驚。

    自己明明踢中他難以防禦的腹側,但感覺上卻好似踢著什麼極為柔韌的東西,渾然不受力,將自己的重踢消去大半力道。那感覺和師兄王五擅長的卸力柔勁又有不同,彷彿是一腳踢進了一大塊又黏又滑的軟橡皮糖。

    定睛一看,宗次郎的身體赫然呈現一種不正常扭曲,以給自己踢中的那一點為中心,小小的身體,給拉長了數倍,彎彎地曲折起來,活像給自己踢斷了全身骨頭,軟綿綿地成為一個「ㄑ」字形。

    對,就是骨頭,自己雖然踢中,但卻感覺不到任何骨折,甚至也沒有半點血肉實體的感覺,這是什麼奇功?自己所知道的各種正邪功訣裡,都沒有這種功法的存在,這究竟是什麼古怪技巧了?

    未及細思,宗次郎已經被彈飛了出去。縱然消去大半力道,但強天位力量的認真一擊豈同泛泛?宗次郎在彈飛的途中,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濺灑長空,狼狽地飛墜到天空的另外一端。

    看起來敵人似乎是大敗虧輸,但蘭斯洛卻高興不起來,腳上的感覺告訴他,這邪門小鬼的傷勢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重,而傳說星賢者的紫微玄鑑中,就有一門以高速飛退散化入體敵勁的神妙法門,若是配合九曜極速施展,這小鬼根本就沒受什麼傷。

    「真該死,早知道他的武功這麼邪裡邪氣,剛剛那一下就不該用踢,應該一刀斬下他腦袋的……」

    池田屋那邊被自己這樣一鬧,白家子弟們該有機會逃生,現在還是料理掉這不明底細的敵人較為重要。

    不敢大意,蘭斯洛朝宗次郎飛墜的方向追過去,行至中途,他在半空中煞住腳步,前方隱隱傳來的一股詭異氣氛,讓他感覺到不對。

    「唔,力量正在往上竄昇,這小鬼剛才沒有全力作戰啊……呵,好像總是這個樣子,上趟打飛大舅子,結果碰上武中無相;這次打飛這邪門小鬼,不知道會碰上什麼?生命真是無處不充滿驚奇啊……」

    有些自嘲地苦笑著,蘭斯洛驟然加速,朝那給自己不安感覺的方向趕去。

    「呵呵,想不到大雪山門下也有這樣伶牙俐齒的女子,這是你們預防失業的第二技能嗎?」

    搖搖頭,天草四郎笑道:「你是西納恩的徒弟,算來也是我晚輩,天草四郎就算再不爭氣,也不能和你一般見識,你愛說什麼,就繼續說吧。」

    楓兒有點不解,聽說在三大神劍中天草四郎從無前輩架勢,與妮兒小姐相對時,彼此也是以平輩態度說話,為何會把自己當成小輩來看待?

    轉念一想,也就知道答案。三大神劍彼此間都有一定的舊交情,聽天草四郎的說法,似乎與恩師山中老人也有幾分故人之情,是以將自己當晚輩看待。

    果然,才這麼一想,天草四郎便問道:「西納恩老猴兒還好嗎?」

    「家師安好,不過……我以前並未聽他提起過你。」

    「沒提過也是正常的,我和他當初只有見過幾面,並沒有多深厚的交情。」天草四郎道:「九州大戰時,你師父兩不相幫,游劍天下,算起當時的英雄人物,他確實是個人傑,只是因為不愛虛偽作態,名頭才沒有陸老兒響亮,若是比起劍下實力,我和陸老兒當初都是比他不過的……」

    天草四郎對山中老人竟有這樣高的評價,這點再度讓楓兒納悶。由於彼此間的天位差,楓兒對自己師父的感覺,始終就只是「深不可測」四字,但究竟恩師修為到什麼程度,自己卻實是不知。

    不過,比起恩師的實力問題,自己更關心眼下的情況。想要以言語相激的計劃,看來是行不通了。原本自己是估計,三大神劍中以天草四郎最是情緒化,或許有中計的可能,但顯然自己這些小技倆騙不過這年長自己兩千歲的老江湖。

    他會出現在這裡,當然不可能像自己恩師那麼無聊,半夜跑來找人聊天,想必是有意阻住自己,不讓自己離開驛館,那麼,那份不祥感覺就是真的了?

    「就是這麼回事啊……我那小徒弟要我幫他的忙,把你攔在這裡,不要過去淌混水。」天草四郎道:「你應該也感覺到外頭的殺伐之氣了。今晚,新撰組全員出動,分頭剿滅雷因斯在京都的所有奸細。」

    料不到宗次郎的行動竟然如此決絕,事先更不漏半點口風,楓兒暗責自己失職。

    空氣中的殺伐感覺越來越強烈,血腥味也比剛才更濃,隱約還可以看到天空中映照著火光,外頭的騷動著實不小,可以想見這趟清剿行動的規模,若是自己無法趕去救援,白家子弟們撐得下來嗎?

    「我之前曾經提醒過你,日本並不參與大陸爭霸,更不會礙到你們什麼,不要在這塊土地上搞陰謀活動,很遺憾你沒把這些話聽進去,讓本來可以和平解決的事,非要用武力解決。」

    天草四郎哂道:「那個豬頭怪物,就是你主子蘭斯洛嗎?嘿,有趣的樣子,我剛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不太敢相信咧,崑崙山上的那票老太婆還真是閒得沒事幹,居然開發出這種魔法……」

    這段話裡透露了很重要的訊息,但楓兒雖然聽在耳裡,卻是沒有留神思考,整顆心全都放在對蘭斯洛、宗次郎兩人身上。

    蘭斯洛大人對自己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想,但當聽到他與宗次郎此刻可能已經交起手來,楓兒才體會到,原來自己對那孩子同樣是投下了幾乎是等重的感情,彷彿就是自己的親生弟妹,實在不願見到他受任何傷害。

    小天位與強天位的戰爭,勝負根本是一面倒,蘭斯洛大人對宗次郎沒有好感,手下留情的機會不高,如果讓這場戰事進行下去……

    「前輩,請讓我離開。」楓兒道:「我想我可以試著阻止這場戰事。」

    「有這必要嗎?這一戰打下去,吃虧的未必就是我那小徒弟啊。」天草四郎道:「如果讓你離開,你和你主子兩人聯手,宗次郎就不好應付了,做人師父總要替徒弟想一想啊。」

    「我……我不希望見到他們之中有誰受到傷害……不希望宗次郎感覺到我在騙他。」楓兒實在不想對天草解釋什麼,但是眼前硬闖卻是一定闖不過去。

    只是,這話才出口,楓兒就察覺到自己很沒說服力。固然自己從不希望傷害宗次郎什麼,但是因為彼此立場的分別,自己就是一直在作著出賣宗次郎的事,除非自己願意背叛雷因斯,不然現在這情形根本就只會一直延續下去。

    天草四郎冷笑道:「呵,自己也發現了嗎?現在說這話,根本沒意義了。和平解決的時機已經錯過,就算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事情仍只會反覆發生,既然最終也是得用武力解決,還有這種想法,就是一種偽善。」

    「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想試著作一點事。在和宗次郎正式為敵之前,我要向他明白說出,不能背叛他對我的信任。」

    終於想到了自己能作的事,但是卻連自己都覺得這是孩子話,天草四郎肯定嗤之以鼻,要離開這裡,還是得要硬闖,楓兒正預備動手,對面的男人卻忽然笑了。

    天草四郎面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笑意,道:「你的這番心思,我那小徒弟是無福消受了,不過,確實是很有意思……嘿,有意思的女人,你……這就去吧……」

    縱然之前對天草四郎出言侮慢,楓兒卻不敢小看這與恩師並列的劍中強人,但現在聽完他這一番亂七八糟的話,連腦袋都開始昏起來,佩服這男人不愧是織田香小公主的師父,即使不用鎮魂音劍,開口也有等同精神攻擊的效果,師徒兩人一個樣子。

    另外,他說宗次郎對自己的心意無福消受,這又是什麼意思?

    看來,回去之後得要找師姊打聽一下,看看魔法中的那些長春異術,是否雖能保得外表年輕,但腦袋卻仍會因為上了年紀而癡呆?這男人枉為世上有數高手,說話居然這般不清不楚,毫無條理,難怪在北門天關敗得那樣淒慘。

    心下雖是不解,但楓兒沒有再浪費寶貴時間,匆匆告謝一聲,攜劍破空而去。

    「有意思的女人,現在的年輕人,確實比我們這些老古董要懂得面對自我……嘿,但是也太自我了吧,明明還是要拚個你死我活,卻還堅持什麼先說明白再打,這樣做根本就只是自我滿足而已嘛。」

    沒有跟隨楓兒同去,天草四郎眺望著西方星空,自言自語。

    只是,儘管嘴上說得諷刺意味十足,他心裡卻有另外一個小小聲音,在說著不同的話語。

    「原來如此啊……原來還有這種做法?如果當初他這麼做了,也許、也許一切還有得救……沒有也許了。」

    速度極快,蘭斯洛直追宗次郎而去,行至中途,他已經察覺不對勁。前方傳來的氣機震盪,顯示宗次郎不但未受到什麼傷害,力量還正在提昇。

    通常會出現這種情形,都是因為運功者使用某種自損己身,在短暫時間內激增力量的功訣,或者……

    很快,蘭斯洛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個想法,而不得不面對另一個嚴肅的答案,因為不管怎麼激增力量,那也都僅是單純地增加「量」,不會產生「質」的改變,更不會因此突破天位界線。

    但現在,前方所傳來的氣勢感覺,卻已經脫離小天位,而進入了與己同級的強天位力量。

    那個臭小鬼居然有強天位修為!而他之前居然還敢隱藏實力來和自己作戰?

    說不吃驚就是假的,蘭斯洛之前的評估,並沒有計算到這一點,畢竟連整塊風之大陸都沒有幾個高手能涉足的境界,一個小鬼縱然再怎麼天資聰穎,也沒理由擁有這強大力量。而且,前方傳來的氣機,感覺上圓熟老辣,並非初昇強天位,徒有強猛力量卻無相應天心配合的新手,看起來說不定比自己還早進入強天位。

    天草四郎實在是很厲害啊,三大神劍中第一教育家的名號,應該頒給他才對的。

    山中老人窩在大雪山千年,陸游辛苦教了七大弟子,死拚活拼地也不過是小天位,而他天草四郎居然一舉調教了一個強天位徒弟出來,這成就委實非同小可……當然,李老二那是另有異遇,不能算在這例子裡。

    既然是同級數的對手,就不能太大意了,而自己功成至今,還不曾碰過強天位的敵人,現在正好是試試身手的時候。

    做著這樣的想法,蘭斯洛拔出風華刀,朝前方飛去,不多時,只看到一個纖瘦身影攔在半空,但和宗次郎卻有所不同。

    「是你!」

    同樣的嬌小身形,同樣的服裝打扮,甚至連手中所持的菊一文字名刀都毫無二異,但擋在蘭斯洛身前的,卻是應該身在京都城中的織田香。面無表情,揚刀而舉,一隻燦若星辰的眼眸,彷彿能夠看透敵人全身破綻似的上下打量著蘭斯洛。

    本來,蘭斯洛想說幾句「那小鬼自己打不過,居然叫姊妹出來幫忙」之類的嘲笑話,但是自己方纔所感應到的強天位氣勢,卻是從這女孩身上發出,週遭感應不到宗次郎的存在,整個京都範圍內也沒有,就像他已經徹底從這個天地內消失了。

    自己的天心意識可不像天草那麼爛。因為知道宗次郎速度快,所以在他被自己轟飛時,便一直以天心意識鎖定他的存在,確定他在這裡提昇力量,沒理由追到這裡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心中的不解,在想到剛才與宗次郎交手時的諸般異事,漸漸有了答案,而當想到自己初見這美麗小公主時,所感受到的顫慄感,心裡的答案就再明顯也不過,儘管這件事情無比荒唐,但除了這樣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

    「呵,日本還真是一個稀奇古怪的國家,不但男扮女裝的人妖多到可以出口,居然連忽男忽女的真正妖怪都有。」

    正起神色,蘭斯洛擺出了架勢,鴻翼刀氣遙遙鎖著織田香,道:「我這個人不忌諱打女人,卻從來不打小女孩……不過,小妖怪又另當別論。」

    沒有答話,織田香靜靜地看著蘭斯洛。高空風強,用緞帶綁起的馬尾,隨風擺盪,穿著新撰組制服的小公主,昂首傲立,在冷月星輝照映下,別是有一種淡淡的冷艷,即使是打定主意要施重手的蘭斯洛,也不得不驚訝於這女孩的美麗。

    自己不是那種戀童的變態,可是對著這比師妹愛菱更小的女孩,卻仍會感到一抹如醉的驚艷,不敢想像這朵雛菊將來發育成熟,會綻放著怎樣的明艷?只是,自己卻極不喜歡她的眼神。

    明亮的眼眸中,找不到可以稱為情緒的東西,淡淡的、淡淡的看著眼前敵人,絕對理智地評估著他每一處破綻,設計出最具實效的殺敵戰術。這種眼神,蘭斯洛似曾相識,那便是前陣子打得自己抱頭鼠竄的大舅子白起。

    (這人妖似乎和大舅子是同一型的……傷腦筋,我並不喜歡整天和非人者作戰啊。)

    和白起對戰的艱苦記憶流過腦中,蘭斯洛心中已自抱怨,猜到這場戰鬥的麻煩,幸好已經解了白家子弟的危險,不然心有旁鶩,這一戰肯定打不下去。

    似乎已經想到了戰術,織田香驀地一抬頭,右手一抖,所持用的「菊一文字宗則」名刀,赫然產生了詭異的變化。刀刃慢慢地變長、變厚,刀柄部分亦迸破了原本的繃布,伸展變長,並且浮現細小的骷髏雕紋,通體籠罩在一層血光之中,連帶握著這柄妖刀的白皙小手,都變成通紅一片,看來邪異無比。

    蘭斯洛在人間界身經何止百戰,但卻是第一次碰上魔氣如此濃烈的兵器,看來是一柄絲毫不遜於自己風華刀的神兵,雖不知還有什麼異處,但想必極不好鬥。

    「不知火,來自魔界的東西;

    正宗,不屬於人間的東西;

    同胞相殘,魔族常常做的事情……「

    看看自己手中的妖刀,再瞥向蘭斯洛手中神兵,織田香說著古怪的話。而缺乏了楓兒先前的經歷,初次接觸到這些似歌非歌的語句,蘭斯洛頓時聽得一頭霧水。

    「小妖怪,你說什麼?」

    蘭斯洛呼喝了一聲,但對方卻仰起頭,發出一聲尖銳長嘯,高亢入雲,聲傳四野,刺耳的鳴叫,令得蘭斯洛腦中一昏,胸口不快之至。

    (她叫什麼?在叫幫手嗎?如果天草四郎來到,他們師徒聯手,我豈不是要以一敵二?)

    縱使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蘭斯洛也沒有狂妄到要以一人之力,單挑兩大強天位高手,當下不再遲疑,鴻翼刀揮灑出一片刀浪,滔滔不絕地吞殺過去,刀浪中隱隱泛著一層黑氣,赫然已經運上了天魔勁。

    織田香同樣是揮刀斬出,刀法雖然不同,卻是和蘭斯洛一樣泛起黑氣,兩股天魔勁交擊,彼此身形俱是一晃,這點讓蘭斯洛更是驚訝,想不到會在人間界碰上擅長天魔功的高手,而且功力純正,並非似是而非的偷學版本,這事委實是奇怪。

    只刀交擊,織田香似是不願硬拚,一沾即退。蘭斯洛知道若是讓她飛身退開,九曜極速全力施展下,自己萬難抵擋,是以不顧一切地飛身追過去。

    只是,才掠身而起,一聲爆響已經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聲音來自左右兩側,由遠而近,激起了強大的衝擊波,像是什麼極具殺傷力的野獸,在蔽天煙塵中飛快靠近,一路上瘋狂毀物而來。

    (什麼東西?)

    感受到兩側的壓迫感,蘭斯洛不敢怠慢,顧不得追趕織田香,撤身飛退,以免陷入左右與前方三邊夾擊的窘境中,同時細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給自己這樣的威脅感?

    縱是眼力超凡,蘭斯洛也花了一會兒才確認目標。自東方而來的,是一道迅捷身影;自西方來的,卻是一股神兵獨有的壓迫感,接受了其主人的召喚,毀屋破空而來,當兩者已靠近目標,她縱身飛起,素手一晃一招,神槍已落入掌握,迎風一展,姿態擬仙,衣袂飄飄,朝敵人發出強悍一擊。

    「是你!」

    蘭斯洛驚怒交集,瞪著朝己攻來的絕美女子。

    能夠將一柄長槍使出如此威勢,放眼當前風之大陸,除了她之外更無第二人。泉櫻一槍跟著一槍,直追蘭斯洛要害而來。

    「賤人,找死嗎?」

    兩人的修為差距太遠,蘭斯洛反臂一記重拳轟出,核融拳的導彈勢,破空轟向泉櫻,雖然被她橫過長槍擋住,卻仍是承受不住,給震得飛退開來。在途中,已經被蘭斯洛看得清楚,泉櫻的身子不住細微顫抖,體內毒素仍在發作,但兩眼中一片空白,攻擊動作威猛有餘,卻沒有上乘武功應有的靈動,顯然是被織田香剛才那一聲尖嘯所催動,無視一切肉身痛楚地趕來。

    眼前兩個妖女,究竟該先對付哪一個好?蘭斯洛實在是搞不清楚,但才這麼一猶豫,織田香閃動身形,已經掠過泉櫻面前,動作雖是奇快無比,蘭斯洛卻仍看見她在與泉櫻錯身而過時,中指一扣一彈,好像彈了什麼東西到泉櫻眉間。

    是血珠!是織田香自己的血!

    蘭斯洛起初並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但是泉櫻細緻的眉間染上這一點紅印後,先是原本的劇烈喘氣停了下來,顫抖不再,蒼白的面孔迅速有了血色,完全看不出不久前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解藥……那個鬼丫頭的血。)

    沒想到對方會用這樣的手段來作為毒物控制,裡頭多半還使用了某種巫法技巧,蘭斯洛著實對這等妙法感到一絲欣羨,卻又連忙猛搖頭,把這念頭甩開。

    泉櫻的眼睛重新睜開。如果說剛才因為毒發,她的眼神朦朧一片,現在就是另外多添了一層狂暴之色,殺氣騰騰,幾乎是紅著只目,將滿腔敵意全對準了眼前的男人。

    「有趣,這樣子才對嘛,蜥蜴女!」

    胸口有種隱約的失落感,但在理智上,蘭斯洛感到快慰,全身真氣、戰意甚至激昂的快要沸騰起來。

    現在不再是面對那個可憐兮兮,委曲求全,讓自己打不下手,總是會覺得有一絲歉疚的齋籐泉櫻;儘管服裝和當年有所不同,但這個散發著銳利氣息,眼神兇惡的女人,無疑就是自己的大仇人蜥蜴女。

    這些天以來令己困擾的問題,終於出現答案。本來就應該以死戰解決的仇恨,因為那無聊的瑣碎行動,拖延至今,還多添了意外的麻煩,現在終究得到了修正回去的機會。

    一個是罪該萬死的蜥蜴女,一個是非常礙眼的小女妖,自己要動手可沒有半點心理負擔,把這兩個東西一起宰掉,日本之行的麻煩就解決大半了。

    「大妖女!小妖女!一起來吧!」

    蘭斯洛一擺風華刀,刀浪如潮湧發,同時向二女攻去。由於她們兩人之間實力有別,他只把兩成注意力放在泉櫻身上,主要攻擊仍是對準了強天位的織田香,提防她鬼神辟易的快攻。

    在日本和泉櫻幾次交手,她也是在織田香的控制之下,全都是幾個照面便給自己一敗塗地,不堪一擊,現在只不過是舊事重演,沒啥威脅,真正要留意的,仍是那隨時有可能殺來的天草四郎,不能讓他們得到三人聯手的機會。

    這是蘭斯洛的基本戰術,可是甫纔一接招,情勢就產生了變化。織田香像是根本沒有戰鬥慾望一樣,蘭斯洛的刀勁尚未及身,她便以九曜極速遠遠地閃掠開去,不與蘭斯洛交手,反而尖哨一聲,催促泉櫻攻擊。

    纖腰一扭,長槍繞了一個弧形,速度、力道倍增地轟擊出去,還沒接觸,猶自談笑用兵的蘭斯洛卻變了臉色,急忙回轉過身,全神貫注地應付這一槍。

    讓蘭斯洛變臉色的理由是風聲。槍勁帶起的風聲並不強烈,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寂靜無聲,對照著如此威猛的槍勢,這樣子的無聲無息就很不合理,儘管在蘭斯洛眼中,這一槍來勢極緩,似是軟弱無力,但是強天位天心意識卻告訴他不一樣的訊息。

    源五郎在北門天關一戰領教過的東西,剎那間流過蘭斯洛心頭,讓他集中精神,應付這凝聚爆破威力的神龍一槍,謹慎起見,他甚至完全放棄了攻擊,對這小天位出力的一槍採取防禦。

    兩勁相交,在這瞬間,周圍所有氣息流動都停了下來,甚至連周圍原本狂吹的高空勁風,都消失無蹤,但蘭斯洛卻察覺到幾絲細微的氣流意欲由身邊擦過,當即運起內力,把這些即將纏上身體的潛勁全給卸開。

    「嘩啦」一下,彷彿布帛撕裂般的怪異聲響,那幾道被卸開的潛勁,立刻爆發了開來,撕裂週遭大氣,各自形成了一道小型龍捲風,朝四面席捲過去,混入雲中,變為一個個的雲海漩渦。

    狂風刮面生疼,蘭斯洛不由得暗讚自己的選擇沒錯,若是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下挨上這一擊,縱然強天位力量護體不致受傷,但瞧這聲勢,想必也萬分疼痛,連中上幾槍,會不會受傷就很難說了。

    當日在北門天關,打得源五郎滿身是血的龍族絕學──蒼龍心法,現在已經被自己以高之一等的天心意識破去;至於焚城槍法的招式,自己潛伏觀戰時,也已經理解得七七八八,兩大絕學在己之前已無奧秘可言。

    這個推論是正確的,但蘭斯洛卻仍然錯了,這個錯誤所造成的後果,就在他與槍尖接觸時,整個顯現出來。

    龍族神槍的真正威力,除了蒼龍訣、焚城槍之外,還有一柄不屬於人間凡鐵的神物「隆基努斯之槍」。

    過去曾經數次被攜帶在身邊,卻因為顧忌對身體造成的負荷,不敢使用的禁忌武器,卻在全然無懼生死的此刻派上用場,蘭斯洛一接觸,便覺得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湧來,即使是自己的護身氣勁也接得有些勉強,連忙狂催力道,這才將槍勁壓住,心下訝異。

    (她只不過是小天位而已,怎麼能使出這麼強的勁道?)

    這念頭才一起,卻覺得被自己壓下的槍勁起了變化。龍族的獨門氣勁,剛猛絕倫,蘭斯洛一時間化之不去,受到操控者催運之後,赫然劇烈爆炸了開來。

    儘管這爆炸不具有指向性,殺傷力因而減弱,但如果說適才槍擊的威力是一,現在這一下爆炸絕對有超乎它五倍的威力,在這等距離之下爆開,便是蘭斯洛也禁受不起,護身勁道破開一個口子,手掌、手臂鮮血淋漓,向後摔跌出去。

    強天位力量尚且如此,功力遜之不只一籌的泉櫻自然更是不堪,大口鮮血噴出,上半身血湧如泉,打濕了破損襤褸的衣衫,整個人被衝擊力壓得往後彎仰。

    眼看就要像翻觔斗一樣地滾出去,也不知她從哪來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脊椎發出陣陣難聽的骨爆聲,竟然硬生生止住跌勢,趁著蘭斯洛沒能站穩的短暫時間,龍槍再度轟擊過去。

    「殺!」

    像是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又像是飢餓的猛獸看到獵物,泉櫻的殺意熾盛到頂點,眼中迸射出紅色厲芒,龍槍聚力,毫不留情地向蘭斯洛轟發。

    (媽的,這賤人不要命了!)

    藉著跌勢,消去身上勁力,這是武學正道,蘭斯洛因此而減輕傷勢,卻怎料泉櫻凶悍若斯,連喘息一下都沒有,拼著纖腰折斷的危險,強行鼓勁,在短時間內搶攻過來。

    龍族鎮族神器的名頭,自己在大舅子的記憶裡可以找到一點資料,而從剛剛看來,它確實是有助人在短暫時間內發出強逾本身力量多倍的效果,現在的泉櫻,已經有了威脅自己的資格,而且看來實力尚未全然發揮。

    織田香那小妖女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想必也是趁隙想要偷襲。

    嘿,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單憑這樣就想取自己性命,真的以為自己不會放手殺人嗎?

    「兩個妖女!有本事就一起來!」

    怒喝一聲,蘭斯洛擎刀一劈,重斬在龍槍槍尖上,一朵火花、一道血花同時迸射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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